第89-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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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皇喜欢那个乔姑娘?”

  马车里,玄恪歪着头看着他的父亲,刚才在这张他所敬爱的丽容颜上挂着他不熟悉的笑容。

  玄澈还没回答,却感觉到玄沐羽身子僵了一僵。玄澈视而不见,淡淡地问玄恪:“恪儿指哪种喜欢?”

  “嗯?”玄恪想了很久,“对人才的喜欢!”

  “不喜欢。”玄澈回答得很干脆,出乎玄恪和玄沐羽的意料。

  玄沐羽在玄恪发问之前出声了:“为什么?我还以为你会喜欢她,她不是很优秀吗?”

  “优秀?哦,某种意义上是。”

  玄澈看了一眼玄沐羽,玄沐羽眼神闪烁而过。玄澈懒得再看,垂下眼帘,靠在玄沐羽身上。他有些累了,况且坐车对于容易晕车的人来说是一种折磨。

  “她大概是聪明且博学的,只是这样聪明的人却不懂进退,比无知的人更加愚蠢。她口无遮拦,我不喜欢。”

  玄沐羽让玄澈躺在自己的腿上,轻揉他的额头,道:“那为什么当初你会喜欢傅鸢?”

  玄沐羽心疼地抚摸过玄澈消瘦的脸颊,即使太医院和御膳房每天都在给他进补调理,只是本元耗损太严重的玄澈连进补的营养都无法在身体里停留,一旦朝政繁忙起来,人就像放了气的皮球一样往下瘦。

  玄澈在玄沐羽腿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疲惫让他放轻了声音道:“傅鸢是识得进退的,虽然有时说话没大没小,却不是口无遮拦。傅鸢,比乔灵裳可爱多了……”

  玄澈声音渐小,似乎是睡过去了,可他只是稍微沉默了一会儿,又睁开眼睛向玄恪伸出手。玄恪立刻上前握住父亲的手,柔柔唤了声:“父皇。”

  玄澈笑了笑,捏捏玄恪的小手心,道:“恪儿,记住了,这样锐利的人用不得。”

  玄恪不是太理解:“父皇,为什么?父皇不是说要充分发挥每个人的才能吗?乔姑娘似乎很有才华啊。”

  “呵呵,才华?”玄澈低低地笑,“大到国家民族,小至朝堂家庭,都是一个集体,集体最忌讳不团结。乔灵裳这样的人就像一根刺,她有多大的才华这根刺就有多尖锐,让她生生存于一个集体中,只会破坏这个集体的凝聚力,而在其它方面起不到半点作用。世间有才华的人不止她一个,我们犯不着为她破坏了大局。”玄澈顿了顿,缓声道,“恪儿,你要做的是君王,目光要放大放远,不要执着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人小事上。”

  “我记下了,父皇。”玄恪郑重地点头。玄恪一直知道父皇是将他当作未来的君主在培养的,然而这句话真正听到的时候,玄恪才意识到“君王”这个词有多么沉重。令人窒息的逼迫感,脊梁似乎被压得都无法挺直了,父皇每天都是背负着这样的沉重吗?

  玄恪感受着父亲沁凉的指尖,那不知名的酸痛再次浮现心头。

  玄澈听到玄恪的回答,知道孩子还没有完全领悟话中的意思,但他并不急,或者说他也没有力气去急了。

  “父皇,到了叫我一声……”玄澈说了一声便专心睡去,他要抓紧时间休息,他不能用一身的病容去面对日本人——哪怕现在他们还只是匍匐在中国脚下舔舐嗟来之食的一条狗。

  小野子不喜欢面对这个中国皇帝,那双始终带着戏谑彩的黑瞳孔仿佛能把人看穿,在这两道淡淡的目光下小野子心怀畏惧。

  “陛下,很荣幸您能接受在下的请求。”小野子站在龙案之前,大淼已经在普通场合废除的跪礼,小野子显然很高兴自己不用向天皇以外的人下跪,他以中国的礼仪施礼,尽量维持着他高傲的谦卑,“在下此次晋见,是想向陛下转达我大倭天皇的旨意。”

  玄澈深深地看了一眼小野,却只淡淡道:“小野先生请说。”

  小野子被那一眼看的有些不自在,不由得轻咳一声卸去身上的压力,郑重道:“我大倭臣民非常仰慕中华文化,无奈大倭与中华相隔甚远,来往不便,天皇十分希望能进一步加深与伟大中华的交流。此次大倭与中华建交乃是我大倭的荣幸,天皇的意思是,希望能派遣更多的学者前来中华加深彼此友谊,不知道陛下可否满足在下及大倭子民的小小请求。”

  玄澈的嘴角似乎微微翘起了,但小野子定睛看去却依然是一脸淡漠。玄澈沉吟片刻,道:“倭国能有这份心意也难得,朕怎么会不同意呢?只是既然是两国使臣来访,那么就少不得一些面上的程序,就请你们天皇草拟一份外交国书呈送礼部,朕会吩咐下面的人办理的。”

  小野子见玄澈如此痛快地就答应了不免欣喜若狂,忙称:“多谢陛下!在下相信天皇会以最快的速度将国书送往礼部的。”

  玄澈笑了笑,又道:“既然两国建交却来往不便,依朕看来,不如大淼和倭国在对方国内互设大使馆,本国有事可与馆中常任大使联系,再由大使向对方陛下传达,以便加强两国交流。不知道小野先生以为如何?”

  小野子犹豫了一下,道:“在下人微言轻,此事事关重大,在此不便做主,还请陛下稍等几日,待在下向天皇转达陛下的意思之后,由天皇做主。”

  玄澈颔首:“这个自然。”

  小野子又揖了一个礼,迟疑道:“陛下,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陛下可否通融?”

  “你且说说看。”玄澈道。

  小野子便说:“这几日,在下观天朝之闱鼎盛斐然,所考之物源于理论而寓于生活,由浅及深,无所不含,在下及几位同行学者不免心生好奇,所以这……能否请陛下通融,让在下及几位学者也参与科举?”

  玄澈没想到小野子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但想想此时的日本正在疯狂地吸收中国所有的物质和精神文明,想要深入感受一下也很正常。但玄澈还是嘲讽道:“小野先生此次前来不是为了求取佛经吗?怎么又想到参加闱了?”

  小野子一阵窘迫,随即说:“陛下明鉴,小野此次前来确是为了佛法而来,只是朋友之中不免有心高气傲之人,看到闱盛况,不免技痒,故而……”

  玄澈不想听小野子打腔,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说:“但此届闱已经过去一半,小野先生要如何参加?”

  小野子道:“听闻前几日考过的是乃是基础学问——诗赋与书法。中华文明博大精深,在下等人实在不敢企及诸位学子大作,但接下去多是应用杂学,在下和几位朋友多有涉猎,不才以为也能应对一二。在下等人不求名次,只求参与其中,检验一下平生所学,还望陛下通融。”

  玄澈想了想,发现自己对日本现在的科技发展情况并不了解,或许可以借此次机会一探他们的科学实力?想到这里,玄澈点点头,道:“难为小野先生一片求学之心,朕也不能不成全。但是——”

  小野子大喜过望,却又不得不忐忑地等待玄澈的下文。

  玄澈故意顿了顿,方道:“你们的卷子会和大淼的学子们一同批改,只是不论你们答题如何,都将不计入名次,毕竟你们少考了基础科,将你们计入名次是对其它考生的不公平。”

  小野子忙说:“这是当然,多谢陛下!”

  “那小野先生就请和礼部交涉吧。”

  玄澈让小野子退出去,当小野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清凉殿外之后,玄澈吐出一口长气,疲软地靠在大椅之中,刚才还神采奕奕的眸子突然失去了光泽,玄澈垂目,似乎连睁眼的力气都分不出来了。

  玄沐羽和玄恪从屏风后转出来。玄沐羽叹了一口气,上前打横抱起玄澈往寝室去,埋怨道:“区区海中小国,你何必这么大力气去搭理。”

  玄澈要下来,玄沐羽自然是不让。玄澈也没有力气去挣,只能靠在玄沐羽怀里,道:“倭国是只小狼,乳牙没长齐自然不可怕,可现在不搭理它,等它大了就控制不住了。”

  “难道澈要将他们也收入版图吗?”玄沐羽摇头,又说了一句,“一个术士的后代。”

  玄澈冷哼一声:“哼,男为奴、为娼的国家……我可不想让我们的子民流着不干净的血液。”玄澈顿了顿,突然提高了一点音量,对玄恪说,“恪儿,看见今天小野子惶恐的样子了吗?”

  “看见了。”在两人之间一直无法插话的玄恪此时低低应了一声。

  “记住他的谦卑的样子,永远不要忘记。弱国无外交,在强国面前,弱国没有尊严。”玄澈沉声道,“今天他们是匐在我们脚下的一只狗,明天一旦我们衰弱了,这只狗就会跳起来咬人!恪儿,你若不想自己的臣民有一天也像他们一样对别人卑躬屈膝,不想自己被狗咬伤,就要让自己的国家强大!”

  “是的,父皇,我记住了!”

  玄恪点头,很用力地点头。

  玄沐羽抱着玄澈进入寝室,将玄恪留在了外面。

  门从外面被太监带上。玄沐羽将玄澈小心放在上,本要松手起身,谁知玄澈的双臂勾着他脖子上不肯放手,轻轻一拉就将玄沐羽也带到了上。两个人翻了个身,玄澈抱着玄沐羽轻轻吻一下他的下巴,狡黠一笑,调整一个姿势又缩进了玄沐羽的怀里——睡过去了。

  玄沐羽又是甜蜜又是哭笑不得,环抱着玄澈,为他取下解下头发,乌黑的长发丝绦般散落下来,指尖轻抚发稍,宛若触摸到一片顶级的丝绸。玄沐羽紧了紧手臂,道:“你看你,这样瘦,抱起来一点重量都没有。”

  玄澈低笑两声,眼角微挑看向自己的超大号人形抱枕,眉眼如丝,声音像羽毛一样轻抚过玄沐羽的心尖:“我喜欢你抱我啊,太重了你怎么抱呢?”

  玄沐羽情难自己地在玄澈眉眼上落下一吻,道:“你就是再重上一倍我也能抱得起。”

  玄澈孩子气地说:“不要,我若变成大胖子你就要嫌弃我了。”

  “我怎么敢嫌弃你,我的澈,我只怕你不要我……”玄沐羽轻声叹息,“我老了……”

  “胡说八道!”玄澈飞快地打断玄沐羽的自我哀叹,抱紧了玄沐羽,让两人身体更加贴近,“你哪里老了?身体比我还好,每天都……精力旺盛的!”说到这里玄澈脸红了红,玄沐羽也笑起来,执起玄澈的手轻轻摩挲着掌心,暧昧道:“面对你,每个男人都会‘精力’旺盛。”

  “哼。”玄澈不知是害羞还是不满地轻哼一声,左手却顺势扣上玄沐羽摩挲他的右手,二人掌心相对,十指相扣,在玄沐羽厚大的手掌中玄澈的手更加苍白纤瘦。玄澈看了也撇撇嘴,说:“看我这么忙也不帮我。”

  玄沐羽也看到了两个人紧密相连的手掌,却说:“你做的那些我不懂,怎么帮你。”

  “你才不是不懂,你是不想去懂,你怕我不相信你。”玄澈说,目光落进玄沐羽眼睛里,“之前我不明白你究竟怎么对我,我以为你是皇帝,是我的父亲,我有自己的父亲,我不要你,也不了解你。国家和父亲怎样选,我选的是国家。可现在不是,你和国家,我只会选你。”

  玄沐羽愣了愣,却问:“那现在我是什么呢?”

  “恋人。”玄澈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唯一爱的人,我的羽。”

  玄沐羽动情地抱紧了玄澈,仿佛要将他揉入自己的身体一般。然而片刻之后玄沐羽突然松开了手臂,轻声道:“只是……我已经五十,陪不了你多久了……”

  “五十又怎么样呢?”玄澈吻上玄沐羽的唇,感受着嘴间的温热,好舒服的触感,似乎能平抚所有疲劳和哀伤一样,暖暖地流入人心。玄澈平静而认真地说:“我身体如何我自己知道,或许我连五十也活不到,最多二十年,二十年后或许还是你为我悲伤……”

  “不准乱说!”玄沐羽喝止了玄澈对未来的猜想,勉强笑了笑,说,“二十年后我就是一个糟老头了,头发白,脸皮皱皱,眼睛也没有神采,你会讨厌我的。”

  玄澈抬眼看着玄沐羽,第一次仔细打量起这张熟悉的容颜。五十岁的玄沐羽并不显老,眼睛依然光亮,深沉得似乎能纳下世间万物,眼角多出了几条细小的皱纹,但除了给他增添成熟的韵味完全无法损害他的俊,或许只有鬓角的几根白发昭示了这已经是个五十岁的男人。这张脸就像三十年前那样,只需一眼就可以捕获自己的注意力。

  玄澈瞅着玄沐羽笑起来:“你一点也不老,和三十年前一样,让我移不开目光。”他抚上那几根发白的鬓发,眼中只有爱的温柔,“沐羽,是我让你等了这样久,耗光你的青,耗光了我的生命。每每想起这个我就会自责,可是我没有办法在下辈子补偿你,下辈子我不要等你二十年,下辈子我们要一起出生,从开始就相爱,一直到死去。沐羽,下辈子我们不要当父子了,就算上天不让我们在一起,也让我们当兄弟吧,我们要抱着出生,第一眼看到的是彼此,第二眼看到的是彼此眼中的自己,从出生相爱到相爱着死去,我们会在一起很久很久,好不好?”

  “好……”

  玄沐羽艰难地点头,喉头哽咽得差点发不出声音。

  “嗯,说好了,下辈子不准逃跑。”玄澈笑得很妩媚,但让人看到了却燃不起,只有无声无息的悲伤在蔓延。

  玄澈吻了吻玄沐羽的眼角,似乎是想吻去他眼中的悲伤。

  “沐羽,我喜欢你的头发,它会纠缠着我不让我逃走;我喜欢你的眼睛,它看着我,我就知道你爱我;我喜欢你的唇,只有吻着它我才觉得心是暖的;我喜欢你的手,它牵着我,让我不再孤单;我喜欢你的怀抱,缩在里面很安全;我最喜欢……你进入我,从疼痛到酥麻,就像我们的感情,顶到最深处,满满的,身体盛不下的幸福就会溢出来……”玄澈垂下眼帘轻轻地说,双颊泛起淡淡的红云,有些羞涩,更多的是幸福,“你身体的每一个地方我都喜欢,但我真正爱的是你的灵魂。你的笑,你的怒,你的伤心,你的无奈,你的一举一动都牵动我。我爱你,却和这个身体没有关系。不论你是是丑,是年轻还是衰老,你的每一个样子我都深爱着。我认定你了,只有你不要我,没有我不要你。”

  三天的赏会过去,闱依然是热热闹闹地进行着,倭国使臣和大淼子的加入只是让百姓之间多了一点茶余饭后的谈资,对于真正参加科举的学子们,除了在开始激起了些许涟漪,之后并没有产生多大影响。

  第一天律法甲科的考试依然是题量大的出奇,除了上届闱律法科中的辨析题,还增加了推理断案题,侧重于考察士子断案能力,要求士子根据给出的情景判断凶手或嫌疑人,并写出推理过程。结果考完之后一只只凄凉无光。

  第二天临澹城里的《大淼日报》、《柔音》和《学道》在第一时间对此次律法考卷做出了评论,《柔音》依然是兼容并包式地引入诸家观点,而《大淼日报》和《学道》难得意见一致地认为此次考试将会有助于司法和刑侦队伍的素质提高,但两份报纸对于此次题目的详细评说都没有出来,都声称待闱结束之后再进行具体解说。

  第三天,时政科。有了上次闱的经验,这次学子们看到题目一个个奋笔急书,想到什么说什么,各种观点五八门,考出来都是满面红光,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畅谈答案,一个说的比一个牛,好像天下已经尽在他的掌握之中了一般。

  第四天,《大淼日报》自然是对时政科的考核进行了大肆赞扬,虽然也提出了一些缺憾,但基调还是好的。而《学道》则声称时政科的考试将会导致民众对朝廷的评判风潮,不利于社会稳定,甚至要求撤除时政科。只是当天《学道》的销售量立刻落入两位数,反观《大淼日报》业绩一片绯红。

  第五天算学经济科,第七天地理科,第九天物化科,第十一天机械工程科,因为几场考试报名人数较少,形势自然不如前几日来得鼎盛,来参考的多是新式大学里的应届毕业生,这对于他们基本上就等于是专业课的毕业考试,倒也没有太紧张,进去时兴高采烈,出来时也轻轻松松。只是那几个半路插足的日本使臣们,进去时自信满满,出来时脸一个比一个黑。

  小野和他的同伴们聚集在礼部给他们安排的院落里,用日语唧唧咕咕地议论,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参考的五个人在最后四门考试中几乎都交了白卷!

  大淼应用学科的深度已经发展到了他们所不能想象的程度,例如那算学经济科的考卷,在他们眼中几乎是一整张鬼画符,半道题目都看不懂。这也正常,之前只能从朝鲜半岛吸收中华文化的日本人自然不知道,在最近十几年里大淼算学已经完全引入了阿拉伯数字及符号,大至国家统计,小至店铺结账,用的都是“123”而不是“一二三”,没学过阿拉伯符号的日本人怎么会看得懂呢?更不用说先进的“数学”了。

  地理科还好一点,多少答出了一点。只是地理学在这几年因为国家支持而有了大幅度发展,新名词新概念大量出现,况且此时地理科还未细化,从陆地到海洋,从天文到农业,几乎和“地”有关的知识都涵盖在了这里面,因为是一点一滴地被发现和提出,所以生活在这个环境中的大淼人学起来并不困难,但是突然接触到如此宽泛知识的日本人是无法承受的。

  至于物化科和机械工程科,貌似这些他们除了写了名字就再也写出第二个完整的词句了。

  小野为自己的国家落后而哀悼一声,愈发肯定圣德太子派遣遣淼使是再明智不过的举动。若是再按照本国现在的发展速度等上十几年,只怕大和民族将永远无法赶上中华民族!虽然中华民族一直是一个和善的、保守的民族,但是现在这个皇帝却似乎和以往的皇帝有着很大的不同……

  小野想到玄澈那双宛若没有感情的黑眼睛,心怀着巨大的忧虑,提笔写下了敬呈给伟大天皇希望能更进一步学习中华文化的意见书。

  注1:小野子来华的目的当然是为了更广泛地吸收中国文化,但是表面上他说自己是来求佛法的。

  注2:隋唐之前或者说隋唐时期,日本人是有自己的语言的,他们没有的是文字,后来汉字输入,他们借用汉字的音和义来标注他们的语言。

  注3,根据网上查到的资料,中国唐朝以前一直称之为“倭”“倭国”“倭奴国”(关于“倭”字的解释有不同意见的可以看看题外话,个人认为“倭”字在这时候是不具有贬义的)。7世纪初,推古天皇即位,圣德太子摄政(就是小野子所在的时期),方在“倭”字之前加了一个“大”字,称“大倭”(后来演变成“大和”因为日文汉字“倭”音WA,与“和”音同),故而文中小野自称是“大倭”。“日本”这个名字是武则天时期改的(准确地说,是武则天时期被中华承认的)。我个人不习惯称呼“倭”所以一直用“日本”,但文中人物对话还是使用“倭”。

  注4:因为我对这时候的中日交流史其实不是很了解,前段时间才看了一些资料就开始写了,所以前面犯了一个错误。历史上,小野子是带了一份日本国书来的,那份国书的题头词是“日出处之国之天皇致日落处之国之天子之书”,这份国书表明天皇和天子是平起平坐的,但日本却因为在“日出处”所以比“日落处”的中国高出一个层次,这是对中国的贬低(隋炀帝生气了,但后果不严重,还慷慨地摆出高姿态)。但是我当时写到日本的时候资料查的太仓促,并没有看到这件事,这两天再看书的时候才看到。所以我将在后面用另一种方式补上这份国书,特此说明一下,希望没有误导看书的人。

  90、探

  四月闱结果公布的时候,又是几家欢喜几家愁。“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临澹”的人不在少数,然而更多的却是“繁柳暗九门深,对饮悲歌泪满襟”。

  参考的子们成绩都很好,没有一个落榜。想来也是,几千万的中最出的几个还不能比过大多数男人,未免太说不过去了。若真是如此,玄澈也可以对发展权绝望了。

  那个乔灵裳当真是有真才实学,科举八门竟然门门有名,皆是名列前茅。

  这场科举中玄澈还发现了一个大大的人才,这个人在时政试卷上对人口问题提出了一个观点:少生并不合理,但优生优育应该提倡。

  之前玄澈通过《大淼日报》对人口观念进行宣传,虽然并没有提出明确的口号,但主旨始终围绕着“少生优生”。玄澈的本意是希望通过宣传改良民众思想,让他们自发地产生理的人口观念。这种想法或多或少地受到前世计划生育政策的影响,故而玄澈对于“少”与“优”没有进行过多的区别。虽然少生的必然结果是优育,但是要优育却未必要少生。现在这份卷子中提出了的观点,让玄澈意识到自己选择的宣传主题有了偏差:只能“优”,而不能“少”。

  虽然生育观念的宣传还是不能中断,但毕竟还是冷兵器时代,毕竟高效的农具还没有发明,毕竟这片土地还足够广袤,“少”并非首要任务。

  在这个民众对于政策决策不是漠不关心或者是盲目听从的时代,这个名为宁怀善的学子让玄澈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张榜之后照例会有一个探宴,邀请所有上榜学士在御园中畅谈。这次玄沐羽异常主动地要求前往,玄澈多少猜到了原因,但也不说什么。

  探宴上见了人,原来宁怀善就是赏会上出言讥讽乔灵裳的青年。

  宁怀善是个俊朗的青年,身材高瘦,五深邃,似乎有外族混血,只是大概外族血统已经比较淡了,看起来和普通中原人并无太大不同。宁怀善今年二十有一,即便如此,宁怀善在诸位中举学子中还是颇为年轻。

  开宴之后玄沐羽没有和玄澈一起,他去了哪里玄澈心中有数,虽然有些不快,但还是放到了一边。招来宁怀善,玄澈想与他谈一谈。

  “参见陛下。”

  宁怀善的态度依然是不亢不卑的。

  玄澈看了一眼宁怀善藏在袖中握紧的手指,微微一笑,温言道:“怀善,朕看了你的卷子,说到那个‘优生优育’问题,朕想听你具体说说。”

  宁怀善袖中的手指松开了一点,道:“只是在下的陋见,还请陛下不要见笑。”

  “没有关系。”

  玄澈用微笑安抚了宁怀善的情绪。

  宁怀善深深吸上一口气,道:“在下在年初时曾看过报纸上刊登的大淼国力的统计数据,在下觉得,大淼的土地还是有可拓展的。”

  “嗯,没错。”玄澈点了点头,让宁怀善继续说。

  “中原一直定都北方,南方发展始终逊于北方。成朝偏安江南之后因为君主昏庸,江南发展也很缓慢。总而言之,大淼长江以南地区的发展远远比不上长江以北地区的水平。”宁怀善顿了顿,见玄澈没有反驳,便继续说,“陛下前段时间提出要发展两湖流域和珠崖等地,这两个地方,在下以为都是极好的粮食产地。两湖流域降水充沛,地力肥沃,温度也适宜,只要有充足的劳动力,在下相信很快就能成为粮食重地了。而珠崖地区,臣曾听闻高温能缩短农作物的生长周期,如果这是真的,珠崖等炎热地带应该是相当适合农作物的生产。如此看来,劳动力反而缺乏了。”

  玄澈看看宁怀善,却问:“你从哪儿听说高温能缩短农作物生长周期的?”

  宁怀善一怔,立刻道:“在下曾在珠崖一带停留过一段时日,见那日作物虽少,但似乎都很茂密,恰逢大淼诸位地理系毕业生来珠崖考察,有幸结识一二,讨论之下曾听一位学子如此说过。”

  玄澈点点头,又问:“那位学子肯定吗?”

  “当时似乎是不肯定的。”宁怀善小心掂量着措辞,“不过事后他就留在当地做考察,在下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哦。”玄澈应了一声,“除了两湖和珠崖需要劳动力之外,还有什么原因吗?”

  宁怀善立刻跟上玄澈的问话:“与开发江南并进的还有陛下提议的对流求、西夷等地的探索,想来这也是需要人力的。在下又曾见识过世界的地图,中原之外还有诸多土地。陛下如果有意纳入版图……人还是不可少的。”

  玄澈笑笑,说:“如果朕没有意思将那些地方收归大淼呢?”

  宁怀善毫不避讳,直视着玄澈的眼睛,沉声道:“那雄单和西善总是要的吧!”

  “那两个地方啊……”玄澈似乎在想什么,开了个头,并没有将话进行下去。

  宁怀善看不透这个皇帝这几年对那两个地方所作的又何用意,但他绝对不相信这个有着天空般广阔胸怀的男人会对那两个地方没有兴趣。宁怀善并不介意此刻玄澈的避而不谈,西善和雄单的问题,对于他这个连正式制都还没有的人来说还是个国家的秘密。但宁怀善他相信以自己在皇帝心目的印象,迟早能接触到比这些更加核心的消息。

  玄澈不置可否地笑笑,跳开了话题:“关于高句丽、百济和新罗,你怎么看呢?”

  宁怀善沉吟片刻,道:“扶植新罗,打击高句丽。”

  “理由?”

  宁怀善道:“高句丽是匹有野心的狼,实力最强,而且他们近年来一直蠢蠢动。新罗是三国中最弱,与高句丽关系最差,与我们却是最像的。至于百济,它的情况和新罗比较像,只是在下以为百济一旦扶起来,想要再控制会比较难。在下以为,最好的结果是消除高句丽,剩下百济和新罗两强对峙。”

  “那倭国呢?”

  “倭国?”宁怀善愣了愣,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声,显然是没想到皇帝会问到这个国家。看着皇帝嘴角无笑的侧脸,宁怀善觉得自己后背似乎出了一点儿汗。宁怀善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站定弯腰拱手道:“陛下恕罪,在下对此国毫无了解。”

  许久,宁怀善都没有听到玄澈的回应,却又觉得对方的目光并没有落在自己身上。宁怀善忍不住抬眼瞄去,却见玄澈静静地看着前方,面无表情,眼中似乎闪过些许不快,但立刻玄澈就垂下了眼帘,回眸对宁怀善微笑道:“父皇和乔姑娘也在前面,我们不妨去问问他们的意见。”

  宁怀善抬头看去果然是太上皇和乔灵裳两人在不远处相谈甚欢。

  玄澈便自顾自地走了上去,宁怀善连忙跟在后面。

  “父皇。”

  走到两步远的地方时,玄澈才淡淡地唤了一声。玄沐羽虽然老远就看到了玄澈和宁怀善二人,但此刻听到这声唤,心中还是不免紧了一下。

  这时宁怀善和乔灵裳先后行礼道:“参见太上皇。”“见过陛下。”

  玄澈的目光便落在乔灵裳身上,微笑颔首:“乔姑娘,好久不见。”

  乔灵裳笑笑,显然心情很好。

  玄沐羽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应该松一口气,只是看着玄澈微笑的模样,心头还是紧得松不开。玄澈似乎感觉到什么,转过头来,对玄沐羽微笑,但随后就转向乔灵裳,说:“乔姑娘,朕刚才和怀善讨论了一个问题,怀善却一个字也答不上来,不知道乔姑娘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乔灵裳瞥一眼宁怀善,道:“民相信自己能给陛下一个满意的回答。”

  玄澈笑笑,说:“我们刚才在说关于倭国的看法,乔姑娘以为呢?”

  乔灵裳听了也傻眼了。在大淼与倭国建交之前,中原人并非是完全没听过这个国家,但也仅仅限于博学广闻的少数人,而且知之甚少。现在中倭建交不过几个月,要这些人拿出一个有深度的完整观点,或许是困难了一些。

  乔灵裳咬咬唇,沉吟片刻,想到刚才自己那么自负的宣言,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了:“民以为,倭人居心叵测!”

  玄澈微微挑了眉毛,道:“哦?话不能乱说,这可是涉及两国外交的大事。”

  话已经出口了想反悔也来不及了,这时乔灵裳是被逼上了梁山,危及之际思路倒突然灵光起来。乔灵裳道:“这些倭人说是要来我中原学习佛法,但就民几月所见,倭人所学根本就是我大淼的各种文化精髓。民虽不知他们作何意图,但光这表里不一的举动就足够让人怀疑了!”

  玄澈笑看一眼宁怀善,说:“看来还是子的观察更为细腻。”

  乔灵裳很是得意,宁怀善倒还是一脸淡然。

  话题告一个段落,四个人站在一起稍显沉默尴尬之时,森耶上前附在玄澈耳边说了两句,别人听不到,但内力深厚的玄沐羽却听得清楚,那森耶说:“莫怀到了。”

  玄澈微微点头,随即对三人说:“朕还有事,先离开了,你们慢慢聊吧。”然而他又转头对玄沐羽说,“父皇,刚才皇儿打扰了,您和乔姑娘继续。”

  玄澈面带笑容口气平淡,但玄沐羽依然是心下一揪,刚想出声辩解就想到旁边还有人,等他堪堪收住嘴边话时,玄澈已经走开十步远,虽然追上去容易,却失了体统。玄沐羽不得不无奈地吞了这苦果,和乔灵裳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谈论,只是这时候已经没有心思了。

  玄澈与诸位大臣学子告辞后回了清凉殿,入了大殿,屏退众宫人,才有一人从莫名的地方冒出,幽灵般出现在玄澈身后。

  那人身材瘦小,和玄澈站在一起还矮了一个头,只是一身深灰劲装却裹出一个矫健的肌肉线条。那人声音清亮却压得低低的:“莫怀参见主子。”

  玄澈看看莫怀,比之三年前所见的娇柔少年如今的莫怀已是俊瘦刚强,只是十六岁的少年在玄澈眼中还是个孩子。玄澈微微皱了眉头,说:“又瘦了。”

  莫怀两片薄唇泯得紧紧,低着头不敢看玄澈,只说:“莫怀完成训练了。”

  “你这身体,还是要好好养养。”玄澈看看莫怀瘦得近乎塌陷的脸颊,似乎有些心疼,又说,“以后跟在我身边吧。”

  “是!”莫怀哑着声音应了。

  玄澈点点头:“我让默言和森耶将手上的工作转给你,你了解一下,等适应了,我让你帮我查个人。”

  “请主子吩咐。”

  “乔灵裳。”玄澈甩出一个名字,“我要你告诉我,她为什么能让父皇感兴趣。”

  “是。”

  玄澈走了一步,又回头说:“不准你查父皇,明白吗?”

  “明白。”

  “好,你去吧。”

  莫怀领命离去。

  不久,玄沐羽来了,他看到玄澈安安静静地坐在书桌后面批阅奏折,那张淡定如水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

  “澈……”

  玄沐羽有些心慌地叫了一声,他倒宁愿玄澈这时候发个怒生个闷气什么的,这样平静的反应实在令人忐忑。

  玄澈听到声音便抬起头来,笑问道:“沐羽,你怎么来了?”

  称呼还是一样的。这多少让玄沐羽松了一口气,澈每次不理他都会用回“父皇”“您”的称呼,那种疏离的口气让人心痛。

  “澈,我……刚才,乔姑娘她……”玄沐羽觉得自己像一个第一次恋爱的青涩小子,竟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玄澈听了只是微微一笑,道:“沐羽想说什么?”

  玄沐羽深深吸入一口气,再慢慢呼出,半天才正了神,认真道:“澈,你不要误会,我和乔灵裳什么都没有。”

  “哦,我知道啊。”玄澈的反应意外地平静。

  玄沐羽顿时瞪大了眼睛:“你知道?!”

  “不然你以为我能让你那么快活地和她说话?”玄澈从书桌后走出,慢慢行至玄沐羽面前,为玄沐羽整了整衣襟,忽而抬头似笑非笑地挑起眉角,道,“还是你真的和她有什么怕被我知道!?”

  玄沐羽急忙否认:“没有!绝对没有!”

  “那就是了。”玄澈抱上自己的爱人,靠在他肩膀上,轻轻地说,“我还是希望相信你的。那些有的没有的事情,我,还有你,都不要去多想。”

  玄沐羽沉默片刻,抱紧了玄澈。

  “对不起,澈。”

  探宴的第二天,朝廷宣布了对新科进士们的安排,那些编入地方系统的自不用说,专项专能的也排入了相应的部门中,只有那乔灵裳与宁怀善受到了皇上的特别的照顾,一个当了太子少傅,一个做了户部侍郎,二者皆领“参知机要”衔。

  消息传入宫中,玄恪当即来到玄澈面前,不高兴地说:“父皇,我不要让乔灵裳做我的老师!”

  玄澈不意外地微笑,问:“为什么?”

  玄恪咬牙道:“父皇不喜欢她,我也不喜欢她!”

  玄澈道:“她的学问是最全面的。”

  玄恪不满道:“可是还有其它人可以教我啊!那个宁怀善父皇不也很喜欢吗?还有桓错先生,他难道还比上一个人吗?!”

  玄澈笑笑:“不要看不起人,人有她们自己的优势。”

  “我不是看不起人,但……”玄恪顿了顿,只说,“反正我不喜欢她做我的老师!”

  玄澈捏捏玄恪的掌心:“恪儿,不要耍小脾气。”

  玄恪噘起嘴不说话。

  玄澈抱过孩子,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所以我才要让她做你的老师。”玄恪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玄澈说:“我希望你能学会去欣赏一个你所讨厌的人的优点。”

  玄恪摇头:“恪儿不明白,父皇告诉恪儿。”

  “虽然你这么小,让你学深沉和忍耐会让你失去了其它东西,但这个国家终究是你的责任,我希望你能从小学会一些东西。”玄澈看着玄恪的目光隐藏了些许愧疚,他顿了顿,才说,“坐在这个位子上,一个看法就会决定一个人的命运,一句话就会左右一个国家,所以我希望恪儿能有一颗公正的心,能用客观的态度去看待人和事。日后恪儿会见到很多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缺点,这个缺点可能让你很厌恶,但是我希望恪儿不要因为自己的私人感情而忽略了这个人的优点,同样的,也不要因为一个人的优点而忽略了他的缺点。恪儿要学会包容、欣赏,还有人尽其才。”

  玄恪低下头认真地思考,父皇的意思是希望他通过乔灵裳学会某种君王必须的品质吗,那所谓的公正、客观和包容?

  “有时候,父皇甚至希望乔灵裳就此消失,父皇当然可以很容易就可以做到这点,但父皇不能这么做,因为她没有错,父皇不可以因为自己的私人情绪而迁怒其它人……”

  玄澈轻轻地说,带着些许的惆怅,目光穿过了眼前的孩子落在另一个人身上。

  玄恪没注意到父亲的异样,他满心满脑都是那关于讨厌和欣赏的思考。半晌,玄恪似乎是明白了,却还是有些迷茫,问:“可是父皇不是说乔灵裳是一根刺,不可以放在集体中吗?”

  玄澈收敛了心神,点点头,道:“是啊,她在集体中就是一根刺,刺伤别人,最终也会被别人毁掉。但因为她的尖锐就让她一身的才华毫无用武之地不是很可惜吗?所以我们要把这根刺和集体分离开,使用它的同时也要保护它。”

  玄恪一脸恍然:“所以父皇没有给她实际的权力?!我明白了,父皇,我会跟着乔灵裳好好学的!”这时候玄恪倒还有点同情那个人呢。

  玄澈笑笑,拍拍玄恪的小脑袋,道:“嗯,不过从今天起你就不能叫她名字了,你要叫她乔少傅,或者乔老师。”

  注1:“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临澹”改自“昔日不足夸,今朝旷荡恩无涯。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唐,孟郊,《登科后》。

  注2:“繁柳暗九门深,对饮悲歌泪满襟。数日莺皆落羽,一回至一伤心。”唐,钱起,《长安落第》。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