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苾闻言惊讶道:“什么,你有了身孕?”
聂夫人道:“不错。”
岑苾道:“那聂……公子他知道吗?”
聂夫人道:“夫君还不知道,他一回来就说要娶,身如何好讲!可怜夫君临死都不知道自己有了子嗣。”
岑苾望望聂夫人的肚子,尚未凸起,想必不足四月。看来是聂振杰离开江宁前往大理之前留下的骨血。
岑苾劝道:“夫人既然有了身子,不可如此伤悲,以免伤了孩子。”
那聂夫人却哭的几昏厥,道:“身突遭此大难,犹如塌了天一般,哪能不伤心……夫君,到底为什么,你从未做过坏事,为什么得到这个结果?”
黄太监突然咳嗽一声,道:“聂夫人,请注意说话。”
岑苾望了黄太监一眼,心想,人遇到如此伤心之事,哪还能顾的着言辞啊!
岑苾突然想到深露重,地上冰凉,于是扶着聂夫人,道:“夫人,地上凉,还是到屋里上去坐吧!”
聂夫人于是倚着岑苾缓缓站起,突然哎哟一声,捂住肚子,往下坠去,岑苾低头一看,只见聂夫人的衣中竟然浸出血来。岑苾立刻想到自己第一次怀孕小产的事情,心中不紧张起来。
回头望黄太监,他已经收起白绫,正站在门口等候。
岑苾急道:“黄公公,快去叫大夫,叫大夫啊!”
黄太监一听吩咐,立刻点头道:“是是,奴才这就去请大夫。”说着转身离去。
岑苾似乎想起什么,问道:“慢着,你去请什么大夫?”
黄太监道:“自然是宫中太医。”
岑苾道:“那要惊动皇上,又太远,现在已深了,不如你就在这附近找个大夫吧!”
黄太监立刻点头,道:“是是,姑娘说的是,奴才这就到附近找大夫。”说着才跑了出去。
岑苾见聂夫人身材苗条,自己又做了大半年粗活,于是用力一抱,竟将聂夫人横身抱起,放到上。
聂夫人似乎腹痛难耐,额头上浸出一颗颗汗珠。岑苾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在屋中手足无措,心中担心黄公公不熟悉这一带,现在天又黑了,一时找不到大夫可糟糕了,突然想起府中应有下人,只是不知道现在到哪里去了!于是出屋叫喊起来,半晌,才上来一个老汉,一个老妈子。这两人似乎甚是惊慌。
岑苾道:“你们躲到哪里去了?”
老汉垂泪道:“刚才少爷的尸身送了回来,那四个公公又要逼少夫人自尽,他们不让咱们看,咱们只好躲在屋子里面。”
岑苾道:“你们可知道附近最近的大夫家在哪里?”
老汉道:“老奴知道。”
岑苾道:“快去请他来。”
老汉听了疑惑的跑了出去。
岑苾又问老妈子:“你可有照顾孕的经验?”
老妈子迟疑道:“老奴见过几次。”
岑苾道:“快进屋,你家夫人有身子,刚才似乎伤心过度动了胎气,你快去照顾她。”
老妈子似乎甚是惊讶,但是什么也没问,快步走进屋去。
院中只剩下岑苾一人,还有聂振杰的尸身孤零零的放在地上。岑苾走到尸身之前,想揭开被子再看他一眼,但是手悬在空中半晌,却依旧放不下去,她实在太怕看到他中毒后那恐怖的面庞。
老妈子慌慌忙忙出来烧热水,岑苾道:“厨房在哪里?我去烧热水,你照顾聂夫人吧!”她实在也怕见到聂夫人那痛苦的模样,因此躲在厨房烧热水。本来这一家两口可以无限欢喜的过日子,只因为自己的缘故,现在他们家破人亡,腹中的孩子还不知道保不保的住,就算能生下来,也是个从小没有父亲的遗腹子。
老妈子并不知道岑苾是谁,也不敢问,岑苾主动要烧水,她便带了岑苾去厨房。
热水烧开了,才听到院中传来老汉的声音:“大夫来了,大夫来了。”岑苾心中,他果然比黄公公快。
老妈子领了大夫进了聂夫人的房间,老妈子又去厨房端了热水。
大夫看后,道:“悲伤过度,伤了胎气,不过夫人身子倒好,还不打紧,在下开几副保胎药。只是以后切不可如此悲伤了。”
大夫开了药方,老汉跟着大夫去拿药,之后回来,老妈子煎药。聂夫人喝了药后,安静睡去。
这时候,黄太监才一脸汗水的回来,道:“姑娘,现在深了,老奴找了五条街,也没有找到大夫,老奴还是进宫请太医吧!”
岑苾道:“公公辛苦了,刚才我担心公公此处路途不熟,已经叫了聂府家人去找大夫,现在大夫已经看过了。”
黄太监听了,这才松了口气,道:“这样就好。姑娘,现在天已晚,咱们还是回宫去吧,否则皇上只怕要担心了。”
岑苾迟疑片刻,道:“也好。”
于是两人骑马回宫。岑苾走入武英殿,已经是子时了,魏啸疆还在塌上看书,见岑苾进来,皱眉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岑苾道:“聂夫人竟然怀了身孕,刚才悲伤动了胎气,所以我留下照顾。”
魏啸疆“哦”了一声。
岑苾又道:“聂振杰不是跟他父母住一起,现在他家中只有两个老仆照顾,我很担心,皇兄可否派些人去照顾聂夫人?而且聂振杰的尸身还晾在院中,尚未入殓……”
魏啸疆道:“这个容易。”然后对还在殿中候着的黄公公道:“黄成,你去派四个老成宫照顾聂夫人,至于聂振杰入殓的事情,你也打点一下,要用最好的棺椁,明白吧?”
黄公公应声退下。
魏啸疆道:“你还有什么要求?”
岑苾又迟疑了片刻,道:“你以后不会再想要聂夫人和未出生的孩子的命了吧?”
魏啸疆一愣,道:“朕既然已经答允你了,不会再变卦了。”
岑苾心中释然,无语片刻,又问道:“他临终前有什么话或者心愿未了?”
魏啸疆沉吟片刻,道:“他让朕好好照顾他的家人。”
岑苾道:“你打算怎么做?”
魏啸疆道:“升任他父亲为正三品怀化将军,他弟弟聂振刚正四品忠武将军的诏书已经拟好了,他今年七岁,朕赐婚让她嫁给福寿候,再厚赐他子金银财帛。这样你觉得如何?”
岑苾心中怨恨稍平,颜稍霁,道:“也只能这样了。”
魏啸疆站起甚身来,走到岑苾面前,从怀中拿出一个白瓷小瓶来,递给岑苾。
岑苾接过瓶子,见这瓶子制作十分精巧,上面还雕了个,不觉十分喜爱,她抬头问道:“这是什么?”
“白玉生肌膏,涂在皮肤上,疤痕就会渐渐消失。别看这一小瓶,你脸上这三道伤痕都足够了。”
“这就是白玉生肌膏?”岑苾十分诧异,声音不觉大了起拉。
“你也听说过白玉生肌膏?”
“不错,以前有人提起过,不过却没有见过。”岑苾说这话时,心中想起段奕名那次在她面前提起此膏的情景,只可惜,言尤在耳,人已不在。
魏啸疆没有说话,眼睛却紧紧盯着岑苾的手臂,岑苾突一抬头,看到魏啸疆正用奇怪而愤懑的眼光注视自己,不由愣住了。
魏啸疆突然捉住岑苾的手腕,将袖子一捋,岑苾胳膊上的鞭伤宛然浮现在魏啸疆面前,岑苾想缩回胳膊,已经来不及了。
魏啸疆面阴沉道:“这到底是谁打的?”
岑苾道:“浣院的老鸨赵金。”
魏啸疆道:“胳膊上已是如此,那么身上……为什么今日服侍你沐的宫什么都没说?”
岑苾道:“你不要怪她们,我是自己不想让她们看到。”
“浣院……”魏啸疆冷冷自语,突然眼睛又盯住了岑苾的手:“你的手?”
岑苾苦笑道:“因为得罪了当时的腾冲留守的公子徐一帆,他串通府尹诬陷我,给上了拶子和夹板,手指都断了。后来虽然聂振杰给我接上了,但是这手毕竟不如从前了。而且,当时在浣院干的都是粗活,哪还能保持当初十指芊芊葱般的手指啊!”岑苾索一古脑把事情都说出来,也出了心中的郁闷,只是提到聂振杰,心中到底内疚伤感。
魏啸疆目中露出凶光,咬牙道:“浣院,徐一帆,还有腾冲府尹,这些名字朕记得了。小,你放心吧,朕不会让你的苦白受。”
岑苾问道:“皇兄,你打算怎么办?”
魏啸疆冷笑道:“到时候你自会知道。今日你大概也很累了,茹翠轩朕已经派人打扫好了,还派了四个宫两个太监过去,有什么需要尽管说。这个月二十四是个吉日,朕打算那天册封你为长公主,这几日已经派礼部的人加紧准备了,不过只有七日了,日子还是紧了点。你的封号,朕想了半天,觉得兴国宁泰比较好,你觉得如何?”
岑苾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她望着事事帮自己想好的表哥,心中一阵温暖,因此毒死聂振杰而在她心中产生的那份隔膜减少了不少,到底血浓于水。
从武英殿出来,已经是丑时了,这一天实在发生了太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岑苾已经完全忘记了时刻,只到现在,才静下心来思考一下,简直不相信这一天所发生的事情。自己简直是突然从鸡窝里飞上天成了凤凰,但是聂夫人却坠入地狱。也许高厚禄可以抚平聂家父子的心,但是金银财帛绝不能安慰聂夫人的心灵。想到自己的幸福竟然是寄托在别人的痛苦上,岑苾就难以释怀,而且这个人还是对自己有恩的人。
茹翠斋离武英殿果然近,从武英殿后门出来,绕过一个小树林,再过一个溪水上的小桥,就能看到茹翠斋了。院子掩映在绿树假山之间,非常幽静,岑苾一看就有几分喜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