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经亦对我的病自是没什么办法,只能针灸压制头疼,还好他施针的时候我已经晕过去,否则看那明晃晃的金针往自个儿脑袋上扎,肯定会激动地翻白眼。灵儿是急火攻心,心病须心药医,艾神医再怎么精通医术也只能叹息,也不知是不是有意,他把灵儿和我安排在同一个诊室里。
漫漫长夜,我瞪着眼睛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我很怀疑艾经亦太过悲伤,手上没个准头,以至于金针扎到了我的兴奋神经,才使我太过兴奋。当我快要将身下的褥子翻烂的时候,隔了一帘幽梦的床上,忽然传来了幽幽的呻吟。
“痛…好痛…….痛啊…….”
断断续续地想了好久,我一动不动地任那呻吟响在安静的空间,心里越来越自责,于是披衣下床,过去那边,撩开水晶的帘子,灵儿蜡黄的脸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眉儿紧紧地皱在一起,饱满的唇也煞白无色,身子则蜷缩成一团,楚楚可怜的姿态让我更加难过。
俯身撩开他额前浸湿的碎发,焦急地问道:“灵儿,你怎样?”
“痛……好痛……”他闭着眼睛也不知是回答我还是呻吟,仍是呼痛,修长的指紧紧抓着被子,骨头都要刺出来似的,用力至深。
“哪里痛啊?”我想掰开他的手,真的好怕那瘦瘦的手会突然断掉。没怎么用力就掰开了,手心已经被指尖顶的发白。
“这里,这里好痛…….”他仍旧闭着眼睛,引着我的手探到他的心口,痛苦地呻吟。他的心跳动在我手心,咚,咚,咚,真实而脆弱,就像他此刻所表达的情感,他不确定我的心,我更不确定他的心,于是只能在折磨中互相试探。
我把手抽回,帮他盖好被子:“我去叫艾经亦。”然而才刚转过身,腰突然被抱住,一双细长的手像抓着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着我,后背上贴过来一个湿乎乎的脑袋,我刹那僵住,等待许久却并无言语,只有耐人寻味的沉默,然后,呻吟声再次传来,腰间的桎梏松开,只听噗通一声,那软软的身子已经倒在了床榻上,衣衫凌乱,两腮微红,此情此景,叫人心酸。
复又盖好被子,我急急地出门去寻艾经亦,走了不久,脚上忽然出来刺痛,低头一看,竟然没穿鞋,光溜溜的脚丫子踩在雨后的青石小径,不知哪里来的尖石硌到脚心,咒骂一声抬起脚一看,无月的夜晚漆黑一片,却是什么都看不到。
诅咒两声,眼前现出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熟悉的声音还带着最初的青涩和憨厚:“庄主,你怎么不穿鞋就跑出来了!”然后身子一轻,已经坐在了他的肩头,这小子是不懂规矩礼数,却也省去许多麻烦,我指挥着他往艾经亦的房间走,艾家很大,艾经亦自有府邸在云岫谷,所以他在这里的房间在靠近艾家大院后边艾山的小独立院内,这是他今天离开的时候告诉我的,怕我有事找不到他。
大周按照我的线路飞快地奔走,耳边冰凉的风霍霍作响,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幕下,偶有一点两点的光芒跳跃也不知是什么东西,我心中疑惑却并没有用心去想,然而想起千羽告诉我如今艾家人多手杂万万不可独自出门,有些懊悔,幸而大周脚程快,不等我心惊胆战,已经到达。
艾经亦果然还没有睡,昏黄的灯映在床上,勾勒出一个俯首而立的剪影,一手挥洒,似在泼墨,大周放下我,敲了敲门。
“谁?”声音有些喑哑。
“是我,沙猫儿,灵儿突然心口疼地厉害,你能去看看吗?”不等他来开门我就急道。
门,并没有开的意思,我只在窗上的剪影中看出,艾经亦根本没有动的意思,定定地站在远处挥毫,冷然淡漠的声音从门缝透露出来:“艾某说过,心病还需心药医,庄主若真想医好他就回去,若不想就一刀斩断,莫在给他希望。”
“我不是不想管他,就是不知道他的药在哪里罢了。”真的,我不想他死因为我们曾经那么亲密,我不想见到他,因为不能接受他不再单纯属于我,甚至我不知道他的心在何处,他从没说过我喜欢你我爱你,他只是尽职尽责地伺候我,却和月纤舞调笑悦情,就算是同一张面孔,他喜欢的也是月纤舞吧。和我在一起的灵儿不是现在的灵儿,所以我不是他的药。
“如果连庄主都不知道,艾某更无从得知了。恕艾某无能为力。”
艾经亦毫不留情的拒绝了我的再一次恳求,我不怨他,不仅因为他丧父悲伤无心行医,更因为他说的对,心病需要心药医,再怎么高超的医术也无能为力。
回到诊室,呻吟声仍在,声声入耳,声声入心,我顾不得脚心的疼痛,抱起虚弱不堪的灵儿,叹息:“灵儿啊,你怎么能这样为难我,莫说月纤舞被三十多株曼珠沙华所毒,魂魄散去大半早已成了植物人,就算她好好的,你说我能给你掳劫来做老婆吗?别说启坤不肯,就是中原武林、朝廷也容不下她啊,再退一步,就算我愿意为你冒天下之大不韪,她是否愿意放下一切与你天涯海角呢?”
怀里的人虚弱地痛哼,对我的话没有反应,我叹息一声,“灵儿,你从前总说要一辈子在我身边,我虽然答应着却从没打算禁锢你的自由,你说你是我的男侍不是我的男人,那我有什么理由禁止你爱上别人思念别人呢?况且就算你是我的爱人,我也不能阻止你变心。这些天是我太自私了,我想把你据为己有,得不到就恼羞成怒,处处冷落你,难为你,甚至说不想再看到你,是我不对。如今你相思成疾,我不能再留你了,明日一早,我便派人送你去西域神罗教,不管月纤舞有没有清醒过来,能待在她身边你就能幸福了吧?”
怀里的人终于安静下来,呻吟渐渐消失,手臂越来越沉的时候,微酣响起,我心头起起落落终于规复轻松,微微一笑,厚重的眼皮就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