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花仓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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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禄三年⑴五月一日,武田一支千人的足轻部队,在年逾六旬的老将原虎胤⑵的带领之下,从古府开拔,顺着富士川东岸,往骏州方向进发。正如山本勘助所言,我和市川五郎三郎,中村五郎助,还有我的三十五个足轻,也被编进了这支队伍。一股不详之感犹如乌云般,在我心中萦绕不去。

  经过将近七天的行军,我们的大部队到达了骏河国西部,大井川⑶西岸的集结地点-藤枝⑷。北条的军队比我们早两天到达,人数与我们相当,他们驻扎的营地距离我们不到半町⑸远,晚上安静的时候,甚至还可以听见他们的士兵在说话。

  至五月十日,已开始有今川的先锋部队陆续从此地经过,往西面进发而去。如果按史书记载,今川义元的本队人马在五月十二日就会到达藤枝,到时候场面一定会很轰动。有这样的机会,我当然不会错过,所以早就以收集为理由,向原浓大人请示,准我带领市川五郎三郎和中村五郎助离营。通过准许以后,我却带着他们去到市町当中,找了个位置较高的地方,待了下来,以便到时候好看热闹。

  五月十二日中午,一大群身穿黑盔甲,打着“方形二引两⑹”旗帜的士兵,列成五个纵队,浩浩荡荡地经从藤枝市町而过。在这支队伍中央,是几百个全副披挂的骑马武士,他们簇拥着一顶由四个壮汉抬着,涂遍金漆,在阳光下闪烁炫目的轿舆,那种豪华的排场,就有如大和画那般绚烂。这支人马所经之处,人们都纷纷跪伏两旁,顶礼膜拜:

  “是骏河殿下啊!真是威风八面啊!”

  “是啊!何曾见过如此排场的大将啊!”

  “祝愿殿下大人武运亨通,旗开得胜!”

  “对对!将那些不识时务的家伙碾为齑粉!”

  ......

  毫无疑问,这就是今川义元和他的亲兵人马。眼看整支队伍就快要步出市町的时候,前列的人马却不知为何停了下来,紧接着,便听见有些士兵动起来:

  “快看,那个披头散发的武士是谁啊?”

  “嗯?好像是仓公⑺的样子吧。”

  “不可能吧,仓公都已经死了那么久了,不可能出现的。”

  “难道是亡魂?你看,他还满身血污呢,一定是亡魂!”

  “哎呀,他用刀指着主公大人的轿舆了,好可怕啊......”

  这些骇人的话语如同一记炸雷打在人群当中,引起了士兵们的恐慌,所有人都议论纷纷,有的人甚至已经跪拜起来。对亡魂的恐惧,已经像瘟疫那样,迅速地传播开去。

  我顺着那些士兵跪拜的方向望去,却是什么也没有看见,正疑惑间,一声厉喝自今川队伍的中央高声传出:“惠探!你是我的敌人,怎敢再于我面前出现!”所有人纷纷遁声望去,只见一名头戴高乌帽,身穿深红缀有金丝阵羽织⑻的大将站在轿舆旁边,他手攥一把折起的蝙蝠扇,指向西北方的一棵柳树之下。那肥胖的身躯,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害怕,正在剧烈地颤抖着。涂抹了薄粉的白脸已经严重扭曲,一嘴黑齿⑼从咧开的嘴中露了出来,显得面目更加狰狞。他,正是今川军的总大将-今川义元。

  我正在傻傻观望这位“东海道第一武家”,不一会儿,前面的今川士兵里又发出这样的声音:

  “消失了,亡魂不见了......”

  “它见到我们的主公大人,便害怕的逃跑了。”

  “还是我们的主公大人厉害啊!”

  “这次出兵,一定会旗开得胜!”

  但是今川义元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些奉承的语言而息怒,他怒容依旧,只低声向身边一员将领说了两句,又钻进了轿舆当中,那名将领便杀气冲冲地走了开去。不一会儿,那几个刚才首先跪拜的士兵,被那名将领揪了出来,摁到路旁跪下,只听见他们纷纷求饶道:“由比大人,饶了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但那位被称作“由比”的将领,并没有因他们的求饶而作罢,只抽出了腰间太刀,一刀一个将他们的头颅砍了下来。

  “主公有令,今在町外驻扎,有乱军心者、扰民者,一率处以斩刑!”轿舆旁又一员将领高声吆喝道。语毕,所有士兵不敢怠慢,都纷纷立即归队,大队人马又开始走动起来。

  “呵呵,军法真够严的。”我耸了耸肩,向身旁的市川五郎三郎轻笑道。

  忽然,一股冷风自我身边吹过,模糊间夹带着一阵凄惨的声音:“出阵不得......田乐狭间......”

  “......”我不毛骨悚然。

  (1)永禄三年:公元1560年。

  (2)原虎胤:公元1496年-1564年,日本战国时代武将,武田二十四将之一,位浓守,通称原浓。永禄二年随武田信玄一同入道后,取法号“清岩”。原虎胤作战异常勇猛,尤其擅长攻城。驰骋战场一生共受伤53处之多,被时人称为“鬼浓”。曾一度因为宗教问题遭到流放而转仕北条家,在北条军进攻地岳城的战斗中,因为身受重伤十三处仍不下战线,而被北条氏康称赞为“无双骁勇之士”。在转仕北条家的三年后,被武田信玄重新招回,不久,因为在战场上遭到铁炮(洋枪)所伤,同年因伤病逝。

  (3)大井川:日本的一条河流,发源于静冈县间之岳,流经静冈县,注入静冈县骏河湾。总长度168公里,流域面积1,280平方公里。

  (4)藤枝:藤枝是古代骏河国志太郡的一处地方,现今是静冈县的藤枝市,位于静冈县中部的志太平野。

  (5)町:日本古代的距离衡量单位,一町是现今的109.09米。

  (6)方形二引两:日本家纹中的一种,“二引两”的原形是在一个圆圈内,包着两条横杠。该家纹原是将军家足利氏的御用家纹,后来作为同族分支的今川氏获准使用,但为了区别,经过修改成为方形。在日本古代,获得将军准用家纹,或者获得将军赐字(将名字中其中一字赐予家臣,今川义元中的“义”字,就是受赐于前代将军足利义晴),是件无比光荣的事情。

  (7)仓公:玄广惠探(公元?年-1536年),今川义元同父异母的哥哥,自小出家,是仓村遍照光院的住职。前任家督今川氏辉去世后,还俗与今川义元争夺继承权,并因此展开战争,最后因为不敌今川义元,在仓城切腹自尽,史称“仓之乱”。从此,今川义元成为新一代家督。

  (8)高乌帽,阵羽织:高乌帽是一种长柱形的黑帽子,主要又员佩带,用于觐见天皇或者例如祭典之类的各种场合。阵羽织是一种无袖和服,穿于铠甲之上,特方便观、兼具防寒。

  (9)白脸,黑齿:日本自古流行于公卿贵族之中的一种装扮,将白粉涂抹于脸上,以铁浆将牙齿染黑,以表示其高贵儒雅的形象。据说今川义元十分崇尚公卿的生活,时常收留从京都来投的公卿,并学习其生活习惯。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