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夜空悄悄爬上了三两颗星辰,淡淡的星光,温馨的闪烁,等关叶唏睡下后,栩幽来到后院,在那道沉默的身影对面坐下。
“她又睡着了?”关亚诺问。
“刚睡下,晚上的时候免强吃了些东西,不过还是吐了。”僵硬的看了看客厅的方向,栩幽换了个话题:“忙了一下午,你父母今晚都在,怎么不去陪他们用餐?”
关亚诺没有回答,拿出一份文件类的东西放到面前的石桌上。
“前几天的检查结果出来了?”栩幽讶异的看着石桌上的文件,伸手来取,关亚诺却更快一步的伸手按住--
夜色阒黑,只有天空中的星星有点点闪烁的星芒,关亚诺看着他,黑色的眸子几乎与墨黑的夜色融为一体。栩幽也看着他,绿色的眸子慢慢闪过一丝了然,颓然的缩回手,他血色尽失的靠向身后的编藤椅背。
“她的病情……又加重了?”
这段时间她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候甚至可以连续睡上十几个钟头,虽然身体疼痛的次数减少了,但那只是关亚诺用药物在控制,他怎么还会天真的以为她的病情在好转。
“这次的检查结果很不乐观,下午的会诊会议上,林院长已经建议加大药的剂量,我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她现在最害怕的就是自己的身体状况会让亲人担心,如果不能将情绪很好的隐藏,我劝你从现在开始就什么都不要问。”说完,关亚诺慢慢将手从文件上移开。
绿眸慢慢看向桌面的文件,修长的手指颤微微的伸了过去,已经触碰到文件的一角了,可是手指卷曲又张开,张开又卷曲,栩幽始终没有勇气翻开。
猛然的收回手。
他从编藤躺椅上站起来走到小花圃的木栅栏前,将颤抖的不能遏制的手放进了裤袋里。
“为什么不赶我走?为什么你还愿意让我继续留在她身边?”
从他陪着叶唏住进关家的第一天就想问了,叶唏是因为他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在他交出离婚协议书的那一刻,他就做好了关亚诺再也不准他靠近她的心理准备。可是为什么关亚诺还愿意让他留在关家?留在叶唏身边?
不让他见叶唏,让他每天只能焦急的猜测着她的病情担心,这是对他最好的惩罚不是吗?
“我要的只是叶唏能好起来,其他的,我什么都不想计较。叶唏的病跟你没有关系,你不必太自责,Gastriccancer是一种不易被发觉的病症,在人体内的潜伏期达到十几年也不足为奇,在她很小的时候,身体就或多或少的存在着一些问题,只是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确诊,所以,不要把责任全部揽到自己身上。”
轻轻的叹息一声,关亚诺也从位置上站起来。
“她很担心你,从医院回来那天,她悄悄的拜托我要看着你,不过我想,如果你要是真的爱她,就绝不会做出她不愿意看到的傻事来。”
二楼的窗户边,没有开灯,两道人影安静的看着后院里的两人。
“既然诺那么说,对于叶唏的病,他应该已经看开了才对。”
捻灭手里的烟头,关爸爸逸出一声深深的叹息:“他越是平静,我就是越是担心,其实从发现叶唏身体状况有问题的那一天起,今天的一切就是可以预见的,只是诺不肯放弃,非要将她留在身边。这么多年来,他的精力全都放在叶唏身上,骤然间病重,他却比任何人都平静,你认为真的没有问题吗?”
“那我们该怎么办?”关妈妈急了。
“不知道,只希望有奇迹,叶唏能尽快好起来。”关爸爸将视线移到关亚诺身上,他背对着后院的门而站,逆着光,关爸爸看不清他的表情。
“叶唏结婚后,我之所以逼着他娶欧琳,就是希望他能将注意力从叶唏身上收回来,诺是个重责任的人,如果娶了欧琳,不管是为了家人还是其他各方面的原因,他都会把对叶唏的感情压到心底最深的地方尘封,哪怕叶唏有一天真的离开了,责任也能让他有所顾虑的好好生活,可是现在……”
“他还有我们。”关妈妈抓住关爸爸的手臂提醒:“就算没有奇迹,可是我们也是他的责任,我相信他不会丢下我们不管。”
“你忘了还有亚畅。”栩幽和他不一样,栩幽是独子,而他却不是。
“那你的意思是……”
“诺的平静不寻常,好像叶唏立马死去,他也能平心静气的接受,叶唏和他那么多年感情,在叶唏病重的当下,他怎么还可以那么平静。还有叶唏和栩幽婚后回来那次,其实那晚在书房,他什么都没说,在窗前站了一夜,周身散发出一种极致平静的气息,就是他身上那种连灰尘飘落也能听见的安静,让我妥协了。”
收养叶唏这么多年,那种父女的亲情怎么可能说断就断,只是她和栩幽的婚姻将亚诺推到了痛苦的极端,为了不让亚诺受到更多的伤害,他只能硬起心肠斩断她和关家的联系。没想到世事无常,到了最后,栩幽拿来的一纸离婚协议书,还是让她回到了亚诺身边。
虽然亚诺对离婚协议书的事情绝口不提,但是冥冥中的宿命,从他们相遇的那天起,就注定要永远纠缠,至死方休!
*** ***
时序入冬了。
天空中开始飘起绒绒雪花,,只一晚,关家的庭院里就积垫了皑皑白雪,和室外的寒冷相反,关家壁炉里的火整日都哔哔剥剥的燃烧着,漾出一股股沁入心脾的暖意。
从傍晚开始,栩幽和关妈妈就在厨房里准备着晚餐,原因无他,在药的剂量加重之后,关叶唏最近的气色明显要好很多,呕吐的情况也明显减少,午饭的时候还小小声的请求说要吃土豆烧排骨。
“好久没有全家人一起吃饭了,今天的晚餐,我们全家人一起吃好不好?”在桌餐上,关叶唏小小声的请求。
午餐之后,栩幽亲自驾车去了商场,就连卓助理想要帮忙,他也拒绝了。
一室暖意。
欧琳在庭院里打扫着积雪,关亚畅怒骂着从外面把掉进臭水沟的流浪狗给拎回来,关叶唏拿着毛巾将流浪狗整个包住,关亚诺沉默的立在窗边,眸子温柔的追逐着她的身影,唇角勾起浅浅的笑容。
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栩幽也笑,淡淡的轻轻的笑,将温暖的水杯放进她手里,他默默的接走她手里的狗儿擦拭。
如果没有他的强势介入,关家就是这样,满屋的温暖,满室的温馨,而她就生活在关亚诺为她撑起的晴空下,单纯的快乐,单纯的幸福。
最近几天,她的笑容明显要精神许多,不再长时间的昏睡,饭后也开始在家里活动、和流浪狗玩耍,苍白的脸色不再只有骇人的惨白,在满室暖意的包围下,染上了两抹健康的红晕。只要她继续精神下去,就可以养足力气面对后面的手术,而手术之后,他就会永远消失在她的世界里,再也不打扰她的快乐和幸福。
“笨狗,蠢死了,如果不是看你吃掉家里那么多粮食,我才懒得侍候你这笨蛋。”关亚畅抱怨着将盛满热水的水盆端到壁炉边,粗鲁的伸手去抓流浪狗。
狗儿无辜的张着眼睛,蠕动着肥嘟嘟的身体,在栩幽手里发出可怜的呦呜声,似乎对于关亚畅的魔爪很是害怕。住进关家以后,在欧琳和栩幽毫无节制的喂食下,流浪狗又长肥了不少,整个身体圆鼓鼓的,像极了蜷缩着睡觉的小北极熊。
“我来吧。”在关亚畅抓到狗儿前,栩幽出声阻止。
自从关叶唏宣布流浪狗是他们的宝宝后,栩幽对狗不再那么厌恶,洗澡、喂食,栩幽将照顾狗儿的所有事情包揽下来,虽然面对狗儿时他总是酷酷的,可是当关叶唏以外的人企图捉弄它逗乐时,他又会板着脸阻止。
就像前两天,流浪狗缩着脑袋在壁炉前睡懒觉,欧琳因为兴起而戳了戳它肥肥胖胖的脑袋,结果被栩幽撞见,粗鲁的将她抓开,沉着脸粗声粗气的警告:它是叶唏的宝贝,没事不要碰它!
“你不用去厨房准备晚餐了吗?”关亚畅凉凉的提醒,“你的晚餐已经煮了几个小时了,一家大小都勒紧肠子急巴巴的等着,现在还想来照顾你的狗,真想饿死我们不成?”说完,关亚畅抢过栩幽手里的流浪狗按进热水盆里。
也许是为了气栩幽,关亚畅故意粗鲁的把狗儿弄的呦呜哀鸣,从叶唏住院那天起,从栩幽把离婚协议书交到关亚诺手上的那一刻,没有人愿意再提及以前的事情,就算栩幽有再多的不是和过错,在关叶唏生病以后都已变的不重要,只有关亚畅,始终对栩幽有着敌意。
叶唏生病,关亚畅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向栩幽,可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指责和怒骂声中,栩幽始终黯然的保持沉默,甚至在关亚畅的拳头挥向他时,他也不避不闪的立在原地。
他的心已经被囚进了永远得不到救赎的地狱,只有关叶唏的生命才能为他带来一点希翼的曙光,如果她会死,那么他的心也将被带着一起离开。
身侧的手被一股温暖的力气握住,栩幽从关亚畅的讥讽中回过神来,刚好对上关叶唏带着歉意的眼睛,她的眼珠乌溜溜的,有着很干净纯真的气息,好像夏日里最清澈的溪潭,被透明而灿烂的阳光普照着,漾着最真最诚的安慰。
在她溪潭一样的眼睛里,他读到她无声的话语:不要伤心,不要生气好吗?亚畅他不是故意的。
牵动僵硬的唇角,他回以淡淡的笑容:“我没有生气。”
然后,她笑了,染着红晕的笑意慢慢渗进眼底,“我去拿一条毛巾给宝宝擦身体。”
栩幽的眸光追逐着她跑走的背影,直到完全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关亚诺的目光也紧追着她,唇角始终有着淡淡浅浅的笑容,好像她的快乐就是他的快乐,所以他的笑容一直保持到她走出视线为止。
没有人知道他笑容背后的含义,在所有人的眼中,他仍旧是温文儒雅的关亚诺,冷静沉稳的像一棵狂风暴雨都不能捍动的大树,温柔的守护着他最爱的叶唏,可是欧琳却在他眼中读到了一种惊心的安静。
他完美的近乎神祗,他身上的白衣总有淡淡的光芒,可是叶唏出院以后,他身上的光芒开始像黑暗吞没珍珠的光亮一样慢慢隐去,渐渐的,欧琳在他身上再也看不到那种儒雅翩翩的白色光芒。
仿佛是察觉到了欧琳探究的目光,关亚诺侧过身,将目光投放于白雪一样的天际。
把手上的盘子放到餐桌上,欧琳在围裙上擦干双手,朝他走过来──
药量加重以来,叶唏的气色和精神已经有了明显好转,关妈妈和关爸爸高兴的半夜都不能入睡,关亚畅也露出了这几个月来难得一见的笑容,栩幽虽然将情绪很好的隐藏着,可是叶唏一旦开始昏睡,他就会绷紧身躯,开始令人窒息的沉默。
每个人的心都因为叶唏的身体状况而揪紧,可是为什么最最爱叶唏的他,从头到尾只有令人心悸的安静?
“哐当~~!”
欧琳还没走到他面前,关叶唏离开的方向便传来东西翻倒的声音,栩幽脸色丕变,飞快往声音传出的方向奔去,关亚畅也粗鲁的扔开流浪狗,追了上去。
只有关亚诺,一直平静无波的身躯明显的震了震,转过身来时,脸色已变的如冬雪般惨白──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