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依旧不停,吹起了白衣,笛声仿佛迷失在了风中,迷失在了芦苇荡里。从林枫走近的那一刻,笛声便停了。
叶浪放下了手中的短笛,冷冷的看着林枫,漫天飞絮,飘飘洒洒,却没有一片沾在叶浪的白衣上。这世间,难道真没有任何东西、任何人能留住这个白衣青年?又或许是因为他的心里,再也放不下任何东西、任何人。
林枫看着叶浪,一言不发,脸上的表情复杂,只是那眼睛已失去了光亮,变得深不见底,此时的林枫,又有谁能看懂?从前总是笑别人笨嘴笨舌,今日林枫却也做了回呆头鹅。
叶浪见林枫痴痴的看着自己,旁人不知道,叶浪却没办法装作没看到、没听到、没感受到。心中纵有千般怒火,也是随了这飞絮不知飘向了何方。
只是此时二人应该说些什么,却都也已忘了。
过了半晌,叶浪方道:“你约了我,怎么又不说话?”
这个问题林枫也想知道,来之前已想好了万语千言,真见了他,却又一句都说不出来。平日的聪明也好,无赖也罢,到了叶浪面前,偏是全使不上劲。
“只怕我说了,你又会拂袖而去。”林枫苦笑。我想告诉你,你我二人是兄弟,你会如何?我想告诉你,我已知道你杀叶凌之的真相,你又会怎么对我?我还想告诉你,今天约你来,是因为......
林枫的话全吞回了肚里,不过也好,此刻他也没有了再说的机会。因为这片芦苇荡中,出现了第三个人,如果她还算是个人的话。
她身着白纱,乱发遮面,一双红鞋比血还红。她无声无息的从芦苇丛中走了出来,握着剑,剑尖还滴着血,仿佛在提醒着林枫和叶浪,她刚刚才杀过人。她不用告诉别人,人家就已经知道,她就是红、岭、鬼!
芦苇的波涛一浪连着一浪,红岭鬼随着这波涛整个人都飘了起来,她的剑变得很软,如同毒蛇吐信,向叶浪刺去。叶浪突然伸出了手,用食指和中指夹住了红岭鬼的剑尖,红岭鬼的剑犹自发出嗡鸣。红岭鬼显是未料到叶浪的武功又有精进,更未料到这招指夹长剑。她只觉内力源源不断从剑尖涌出,如同泥牛入海,一去不回。而手中长剑却是越来越弯,眼看就要折断。
林枫手中的银锭终于打出,分别打向红岭鬼的上中下三路天突穴,膻中穴和梁门穴。林枫自信天下没人能躲开这三颗银锭,红岭鬼却躲开了。红岭鬼象是早已料到林枫的出手一般,将手中剑反向而弹,借力跃起,一刹那不仅避开了林枫的银锭,也将长剑从叶浪指中抽出。就连叶浪也不得不赞,这一躲一抽实在是妙着。
“接剑!”林枫唰的将背上长剑抽出,扔给了叶浪。
就在林枫眨眼的功夫,叶浪与红岭鬼竟已过了十几招,二人剑法之快,实为当世少有。红岭鬼的软剑时左时右,诡异无比,又毒又狠,招招攻向叶浪要害。叶浪却是剑招无形,浑然天成,从容不迫。
“我就说嘛,玉英怎么会是红岭鬼。”芦苇荡中走出来朱西西。
“这人剑法好快。”朱东东摸着下巴,目光闪动道:“她中计倒也容易,我在城中散布了消息她便赶了来,倒挺快。”
红岭鬼闻言全身一颤,剑便慢了一拍,只这破绽一露,叶浪的剑光便将她层层笼罩,她也是步步后退。
忽然有人“啊~”了一声,林枫和朱东东、朱西西都回过了头。这惊呼的人,正是玉英。只见她脸苍白,张大了嘴,此刻更是扑到了林枫怀中。人的胆子总是很小的,就算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泼辣子,见到鬼鬼神神,也难免容失,更何况玉英这样可爱的孩子。
只是这一叫之间,红岭鬼一个虚招,手中几颗霹雳弹炸响,红岭鬼的身形便隐入了芦苇丛中。叶浪与朱西西同时掠出了身形,正待冲进芦苇丛中,岂料一股浑厚的掌风夺面而来,叶浪与朱西西竟是觉得一股巨大的压力如同泰山压顶。芦苇荡中寒光又现,一蓬透骨钉“唰唰唰”的随风而至,叶浪与朱西西被这掌力与暗器一挡,便已失了先机。再待叶浪与朱西西要追时,眼前已是茫茫一片芦苇涛,无从找起了。
“此人武功好高!”朱西西的眼里充满了兴奋。叶浪却是一声冷哼。
玉英仍在林枫怀中籁籁发抖,也不顾有人在旁,声音里带了恐惧:“小枫哥哥,不要走,不要走,答应我。”
林枫心中歉疚,今日与朱东东、朱西西布下这个局,本就是为了引红岭鬼出现,却无意吓倒玉英。玉英抬起了头,眼里含满了泪水,一双手却将林枫抱得更紧。林枫本安慰玉英几句,却突然浑身一僵,象是想到了什么,脸有些苍白。
林枫看了看玉英带泪的脸,叹了口气,缓缓道:“你说的,我都答应。”短短的七个字,说得一字一顿,这七个字竟似重锤一般打在林枫的心头。
这无疑是一个男人对一个人最重的承诺。玉英欣喜的将头埋进了林枫怀中,林枫的眼神却没有再看她,他的眼中,只有对面站立不动的叶浪。
“你约我来......就是为了她?”叶浪冷冷的声音很平静,他的眼里却已有了痛苦。
林枫摇摇头,又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他有满腹的话,此刻却再也无法说出来。
人生总是那么多无奈,一日行差踏错,便要用了终生来后悔。林枫恨不得将心剖开,给了叶浪,却不知道他的心,早已不在。
漫天的飞絮飘扬,这一群人来了,又散了。
芦苇荡里又空无一人,刚才的一切,就好象从来没有发生过,只剩下这无声的芦苇,片片的红草依旧。
奕汾城龙府里,浓荫翠盖,今日却是特别的安静。
朱东东坐在园里眉头深锁,朱西西在一旁边目不转睛的盯着朱东东。
“你为什么看我?”朱东东瞪了朱西西一眼。
“你都想了一整天了,在想什么?”朱西西也瞪了朱东东一眼。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又为什么不问?”朱东东喃喃道,“奇怪,奇怪,实在是很奇怪。”
“也许他们都是傻子,又或许林大傻瓜有苦衷,”朱西西白了朱东东一眼,又道:“你以为叶大冰山就是那么好欺负的么?他想要的东西好象还从来没有失手过。”
朱东东只得叹气,对着朱西西摇了摇头,用‘你好蠢’的表情道:“人跟东西,是不同的。”
朱西西刚要开口,见玉英端了盘桂糕,笑吟吟的走了过来,远远的,朱西西仿佛已闻到了那甜甜的味。
“这样的孩子,要想不喜欢她,也很难。”朱西西叹息。
林枫坐在书桌前,也是眉头深锁,他握着笔,不停的写着什么,只是每写完一张,却又将它撕成了碎片。
玉英轻轻的走了进来,自那日之后,她对芦苇丛中之事只字未提,只是她眼里的林枫,早已不再是以前的林枫。
“小枫哥哥,我刚做的桂糕。”
“嗯,好。”
林枫并未抬起头,也并未因玉英来到桌边而停下笔。玉英悄悄将林枫撕碎的纸袖了几张,又轻轻的走了出去,掩上了门。
园中已有丹桂飘,点点鹅黄洒满了石阶。玉英拿出了那几张残缺的纸,只见上面歪歪斜斜写着:对不起,那天其实我是想告诉你一件——我喜欢你,不,我爱——明晚三更,黄——。倏地将碎纸捏在了掌中,玉英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小夕急匆匆的走进了园,见玉英神有异,投来询问的目光。玉英勉强笑了笑,站起了身,慢慢的走出了园。小夕看着玉英的背影摇了摇头,又忙忙的推开了林枫的房门。
“哥,有个人给你送了件东西。”打开层层白绸包裹,小夕手中拿着一柄小小折扇。
林枫怔住,他已认出了这折扇,这便是当日在地窖中送与叶浪的折扇。他不要了么?他终是不要了......林枫的心已灰了大半,接过了这小小的折扇,却觉得它仿佛有千斤重。
“哥,你没事吧?”
“送扇的人呢?”
“走了。”
林枫手中紧紧握着折扇,突然又将它揣进了怀中,仿佛这折扇烫了他的手,又仿佛他要将这折扇藏在胸口。
卷起了桌上的纸,林枫打着了火摺,张张写满字的纸刹那间便成了灰烬。微凉的风将它们吹出了窗外,吹到了园中,直到消失不见。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