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殿内寂静无声,西暖阁悬着的珍珠帘子浑圆玉润,淡淡的珠晖流转隐约如笼薄纱,冽洌珠光中唯见昏黄日影映入殿内,更显得殿宇深幽。
月婵拂帘而入,手上端的正是清扬新做的双皮奶,因着天气酷热难耐,定嫔娘娘并无食,几乎每日晚膳都是用这沁凉的双皮奶,连吃了数日竟也不觉得烦腻。
方吃了数口,帘卷声动中清扬捧着个雕满小洞的梨檀木进来,密密的小洞错落有致,外貌竟与现代的跳棋棋盘十分相似。
“月婵,杀一盘怎么样?”清扬朱唇轻启,面带微笑。
月婵嗔了她一眼:“在主子面前也这样没规没矩。”
“咱家主子人好,不会计较这些,况且我们下的时候主子在旁看着也可以学学,哪天无聊的时候咱们三个来下一盘,主子日后也便多了样消遣的玩意。”清扬说完朝定嫔挑了挑眉,盈盈笑意在脸上荡漾开来。
“自打你病后就时不时蛋出些新奇的玩意,这次竟捣弄出这么个下棋的新招,莫不是发烧不让人糊涂倒能让人长脑?”定嫔眼带笑意的说道。
“发烧能不能让人长脑我不知道,只是发烧的那段时日总觉着有灵光在头顶闪耀,怕是这一烧反让我的脑子开窍了。”清扬知道古代人神神鬼鬼迷信得很便随口瞎编了理由。
“原来是菩萨显灵了,你这鬼丫头。”定嫔笑嗔了她一眼。
“即使是菩萨显灵那也是托主子的福,估计菩萨是看主子在景仁宫待的太闷,所以给奴才一个聪明的大脑,让奴才哄主子开心。”
定嫔果然开心地笑了起来:“你这丫头,为了教唆我跟你们一起疯连菩萨都搬出来了。”
“是主子说菩萨奴才才说出来的。”
“你倒真会顺着竿子爬。”
清扬傻笑了一下将梨檀木雕成的棋盘放在桌上,招呼月婵坐下两人拼上几盘。
跳棋简单易学,也不用费很多心思和脑筋,月婵只跟清扬玩了两天便掌握了其中的技巧,只是还不怎么纯熟,因此每次与清扬对弈都要输上十几步,却是那东西就像有瘾一样,越输反而越想与她一较高下。
清扬已经把棋子摆在了棋盘上,古朴雅致的梨檀木上白玉翡翠两珠子泛着惑的光芒。
“老规矩,五局三胜,输了的帮对方打三天扇子。”月婵一时技痒也顾不上定嫔娘娘就在旁边,径自坐在了清扬身边的锦凳上。
“看来我又有三天不用自己打扇子了。”清扬笑着先走了一步。
“这次我要连本带利讨回来。”月婵也不肯示弱。
定嫔见她们下得忘我,也低着头琢磨起来,一来二往竟也看出了点眉目。
暖阁内热烘烘的,烛光映得腾起的蒸汽若飘渺的云烟。主仆三人额上汗淋淋,薄衫也已经被汗水浸湿,然愿动一下,似是沉醉在这棋局之中。
三人正杀得起劲,忽然一个太监的声音在帘外响起:“定主子在么?”
三人不觉。
“定主子在么?”太监提高声调又叫了一遍。
定嫔回过神来,笑了笑:“瞧我也跟着你们疯起来了,”说完又对帘外的太监说道:“进来吧。”
一个着青太监服的小太监撩开帘子走了进来。
“奴才是乾清宫的小禄子,给定嫔娘娘请安。”小太监打了千说道。
定嫔听他说是乾清宫的太监顿时一愣,一直坐着的月婵和清扬也赶紧站了起来。
“奴才奉皇上之命来通知娘娘收拾一下,明儿随驾出巡。”
“出巡?”清扬喜不自地叫出声来,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她转过头,看到定嫔眼中雾气弥漫,莹莹的似有泪光闪动,却是出了神,忘记了言语。在她心中盼的那个人不是皇上而是她的夫君,只可惜宫殿幽深天光尽,敲断斜钗君不知。
清扬心头一酸,见定嫔已经呆愣,遂挤出个笑容对小禄子说:“有劳公公了,公公不妨在这歇歇脚,我去给您沏杯茶。”
“不必了,奴才稍后还有事情要做,先行告退了。”说完又朝定嫔打了个千。
“公公走好。”
清扬将小禄子送出了景仁宫,回来见月婵惊喜地对定嫔说:“主子,这回可算是盼到了,随驾出巡可不是一般的恩宠,上回打赡事过了两个多月都没点反应,以为就这样过去了,奴才心里头还有些失望呢,没想到万岁爷等的竟然是这一天。”
定嫔却似没有多大喜,淡淡地说道:“你们下去收拾收拾吧,我有些倦了。”“奴才告退。”
清扬跟在月婵的身后出了西暖阁,隔着珠帘她回头望了一眼。
只见定嫔手上拿着她平常绣着金丝雀的红不住的婆娑,烛光下两行清泪顺颊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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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的,没有一丝的云彩,天空蓝的透明透亮。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案上,昏暗幽淡,满天的繁星却越发灿烂起来。
月婵愿赌服输给清扬摇了会扇子见她睡意全无便不理她,回上睡觉去了。
清扬躺在上,望着窗外紫城夏的天空,怎么也睡不着,因着屋内炎热背上已经沁出了层密密的汗珠,粘在身上,很是难受。
她起用案上放着的一盆清水拭了拭身上的汗,顿觉一股凉意爬上心头,脑子也越来越清醒了,更是毫无睡意。
明天就要出紫城了,这是她穿到清朝后第一次出宫,心中难免有些激动。在嘤喧闹的大都市待的太久,人也生出了倦意。看到古人诗词中的大漠孤烟,长河落日,乱迷眼,古树昏鸦,小桥流水,想着生活在那样澄净碧蓝的天空下该是怎样的惬意。现在真的如愿来到了古代,却被囚在了这高墙红瓦之中,没有了自由,外面的世界再也与她无关。以前随自由的她现在居然为了次出巡的机会就高兴地徘徊不眠,还真是世事难料。
天阶凉如水,忽然她想起了什么似的,快步朝上书房走去。
明天要出宫了,应该跟他说一声吧,虽然他没有告诉她他的名字,但在一起切磋琴艺也两个多月了,大家也算是朋友了。
本来想着那晚是最后一次了,谁知她转身走的时候,那个武装男子居然开口叫住她:“你若是想来,每晚都可以,里上书房没人。”
她心里也着实舍不得那架古钢琴,虽然不是很会弹,但也算是一种寄托。于是此后每隔几天便会到上书房去弹弹琴。
上书房寂静无声,她点上烛火,在西洋铁丝琴上胡乱弹了几下便没有继续下去。以往不过半柱的时间他便会出现在上书房门外,今晚不知道他会不会来。
案几上她新焚上的那柱已经烧了一半,清扬回头望了望门外,依然是星光璀璨,悄无人声。
她又等了一会见依然没有动静,想他今晚大概不会来了,起身准备回去。
走到门口时,一个男子匆匆走进了院门,见她站在门口,犹如一个翘首盼夫归来的怨,唇角不露出一丝微笑,脚步也慢了下来。
“你今天迟到很久了。”清扬倚门笑说。
“为什么弹了一下就不弹了?”康熙拾级而上走到她的身边。
那琴声只响了一下,起初他还以为是幻觉,幸好是来看了一下。
清扬走进上书房在西洋铁丝琴左边的位子上坐了下来:“我今天只是来跟你说件事。”
康熙跟进去坐在她的身旁:“什么事?”
清扬没有回答他,笑了笑说:“我要听《虫儿飞》。”
康熙微笑,将手放在琴键上,舒缓悠扬的曲调在他修长的指间流淌。
清扬撑着下巴,听得如痴如醉。
虽然不服气,但是不得不承认他真的有音乐方面的天赋,不过短短几天他便将这首她死都弹不全的虫儿飞弹的如火纯青,让她都没有继续练下去的了,于是每次她只是小试一下牛刀,其他时候就干脆坐在旁边做个忠实的听众。
只是,这样的场景好熟悉——
一曲毕,清扬又是愣愣地出神。
“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的表情?”康熙见她一脸痴呆问道。
清扬笑了笑又岔开了话题:“以后可能有较长一段时间我不会来了,怕你来这等我,所以今晚跟你说一下。”
康熙指尖在琴键上轻轻拂过吐出两个字:“出巡?”
“你怎么知道?”清扬微微吃惊,但仔细想了一下后又笑着说:“你能猜出来倒也不是奇怪。”
“这我倒想听听。”
清扬面带笑容地分析道:“我一个宫在宫中除了伺候主子也没什么大事,晚上更是清闲,再加上我每隔几天便会来这弹琴,几乎是风雨无阻。突然告诉你很长时间不能来了,看我健康活泼又不像是有病痛,那自然是有事情要做,而最近宫中最大的事也就是皇上出巡了,时间也就在明天,你当然会往那方面想。”
康熙又是微笑,他倒是没往那方面想,只是让定嫔随驾出宫的本来就是他,而她又是定嫔宫中的宫,他当然会知道。
“出巡说不定能见到皇上,你——想见他吗?”康熙虽表情温温淡淡的,眼中却带着一丝期待。
“见皇上?”清扬想了一下。
初到清宫的时候她确实很想一睹千古一帝康熙的容貌,但是在宫中呆久了忽然又没了那个,自古跟皇上扯上关系的人几乎都不得善终。“一骑红尘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为博人一笑,唐明皇不惜劳民伤财,对杨贵可谓是恩宠有加,可到最后还不是一尺白绫断送了她的命,还落了个红颜水的下场。
还有那些在后宫斗争中枉送命的丽子,虽史书上笔墨很少,怕是多如天上银河中的星子吧。她自知没有她们那样令皇上神魂颠倒的姿,貌和运气,但这未尝不是一种福气,宫命虽苦,但是做子的更苦,皇上只有一个,子却有一群,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这便是后的下场了。
她只想安安分分地待到二十五岁放出宫去,便可以一人一包闯荡清朝,享受古代清灵秀的山川,干洁纯净的天空,去看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笑傲江湖,自由自在,岂不乐哉?至于见康熙就随缘吧,太刻意了反而会落下勾搭皇上的嫌疑,何苦去趟那趟浑水呢。
康熙见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免有点失落:“这宫中的人都盼着见皇上,倒是你——”
皇上?清扬忽然想起那晚康熙寂寞的声音。
她低首在键盘上乱敲了几下,说道:“凡事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皇上也只是表面风光而已,心中的凄苦和寂寞又有谁知道,还不能向别人倾诉,因为他是皇上,皇上的心事怎么可以随便让人知道。一把龙椅将他与所有人隔绝,虽说他拥有天下万民,臣子百千,其实不过是孤佳人一个,要不历史上的皇帝干嘛都称自己为‘寡人’,‘孤’。”康熙有那么多的后会不会就是因为心中寒冷寂寞,所以不断地娶老婆,告诉自己“朕的后宫有那么多子一点都不孤单,”,可正真懂他心的怕是少之又少吧,这样反而更添了寂寞感。
在这宫中皇上苦,子苦,宫苦,太监苦,紫城就是一座苦海,等到她放出去的那天也算是脱离苦海了吧。
想到这里清扬不扯着嘴角笑了笑。
她侧头看向身边那人,他正好也看着她,墨黑如玉的眸子深不见底,似能让人沦陷。
清扬看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知道说错话了,这宫中最不能说的就是皇上的是非,她竟然还说皇上是个苦命人,传了出去那还得了。
“我当你是朋友才跟你说这些的,你可千万别说出去,不然——不然我就跟你绝交。”
“我不会告诉别人,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康熙笑着说道,云淡风清的笑容中似乎还多了点别的。
“这才像朋友嘛,”清扬高兴地拍了下他的肩膀,但是想到古代那句男授受不亲后又不好意思地冲他一笑,“不过你为什没肯告诉我你的名字?朋友贵在坦诚相待,我都已经告诉你我的名字了,为了公平起见你是不是也该自报家门,要不告诉我你姓什么也可以啊,这样日后见了面我也知道该怎么称呼你……”
“我现在不告诉你自是有我的苦衷,等时候到了你自然会知道,那时再由你决定我在你心目中的名字,朋友或是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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