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如此地自负,自以为天下绝没有女人有资格和我站在一起,所以当太史令观星测国运发现原本暗淡的荧惑星大盛,破军星却骤然暗淡,完全笼罩在荧惑光芒之中的时候,我只有不屑和冷笑,说我是破军唯恐霍乱天下劝父皇压制我的气焰剥夺太子印的是他,担心破军星辉被荧惑所遮挡削弱要消灭那人的仍然是他,难不成天家要被一个小小的太史令玩弄于鼓掌之间不成?
暴怒之下,我未经父皇同意就将他腰斩,那一年,我十二岁。
之所以深深记得这件事,不是因为后来满朝文物谴责我杀人不对给我日后从政带来很大阻挠,而是因为,那一年,我遇到了荧惑,那一年,破军真的暗淡下去。
她和父亲从乾正殿门口一路踏着所有人的目光,带着高傲的表情走到金銮殿上,就连跪下叩头都是那么骄傲,我站着看着她跪下去的背影,忽然有些怔忡,这个十岁的女娃竟比我还要骄傲!
是啊,那一年她才刚刚十岁,却和父亲一起一统江湖,成了武林联盟背后真正的执牛耳者,她的骄傲来自一剑一门的征服,她披散在肩直垂到腰间的乌黑秀发比那杨柳枝还要柔软,可是谁都看见上面带着璀璨的王冠,她是中原武林最年轻的无冕之王!!
那时候,我想在她抬起头来的时候,伸出我的手,昭告所有人,我要她做站在我身边的女人,可是她抬起头的时候却极难察觉地朝我微微一笑,那是我见过的最狡黠的微笑,以至于我愣住,忘了要说什么,然后她代替父亲,赤脚走到父皇面前,单膝跪下接受父皇的册封,自始至终不卑不吭。
父皇册封她为郡主,作为未来掌管阎罗庄的人,父皇特别开恩允许她和我一起学习经略治下,就是这个决定改变了日后很多事情,我很难相通,这究竟是命运使然还是沙老庄主幕后操控的结果,因为日后看来,猫儿接近我是有目的的。
三年的时光,她是我的影子,是我的尾巴,是我的被子,是我的甜豆包。
下了金銮殿的她原来不过是个调皮的小女孩,与同龄的孩子没有任何区别,她可以和我的皇妹玩闹成一片,偷来嫔妃们的衣服首饰把自己打扮成小大人,然后相互取闹,也会在生气的时候把公主推到湖里去,任太监宫女吓得晕死过去自己乐呵呵爬到树上看好戏,其实,现在回想,我真不知道自己为何喜欢这个普通的小丫头,以至深深迷恋……
或许最初她的光环太灿烂,吸引了我的目光,让我高高在上的头低下来追随她的身影,直到有一天看不见会不习惯。
我喜欢在她面前摆架子,因为我不允许有人比我骄傲,她很吃这一套也很不吃,我若冷脸相向不搭理她,她就摆出苦苦的小脸,拽着我的衣服哭哭啼啼,求我和她一起玩,天晓得,当我无可奈何烦不胜烦地放下手头成千上万的折子敷衍她的时候,她早已玩的不亦乐乎根本看都不看我一眼,还极其臭屁地来一句:你烦不烦?
小没良心的,我不嫌她烦,她却嫌我烦???
第一次听见这话的时候,我记得我全身都像着了火,却因为面子笑着转身,攥紧的手心被指甲掐出了血都不自觉,回到御书房翻天覆地地发火砸东西,不小心撞到火头上的奴才也枉送了性命。我知道有奴才去提点她我生气了,可是一直不见她来求饶道歉,我气得几天都平静不下来,半夜还在练剑,御花园的花花草草都快被我削光了的时候,她终于睡眼惺忪的抱着枕头来找我,赤着脚丫子,露着小腿,浑身冻得哆嗦,撅着嘴儿抱怨:“你怎么还不回来睡啊,我又做恶梦了…….”
完全不知道我在生气的样子…….
嗯,是啊,我忘了她老做噩梦,习惯梦醒的时候咬人…….天晓得父皇为何答应让她住在我的寝宫。
第一个月是在不同的房间,第二个月在同一间房不同的床,第三个月同一张床不同的被子,第三个半月…….她光明正大没脸没皮地钻到我的被子里来,堂而皇之的理由是省一床被子给外边的庄卫用…….感情他们阎罗庄我们皇家是缺被子滴!
换一个人这样对我,我想我会直接用手中的剑穿透她的胸膛,不管她是什么来头对天下时局稳定有多大的意义,如太史令所言,我是破军星宿的性格,命带杀性,暴虐冲头便会不顾一切。
可是天下万物总是一物降一物的,我那时就是乖乖地跟她回去,擦干净她的脚丫老老实实睡觉,再冷不丁被她咬醒,胳膊上鲜血淋漓…….
一开始我把她当成一个传奇,好奇心大过一切,总想发现她的与众不同之处,可是她却只向我展现撒娇闯祸无敌的功力,除了无处不在的庄卫,她似乎一无所有,但是,后来我发现,其实一个人在怎么厉害也不过是莽夫,光杆将军永远大不了胜仗,收服人心让别人心甘情愿替你卖命才是政治家杀伤力最大的本领。
她是其中佼佼者。
所以她天生是驾驭苍生的王者。这就是父皇用心良苦把她安排在我身边的用心吧。只可惜,他不知道她既然能收服别人的心,自然也能收服我的。跟她在一起我确实学到很多,慢慢成长一个合格的帝王,却常常在心里自嘲父皇妄自英明却是替他人做嫁衣,我一颗心既然给了她,这天下不过是代她管理。
她就是这样收服天下和江湖的。
想通这一点的时候,我的心不再平静,总想她是为了征服天下才接近我,她是为了得到我所拥有的一切才把我纳为她的人,这样连带着我都是属于她的了。
幸而,那三年她并不给我这种想法成熟的机会,她总能在我动摇怀疑的时候,给我一顿拳打脚踢牙咬头撞,让我一边痛一边想她和我是没有芥蒂的,她心里真的有我才如此亲密的对我。
我亲眼见她高傲如霜的样子,因此愈加为拥有调皮无邪的她而骄傲。
三年的日子真的不算长,可是值得我回味咀嚼的事情却如此之多,每一件都是引领我走向毁灭的勾魂鬼,而我还自得其乐,不可自拔。
她常说我喜怒无常,动不动就杀人,让人不敢接近,我说那你还死乞白赖往我身上靠,不怕我身上血腥扑鼻?她抱着苹果边啃边不屑地说,那是因为你冬暖夏凉抱着舒服,更重要的是,你身上肉肉的咬着过瘾。
我好胜,不肯让她赚口头便宜,于是悄悄准备好冰袋和猪肉,等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在她怀里塞上冰袋和猪肉,说:“天热,你抱着冰袋,想咬肉,有大包的猪肉,尽情咬,吃了都没人管你。”
她果然就噎住,小脸憋得通红,大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怨气愤然,一把夺过两个袋子翻过身去不再离我,可是半夜又赤着脚丫求我回去,说了一大堆好话,我决心驯服她怎么都不答应,闭眼装睡,她就在床前站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我办公回来赫然发现整个东宫只剩下一张床,而且猪肉全部消失不见,她还下令整个夏天东宫不准出现一块冰块,结果那个夏天成了东宫最惨的夏天。
我承认我不如她能折腾。
她在皇宫基本上很本分,绝不插手政事,尽管有时候我很鲁莽地处置事情会被她侧面嘲笑,可她从来不正面点出我错,但是她的侧面敲击总是满朝文武夸耀我性子收敛的证据,群臣都说我比从前更有仁君风范了,那时候他们还在满天下的找荧惑,却不知荧惑就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