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义元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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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上的乌云已然散去,阳光再次照射在大地之上,然而对于那位大人,这份阳光却不再使他感到温暖,因为伴随着他的,只有无尽的痛苦与绝望......一路之上,他眼看着他的那些亲随们被逐一捕杀:菊丸、由比正信......他回想起了自骏府出阵的那一刻,自己是多么的意气风发,多么的不可一世。然而,只不过是度过了短短九天时间,现在已只剩下他孤身一人,彷徨地奔逃在这条小道之上,甚至连他身上所穿的名物“八龙大铠⑴”,在这一刻也似乎变得黯然无。回想他的一生当中,又有何时会如此狼狈过?今川义元不自嘲道:“上天是多么的造化弄人......”

  正当我们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山头之上,却发现留下来的,只有一大堆横七竖八的尸体,和那顶豪华的轿舆,至于活着的今川武士的身影,却是一个也没有看见,看来今川义元是已经逃下山去了。中村五郎助气愤不已,只见他狠狠一脚,便将轿舆的顶盖给踢了下来,然后便是不停地发起牢,“混蛋,竟然让今川老儿逃掉了,这一次是白跑一趟却无功劳了,可恶啊!”

  与之相反,我倒是觉得宽心,因为最起码不用深入敌阵,与敌人拼个你死我活的,毕竟我只不过是个冒牌武士,还没接受过那种训练,有时候提起刀来,我都已经觉得重了,还谈什么杀人啊。哪像中村五郎助和市川五郎三郎,还没达到我们概念中的那种“成年”,就已经开始说上战场立功,杀起人来比杀只鸡还要轻松。

  我觉得继续待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了,于是便回头向部下们说道:“算了,回去吧......”

  哪知话音尚未落下,我们已经被另一群武士给包围了。眼见情势不妙,中村五郎助等人立即抽出刀来,将我护在中间,做出一个防御的阵势来。与他们的勇敢相比较,我的心里却不停的在颤抖着,不断地在念着“阿弥陀佛”。之后回想起来,就算把我一辈子所念“阿弥陀佛”的次数加起来,还没及得上那一刻所念的一半呢......

  包围着我们的武士没有立刻动手,但是他们那些如饿狼般充满杀气的眼神,已经是足够杀死我一百次了。只见一个满脸胡渣,长得魁梧壮实的骑马武者,手提着长刀指向我们,瞪起那双有铜铃般大的眼睛厉声问道:“你们是哪里来的武士?意何为!”

  他的声音就像他的身材那般,十分的粗壮洪厚,充满了压迫感,这使我不由得浑身战栗起来,“我们......我们是......织田家的武士,前来奔袭今川军的,你倒是......什么人?”

  骑马武者一听,忽然狂笑起来,那笑声更是叫人感到恐惧。只待片刻,他止住了笑声,接着便怒吼道:“你们是织田家的武士?织田家哪里有像你们这般胆小的家伙,快给我从实招来!”

  “我......我们......”此刻,我已是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突然,包围着我们的武士分作了两边,让出一条路来。接着,一位头戴桃型兜,穿着浑身黑甲的武士便顺着这小径,缓缓踱马至我们身前,只见他的相貌长得轮廓分明,那种充满了威严感的俊,是笔墨所不能形容的。虽然只是头一次见面,我却是能感觉到他的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压人的气势。他眯起了那双丹凤眼,细细地打量着我们。我抬起头来,刚好对上了他的视线,就在那短暂的一瞬间,却使我感觉犹如被一把利剑深深地插入了心房,那种震撼,是我有生以来从未经历过的。

  “权六,你退下。”他的声线很冷,犹如冰块一般。

  “权六?你是柴田胜家?织田的第一号猛将?”想不到那位魁梧的武者竟然就是赫赫有名的猛将柴田胜家,我不由得惊呼起来。

  (能如此呼唤柴田胜家的,那么眼前的这一位,一定就是传说中的织田信长咯!)当我反应过来,却不由得又再次惊呼起来:“OH!MY GOD!”

  “嗯?你会南蛮语言?”织田信长的目光变得好奇。

  “会......呃,不会......”绷紧的神经,使我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织田信长再次眯起眼睛,“那到底是会,还是不会?”他的声线仍然是那般冰冷。

  “在下......在下略懂皮毛......”其实我的英语,只不过是到了那种稍微认得“二十七”个字母的水平而已。

  “呵呵。”织田信长闻言轻笑了一下,接着便缓缓问道:“你们到底是谁的部属?为何敢假扮本家之人?”

  虽然只是短短的两句话,却让人不自觉的就产生这样的想法:(是绝对没可能骗过他的,还是从实招了吧......)就是在这种潜意识的控制之下,我犹如失控般地招供道:“小人是......”

  “禀告主公大人,他们都是在下的部属。”一阵熟悉的声线打住了我的话,也让我清醒过来。我满怀感激地转眼看去,原来是适前被我所放走的那位“007”-梁田政纲大人。他向我打了个眼,轻点了一下头。

  “哦?原来是出羽守的部属啊?”不知为何,织田信长的表情似乎变得有些失望,但随即又继续狐疑地问道:“出羽守,既是你的部属,为何会从沓挂城方向出现?又为何不遵我的命令,带旗指物上阵?”

  “这个......”梁田政纲显得无语了。

  为了保住自己和大伙儿们的命,我急中生智,连忙胡诌道:“禀报主公大人,在下人等乃是奉了家主之命,前往监视沓挂城的动静。不料却发现城外一伙今川家的武士,竟公然在践踏带有主公大人家纹的旗指物,于是气愤之下,便抢了回来,准备带回城中。”

  “哦?然后呢?”

  “谁知在归途之中,却听见桶狭间这边杀声四起,于是便跑来看看是怎么回事。在下实在不知,原来竟是主公大人驾临,只道是那些野武士响应本家,袭击今川军,所以前来相助。然而在下人等一直在外,实在不知主公大人有令,不许佩带旗指物,还请主公大人恕罪。”

  梁田政纲被解了围,马上附和道:“的确如此,这些人一直在外,而且行踪不定,所以在下没有及时将主公大人之令通传予他们,还望主公大人恕罪。”

  “哦?原来如此啊......”织田信长仍未释疑。

  这时,一个武士附耳对柴田胜家说了数句,柴田胜家点点头,便向织田信长禀告道:“主公大人,那一伙武士除一人被我部擒获之外,其余的都往东面跑了。”

  “嗯!将擒获之人送入清州城,待我回去后再作处置。”织田信长回过头来,似乎还想对我们盘问下去。但是他意识到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便不再追究下去,只见他震喝一声:“全军随我追击义元,不可让他逃入大高城了!”

  “遵命!”织田军们齐声应道,那气势实在是壮观之极。

  由于不久前的那场暴雨,使得地面上泥泞难行,无论今川义元如何使劲地抽打着座下的马匹,却是怎么也拉不开他与身后追兵的距离。大高城的影子已经依稀可见,“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只要再坚持一会儿......”他不停地鼓励着自己,强烈的求生意志,使他在不知不觉间加快了抽策马鞭的速度。

  突然,马儿嘶吼了一声,猛地站立起身子来,连带着今川义元一同仰翻在地上,便再也不能站起来了。当今川义元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后才发现,在马儿的后腿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块倘大的创口,整条马腿已经被染成深深的紫红。眼看马是不能再用了,今川义元只好依靠自己的双腿向大高城跑去。但由于他平日里养尊处优,使得他的身体过于肥胖,因此跑起步来确实是十分吃力。

  今川义元未能跑得太远,已经被五名武士追了上来,团团包围于中央。一个中年武士斜枪于胸前,首先狂叫道:“今川治部,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日!”

  今川义元见已经无路可逃,大概是有所觉悟了吧。只听见“铮”的一声,今川义元已将爱刀“宗三左文字⑵”抽出鞘来,构出了一副中段架势,向那武士轻蔑的说道:“哼!如你这般卑鄙的野狗,也敢如此放肆,要来便来!”

  听见今川义元竟然喊自己“野狗”,中年武士顿时被激得羞怒起来,他甩了下枪尖,便狠狠地刺向今川义元。今川义元虽然肥胖,但身手却不迟钝,只见他身子迅速地闪向右边,放过了长枪,然后便以太刀压住枪杆,紧接着猛力横劈过去......血光乍现,中年武士已头身分家。

  今川义元振刀甩落刃上余血,再次构出了架势,接着又猛喝一声:“还有谁来?今日便让你们见识下‘东海道第一武家’剑术之精妙!”其浑身散发出的凌厉气势,使得那些武士们都不敢上前。

  对峙片刻后,也不知道是谁喊了声:“一起上!”武士们便各挥武器,一起抢将上去。

  今川义元左挡右格,脸从容之至,其身手更使人惊叹。只见刀剑相碰之间,又再劈到二人。纵然如此,但毕竟是双手难敌四拳,他也不免挂彩,于背上与右胁下各挨了一枪。

  身上的伤口十分痛楚,身体也开始因为失血过多而感到沉重乏力,这使得今川义元的心中更添了几分急躁:(眼前只剩下二人,只要将他们砍倒,我就可以跑入大高城,脱离险境了。)他终于沉不住气,抢先进攻。几合的短兵相接过后,对方其中一名武士的膝盖为他所砍伤而倒于地上,然而他自己也因为踩空了脚,而重重的摔倒在地上。另外一个武士见机,便手提胁差,骑压到今川义元的脖子之上,摘下了他那华丽的“八龙打立盔兜⑶”。受伤的武士见状也奋力扑起,压到他的身上,然后抽出腰间的胁差,便刺进了今川义元的肚皮。

  此时的今川义元再也没有力气作出任何反抗,他终于绝望了,“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膝盖受伤的武士颤抖着双唇说道:“在下乃织田上总介大人的马徊众⑷,服部小平太⑸是也......”

  骑着今川义元的武士也大叫道:“今川义元,你记住我的名字,我乃毛利新助⑹!你受死吧!”

  “大胆无礼!”这是今川义元留在世间上的最后一句话,随后,他用尽了生命的最后一份力气,愤怒地咬下了毛利良胜左手上的一根手指......

  “敌军总大将今川义元的首级,已被我毛利新助讨取!”随着毛利良胜一声嘶吼,笼罩于尾张国上空的那一片乌云,也随之散去......

  (1)八龙大铠:今川义元西进时所穿之甲,源氏家传重宝,源氏八领盔甲之一,曾为源义平所着用。通体朱红,上有八条纯金龙饰,胸部为不动明王白锦缎包裹。

  (2)宗三左文字:日本名刀,又名“义元左文字”。原是日本战国时代武将三好宗三(三好政长)的佩刀,之后赠予武田信虎,武田信虎在嫁给今川义元的时候,又将此刀作为嫁妆转赠予今川义元。“桶狭间合战”今川义元战死,此刀又为织田信长所得,并在刀上刻上:「永禄三年五月十九日義元討捕刻彼所持之刀織田尾張守信長」。

  (3)八龙打立盔兜:今川义元所用的盔兜,调鲜,盔饰是纯金所制成的大锹型配龙形前立。

  (4)马徊众:日本战国时代的武家职制,指围绕于大名周围,作为护卫军的骑马武士,另外也负责传达大名的命令和信件。

  (5)服部小平太:服部一忠(公元????年-1595年)的通称,日本战国时代武将,织田家臣,又名安、忠次。在“桶狭间合战”中,率先以枪刺伤今川义元,战后获评第二战功。“本能寺之变”后,织田信长归天,服部一忠归属于丰臣秀吉,成为其属下“黄母衣众”中的一员。天正十三年(公元1585年),获授位从五位下采正。天正十九年(公元1591年),被丰臣秀吉封为伊势国松阪城主,领俸禄三万五千石。文禄元年(公元1592年),参加侵略朝鲜的战争。文禄四年(公元1595年),因丰臣秀次失势遭到连坐,切腹。

  (6)毛利新助:毛利良胜(公元????年-1582年)的通称,日本战国时代武将,织田家臣,又名秀高,又通称新介,新左卫门。初时是织田信长的小姓,马徊众,传说他在“桶狭间合战”中,骑跨着今川义元,并挥拳击打其脸部,被咬下了一指,但最终取得了今川义元的首级,获评第三战功。后来毛利良胜被提拔成为织田信长的亲卫部队“黑母衣众”中的一员。“本能寺之变”中,毛利良胜跟随织田信忠(织田信长的长子)守在二条城,战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