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婚礼,栩幽会兴奋的整夜睡不着,记不得已经有多少个夜晚没有合眼了,但他还是快乐的忙碌着,丝毫没有倦色,好像,他要把生命中所有的光与热都掏尽到这场婚礼里。
“家里的设计真的不需要修改吗?有没有哪个地方是你不喜欢的?我可以重新装修过,现在还来得及。”家里的设计全是按他以前喜欢的风格装修的,可是他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虽然同样的问题已经问了无数遍,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再确定一次。
“已经很好了。”她坐在沙发上,表情淡淡的回答。
他的家,他身边的一切,都远不是她以前的生活可以触及到的,偶然间看到新闻里的报道,好像全世界都在唏嘘她的好运。有一些电台挖掘到她以前的生活,将“他”活生生的挖出来,然后,电视上开始出现一些负面的报道,全都以暗示的语气指责她这只麻雀。可是不到一天,那些报道就会全部消失,曾经报道的电台开始在晚上的黄金时段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向她公开道歉,之后,新闻和报纸再也没出现过类似的报道,她知道,这些都是他做的。
栩幽坐到她身边,将宾客名单放到她面前,虽然他在极力隐藏着身体的兴奋,但颤抖手指仍旧泄露了他的激动,似乎从婚期在媒体面前公布后,他就一直是这样。
“请柬我已经发出去一部分了,你看看还有没有要邀请的人。”
发出去了?
连关家也发出去了吗?
像是看穿了她的疑问,他接着说:“我邀请了你的家人。”
虽然他们未必会来,但他还是让卓俊亲自去送了请柬,也许关家没有人会认同这桩婚姻,但私心里,他还是希望他们能来给予他们祝福,至少,她需要他们的祝福。
看她沉默,他淡淡的将目光从宾客名单上抽开,故作漫不经心的问:“你有同学或者朋友要邀请的吗?”
他已经让卓助理问到了她要好的几个同学和朋友,请柬也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等她点头就可以送出去──
“没有。”她淡淡的说,目光也从宾客名单上转开,看向交握在腿上的双手。
栩幽僵了僵,看着她垂下的脑袋,一抹受伤的眼神在绿眸中一闪而逝,湖水绿的眼眸突然间变的有些碧绿,他怔怔的看着她,碧绿的眼眸里有惊讶,疑惑,好奇等复杂情绪辗转纠缠。她一直没有抬头,他就一直这么怔怔的看着。
夜色渐浓,他起身走到窗前,右手插入裤袋,嘴唇抿的很紧,碧绿的眸子安静的看着窗外,良久以后他才开口说话。
“有一件事我要跟你说对不起,我爸身体不方便,所以不会来参加我们的婚礼了。”父亲还沉浸在过去的痛苦里不愿回来,最大的原因还是放不开以前的事情,父亲虽然不说,但他知道,那个女人留给他的伤口,一直就没有愈合过。
现在,他已经分不清父亲对她是恨还是平静,只是一个人的时候,父亲会望着女人所在城市方向的天空,哀愁的轻叹出声。
她慢慢看向他站在窗前的背影,咬了咬嘴唇,小心的问:“那……你的母亲呢?”
立在窗前的身影突地一震!
他蓦地转过身来,碧绿的眼睛因为“母亲”这两个字而溢满了愤恨,他静静的看着她,思绪仿佛又被拉到了十几年前。
“死了!”
他决绝的回答,微怒的扭头看向夜空,从他身上传出了“咯咯”的声响,仔细一听,似乎是从插入裤袋的右手传出来的。
“以后不要提她!”
仿佛是从牙齿中磨出来的声音,冰冷的几乎能把人冻僵,他背对着她说完,倏的转身上了楼梯。
*** ***
婚期一天天逼近,关亚诺的身心都陷入了从未有过的忙碌里,虽然林院长已经停掉了他手边的所有工作,但他每天还是在不停的忙,查房,自己值班,写报告……
一个月不到,他双颊都凹陷了,下巴尖尖的,原本就清瘦的手指更是瘦的几可见骨,只有黑色的眼睛似乎越来越黑,越来越黯,越来越痛楚。
不分白天黑夜,医院里总是能看到他行尸走肉般的身影,怔忡的游走在各楼的走廊间,林院长怕他影响到医院里的病患,强迫关亚畅带他回家休息,可是刚走出医院,他就发了狂似的大喊着关叶唏的名字,朝着刚上车的一个背影追去。
关亚畅也追了上去,跑了几十条街,当关亚畅追到的时候,他正激动的将车上的那个背影拉下来,当看到车上的人不是关叶唏时,他激动的神色立刻黯了下去,就好像被乌云笼罩的阳光,瞬时失了光彩。
看到关亚畅,他脚步颠颤的走过来:“叶唏不会回来了对不对?永远都不会回来了对不对?”
关亚畅心痛的叫他,他没有半点反应,仍旧自顾自的低喃。
“她要嫁给栩幽了,永远都不会回来了……”他渐渐松开关亚畅的手,一个人往医院的方向走,黑眸里有抹骇人的失神, “可是我以为她会像以前一样的,偷偷的来,偷偷的躲在走廊或办公室外面不来见我,我以为一切都是噩梦,醒来之后她就回来了,可是这个噩梦已经做了那么久了,怎么还不醒?”
回医院的路上,他一直低喃似的自言自语,关亚畅就一直跟在他身边,替他隔开路上的行人,他们走了一整个下午才回到医院,然后,他进了办公室,再也没有离开过。
那天晚上,他终于梦呓着睡了一整夜,虽然睡的极不安稳,但关亚畅已经很高兴他能安静下来休息一会儿,趁天还未亮,关亚畅心慌慌的跑回家里做了一个便当过来,可是推开办公室的门,关亚诺又在写一些乱七八糟的报告,零零碎碎的片断,也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写什么。
关亚畅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只知道一切都是从合欢树下的那一夜后开始的。
……
那一夜,风又急又猛,他拿着换洗的衬衣出门后没多久就折了回来,他没有关门,将庭院的大门和客厅的大门都大大的开着,走进客厅的时候,他轻声叮嘱今天不准关门。然后,他上楼换了一件干净的衬衣后就一直斜倚着合欢树的树干下。
从下午到傍晚,再从傍晚到深夜,他一直站在合欢树下,右手紧紧的收握成拳,像是在牢牢的抓握着什么。半夜的时候突然飘起了小雨,又冷又湿,关亚畅拿着雨伞去叫他,他像木头一样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关亚畅在说什么。
他仍旧斜倚着合欢树的树干,雨水打湿了合欢树的树叶,雨珠从树叶滴淌上他的衬衣,树干也潮湿了,树皮上褐色的雨水渗湿他背上的衬衫。他一直站在合欢树下,嘴唇从干涩转为苍白,再从苍白转为乌紫。
天微微亮了,他的眸子略显焦急起来,关亚畅问他,他什么也不回答,焦急的眸子兀自盯视着某个地方。终于,天完全亮了,墨黑的头发和干净的衬衣被雨水浸泡的湿透,他的右手仍旧紧紧的抓握着,指关节早就因为雨水的浸泡而冻的泛白,关亚畅焦急的低喊一声,他抬起手,这才发现有血水混着雨水染红了拳头。
……
“哥……”
关亚畅将手中的饭盒放到黑色的办公桌上,轻轻叫他,他没有反应,仍旧握着笔写报告,好像关亚畅是透明的,一切都是透明的,他的眼中只看的到手中的笔。
“哥。”
关亚畅提高了声音,他仍旧没有反映,接下来,不管关亚畅如何叫他,他都恍若未闻的继续埋首于面前报告。终于,他身体僵了僵,因为关亚畅低咒着将饭盒砸到墙角,转身冲出了医院!
然后,欧琳推着轮椅进来。
“只有七天了。”她声音平静的提醒。
私心里,她希望关叶唏嫁给栩幽,可是,她又不想看关亚诺痛苦,从知道关叶唏和栩幽要结婚的消息以来,她就一直在暗中偷偷看着他,因为怕家里人担心,所以他只能一个人躲在医院里痛苦,可是痛苦到了一定的极限是会崩溃的,她不想他被痛苦击倒再也爬不起来。
他没有理会欧琳,握着钢笔的手指继续在面前的报告上书写,虽然他假装没有听到,可是渐渐收紧的手指已经出卖了他。
欧琳看到了,慢慢推着轮椅来到他办公桌前。
“当初是谁用义正言辞的口吻劝我不要消沉, 现在她只不过是答应要嫁给栩幽而已,又不是生离死别,你这样躲起来痛苦算什么?”
“……”他不答,继续写着面前的报告,越写越快,越写越急,黑色钢笔写出的字越来越潦草,每一个字都在纸上印下深深的痕迹。
“关亚诺!”欧琳有些气急,推着轮椅到他他身边抓住他写字的手。
她宁愿他痛哭,宁愿他大叫,也不宁愿他这样默默的一个人躲起来痛苦,他这样,好像他和关叶唏才永远是一体,除了关叶唏,他就不许任何人再接近他的情绪,痛苦或快乐都一样。
被她抓住的手停顿了半秒,他挣脱开来,继续写,耗尽一切注意的去写,好像他的生命只剩下写报告这一件事可以做。
“别写了!”欧琳抢住他手中的笔,两股争执的力道后,“嚓”的一声,金色的钢笔笔尖划破了纸张,她泛着泪光,猛力将他手中的笔抽出拍到桌上。“全世界就只有关叶唏一个女人吗?没有了她,你就不活了是不是?那个坚强的总是以云淡风轻的态度来处理事情的关亚诺到哪儿去了?既然她已经背叛了你,为么不忘了她?为什么不恨她?”
“……”他沉默,眼睛恍惚的看着面前的报告,表情很淡,抿着的嘴唇也很淡,仿佛根本就没有在听她说话,又或者根本就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手中没有了笔,他的手安静的垂放在面前的报告上。
欧琳眨掉眼中的水意,慢慢平静下来,握住他垂在纸上的手,“我知道,如果不是真的没有办法挽回了,你是不会这么痛苦的,可是她已经要嫁给别人了不是吗?就算你再爱她也没有用了不是吗?那么……诺……忘了她好不好?”她知道自己在这种时候提出这种请求是卑鄙的,但是她没有办法了,她不想看他痛苦,也不想关叶唏再重新回到他身边来,唯一的办法,只有劝他忘记。
只有忘掉关叶唏,他才可以振作起来爱别人,只有忘掉关叶唏,他才不会那么痛苦。
欧琳目光期望的看着他,手指上有滚汤的温度。
“……”淡抿的嘴唇渐渐闭紧,他的眸子淡淡的看着面前的报告,被她握住的手指慢慢僵硬。
她察觉到他手指的僵硬,指腹间的温度更加炽热,她把早就想好的理由翻出来,继续说服: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对她的感情并不是爱,而是一种责任,因为她是你带回关家的,因为她是你从小照顾长大的,你在她身上耗费了太多的注意,所以你才会以为自己是爱她的,仔细想想,也许你并不是那么爱她的对不对?”
“出去!”他说话了,声音冷冷的,甩开她的手,眼睛仍旧看着面前的报告。
欧琳没想到他会那么用力的甩开她,没有准备的身体倾斜了一下,身侧的肋骨撞上轮椅的扶手,暗暗生疼,她闷哼一声,没理会身体的疼痛,继续望向他,眸子里迸发出一种强烈的情感。
“她已经背叛你了,她已经不要你了,为什么你还是不肯忘了她?现在距离婚期就只有七天了,你还在傻傻的以为她会在下一秒回来吗?她跟栩幽在一起已经一个多月了,如果要回来早就回来了,现在的她正快乐的准备着做栩幽的新娘,你这样为她痛苦值得吗?”
快乐吗?
她快乐的准备着做一个新娘吗?
他没有回答,脸色惨白惨白的,缓缓闭上眼睛靠进身后的椅背里。
欧琳看着他,安静的眼泪终于忍不住的滑落。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