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助也没多说,只见他双膝跪于地上,一边对信二的头颅叩首,一边含泪道:“信二啊,里正对不起你啊,请原谅我的狠心,待我到了黄泉路上,再给你磕头了......”
良久,平助才站起身来,擦去脸上的眼泪,对众人说道:“小人已年逾五十,死期将近,但各位武士大人仍然年少,不值得去送死。只有让我们扮成大人父子畏罪自尽,井伊信浓守的追兵才会......”
这些武士都明白了,原来平助为了救他们命,打算扮成山口教继父子自尽,才杀了信二。这时,这些本骄傲的武士,都不被眼前这位看上去是这么渺小的农民平助的大义所深深感服。市川五郎三郎走向前,毅然地对平助说道:“平助,您的大义,在下三人皆已明瞭,但我等决不会就此退去,请让我等助您一臂之力吧!”
“各位大人的好心,小人心领了,只求各位可答应我平助的请求,让我死得痛快些。”平助语气坚定,不容拒绝。
众人知道平助心意已决,纵使强拒,他也一定会自尽。各人顿时无计可施,一片默然地站立原地。终于,市川五郎三郎打破了沉默,他语气尊谨地对平助说:“就让在下为您介错⑴,请欣然上路吧!”
平助点点头,嘴角浮现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既然事情已经决定,平助也不耽待。他昂然进入屋内,跪坐于地板上,然后脱下了上衣,将两只袖子分别压在双膝之下。只见他对站立在身后的市川五郎三郎会心一笑后,深深地吸了口气,便从容地将短刀插入左腹,睁大着双眼使劲将利刃往右肋拉去,鲜血顿时从裂开的口子中汩汩地流出。
平助抽搐着布满了汗水的脸,痛苦地喊道:“市......市川大人......来吧!”
市川五郎三郎沉住气,然后大喝一声,便将大刀猛地挥下。刀光之处,鲜血溅在了他的脸上,和着他的眼泪滴在襟前。
平助的头颅仍连着些许皮肉,挂在胸前,但他的脸上,依然保留着那格外慈祥和蔼的笑容......
众人神凝重,他们轻轻地将平助的尸体放平,接上了头颅,便一起跪在地上深深一拜。此时,信二的尸首已被移进屋内。众人沉默了良久,终于,市川五郎三郎率先站了起来,默然地走出屋去,剩下二人互视一眼,也跟随出屋。为防被人识破,他们放了一把火,很快,木屋就熊熊燃烧起来。
眼看着木屋被火焰吞噬,一直沉默的市川五郎三郎终于再压抑内心的悲痛,埋首痛哭起来。
此时,于东面约莫一里的地方,一群骑马武士正沿着东海道往西徐徐而来,其威武之容使途人都纷纷躲避,跪于路旁。
“信浓守大人,请看前方有浓烟冒出。”一个武士向领头的长须大将-井伊直盛禀道。
井伊直盛闻言,便示意武士们停下。只见他左手勒住缰绳,右手搭棚至额前,眯着眼向适才那个武士所指之处望去,“传令下去,向冒烟处前进,沿路加强戒备!”语毕,他便率先纵马向前方奔去。
又过小半刻时分,众人马已来到正在熊熊燃烧的木屋前。此时,市川五郎三郎等人早离去。
“父亲大人,地上有血迹!”一个样子与他有几分相似的年轻武士说道。
井伊直盛看向血迹,思忖了片刻,便命令道:“直亲⑵,领二十人灭火。浅川右卫门,领三十人继续往西面搜索,遇到可疑之人,立刻拘拿盘问,敢反抗者格杀勿论。”那行云流水般的话音刚落,众人已经立刻行动起来。
不到半刻,火就被扑灭,井伊直亲径直走入屋去查看,发现了两具尸体,他仔细看了一会,就出来向井伊直盛禀道:“父亲大人,屋内有两具尸体,头颅均已被砍下,却因面容都已烧焦,无法辨认。但其中一具确定是切腹而死,在该人身旁所放短刀之上,发现刻有‘山口左马介教继’的字铭,愚儿认为,此人正是我们要搜捕之人,而另一具尸身,可能是山口九郎二郎。”
井伊直胜闻言,眼中顿放异彩,便立刻进入屋内,来到两具尸体跟前,细细观察了一下,只略过片刻,他的脸竟然变得阴沉了起来,井伊直亲对此大惑不解,随即问道:“父亲大人,您为何......”井伊直亲话犹未完,已被他父亲打断:“直亲,此人并不是山口左马介!”
听见父亲所言,井伊直亲脸惊变,半晌无语。
井伊直盛思量了一会,吩咐道:“你立即快马赶往大宫城⑶,告知富士兵部⑷......为父要先往骏府,随后便到。”
“遵命!”井伊直亲不敢再耽搁,立即出门上马,领着十骑往大宫城疾驰而去。
井伊直盛又招来一武士,对其令道:“你立刻去传我口令,让浅川右卫门等人分散去远州各处关隘,通告守关士卒加强戒备,对过往途人必须严加盘查,遇可疑人等,立即抓拿拘押!”
(1)介错:当武士切腹时,一般都会让人为其斩断头颅,以减少当事人的痛苦,这个过程就叫做介错。负责担任介错的人,通常由切腹者的家属朋友或者心腹亲信担任,因为必须一刀斩断切腹者的头颅,同时颈脖仍旧要有皮相连,以免头颅滚落尘埃,技术要求很高,所以多由剑术高手担任。
(2)直亲:井伊直亲(公元????年-1562年),日本战国时代武将,德川家康麾下猛将井伊直政(被后世称为德川四天王之一)之父。原本是井伊直盛的堂弟,后来过继成为其养子,在井伊直盛死于桶狭间后,继任成为井伊谷城主。永禄五年(公元1562年)被今川氏真谋杀。
(3)大宫城:日本战国时代,骏河国豪族富士氏的居城,位于现今静冈县的富士宫市。
(4)富士兵部:富士信忠(公元????年-公元1583年)的通称,日本战国时代武将,骏河国大宫城主,今川家臣,位是兵部少辅。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