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里的老苦槐树,落了叶又发芽,发了芽又落叶。它就是这样的颠腾了好几次,硬是把莲叶怀里的金生,颠腾得长到四五岁了。
太阳仍是早上从东方出来,下午又回到西方落下去。社员们仍是一天三响地在地里干活。集体经济虽然不太富裕,但人人平等、户户均匀,贫富差别不大。一切都是计划经济。集体生产,只能发挥一些少数干部的领导水平和才能,广大群众的聪明才智是发挥不出来的。计划经济没有竞争力,是一潭死水。由于体制和分配制度的不合理,所以使一些掌握着权力的干部慢慢地滋生了贪污,慵慵懒惰。社员们干活发挥不出积极。人们总结集体大锅饭是“炕头等敲钟,地头等分工,上地一条龙,干活一窝蜂”。“上地是摇哩,在地是熬哩,下工是跑哩,开会是溜哩,讨论是谝哩。”三十年来的集体经济,使农民们对集体生产产生了厌倦和无奈。所以在干活质量上也是“提着犁,溜地皮,多跑一趟是五厘;拿着锄,胡逑镂,一步一锄跑到头;拄着锨,聊着天,瞅着太阳等下班。”在干部思想懒惰、群众干劲不高的情况下,社员们的结果往往是“辛辛苦苦干一年,家家都欠着队里钱;辛辛苦苦干一冬,上集难买几斤葱;辛辛苦苦干一月,割着里肉倒着贴;辛辛苦苦干一天,挣了一盒羊群烟(九分钱)。”在一些生产条件比较困苦的地方,农民们每天“吃的是钢丝面(粗粮饸饹),就的是辣椒盐,喝的是金不换(玉米面汤),揣的是烧心蛋(红薯)。”
三十年集体经济组织,使生产队的干部悟出了变质的门路,农民们悟出了投机取巧的窍门,集体经济再也无法维持下去了。所以,中央提出,农村土地实行责任制下放到户。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一秋季的一个晚上,队长保顺把粮食保管二奎叫到他家。在一个单独的房间里,说:“我看不对啦,今天大队开会说,咱联村大队准备解散,让咱们四个村各自成为一个行政村。原大队的一切固定资产也四一二剩二的要分给各村。咱村里也要成立一套专门的村委会人马。老大队已乱套了,各抓各的,各管各的,能拿就拿、能就。大队的头头们说话已没人听。生产队这摊子也要散了,要实行责任制下放,土地承包到户。现在大队里和咱小队还都有些啥手续没有清完?”
二奎一听,脑袋轱辘地颠算了几个来回,眼睛眨巴眨巴地想了一会儿,说:“我是实物保管,粮食和大队里倒没有什么掏搅。就是原来五队还欠着咱队里三千斤麦种籽。”
保顺又问:“那咱粮食仓库里都还有些啥?”
二奎又是一会不吭声,他低着头,眼睛一直在眨巴着。“除六千斤小麦种籽外,基本上没什么了。五谷杂粮也都各剩下一点点,没法给社员分。所以库房里乱七八糟地剩下几个小堆。”
“那你明天让五队把咱三千斤小麦送到粮站去代管着,票拿回来先放在你那里,也不要给别人说,你知道就行,过几天再处理吧。”他看了一下二奎说,“那就这啦,你明天去办。”保顺下了逐客令。
二奎说:“行”,就走了。
二奎刚出保顺家门,就碰上会计文月又进去了。他想,一定是队长又在悄悄地安排着什么。
文月进来,保顺赶快站起来让座,说:“叔,你坐。”
“是你刚才叫我哩?”
“对。”说着,保顺给文月倒了杯热开水,递过一根公主烟。又说:“文月叔,我看生产队要解散了。别的村早已责任制下放,咱这里条件比较好,经济基础还比较高,所以下放的迟了点。下放到户,也就是两三天的事。咱队和大队往来帐上还有啥?哪里还和咱队里有不清的手续?”
文月说:“大队帐上欠咱两千块钱。可咱队又拿了大队的一台柴油机、两台电动机还没还给人家,再还有柴油两吨没给大队清手续。另外粮站代管帐还有咱队粮食八千斤、卫生油四百斤。供销社还存咱队一吨化肥没拉回来。”
“文月叔,粮站代管帐这部分除你以外还有谁知道?”
文月想了一会说:“二奎是否知道代管帐上的粮食我弄不准,不过代管油谁也不知道。供销社存的化肥也再没人知道。”
“那你把粮站代管这部分和化肥先放着,谁也别说。过了责任制下放后再处理吧。”
文月一听就心领神会地说:“知道了,还有啥没有?”
“没啦。”
保顺送走了文月,老觉得二奎那粮食不对头呀?去年麦种籽还节余两千斤没入帐,在库房新倒陈地放着。今年麦种籽还多留了两千斤,他怎么说就没多少了?这个人是挤眉圪眨眼,日鬼不停点的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