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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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清宫,鎏金凤翔大鼎内焚着皇帝特用的上好龙涎,淡白若无的烟缕散入殿堂,如袅烟轻絮笼彻整个殿宇,每一口呼吸都是这龙涎的味。

    御案之侧两盏十二支通臂巨烛静静地燃着,将乾清宫照的一片亮堂。康熙用完晚点便坐在御案前掣着的一枝玳瑁管的紫毫批阅今日内奏事太监呈上来的奏折,拧眉下笔,每一个动作都做得不露声。

    大殿悄然一片,燃着的巨烛忽然“劈啪”爆出一声烛,打破殿内的沉寂。一直侍立在旁的李德全赶紧拿了烛剪将其剪掉,生怕这微小的声音惊了皇上。

    剪完烛他回到御案旁低首站着,一个青宫服的宫拿了盏茶走进殿内,李德全接过茶碗,悄无声息地将它搁在康熙刚好够得着的地方。

    这时,敬事房的太监小六子捧着一个大银盘来到御案前,银盘内盛了几十块绿头牌子,在烛火的映照下莹莹闪着绿光,似是流转的碧水。每块牌子上都是用上好的墨汁忻的后宫主位的名字。

    李德全见康熙盯着奏折没有反应,便轻轻地唤了声“皇上”。

    康熙抬起头,眉宇间一片淡然。他随手拈了一个牌子却没有把它翻过来,顺手又把它扔回银盘内,重新看起折子来。

    李德全看康熙的反应知道今天叫“去”,冲小六子递了个眼,小六子意会,捧着银盘退出殿外。

    李德全知道皇上今儿在朝堂上受了气,所以心里不舒坦,早早地便吩咐乾清宫的宫太监小心伺候着,不得有任何闪失。所以此时当值的宫太监都屏气凝神,面如青玉,不敢有丝毫动静。

    乾清宫一片寂静,康熙看了好一会折子,眼睛有点发酸,便放下折子端起桌上已经换了好几道的茶,白釉错金茶盏在他修长的手指间映出殿内的亮光。

    “什么时辰了。”康熙放下茶盏问身边的李德全。

    “回皇上,已经亥时了。”

    康熙站起身朝西暖阁走去,李德全跟在他身后招呼站在殿外的宫太监到暖阁外候着。皇上批完奏折如果时辰社便会再看会儿书,帮皇上研磨的小太监早已将文房四宝一应事物准备好了。

    今晚康熙却没像往常一样,他让司衾太监给他换上平常上布库场练武时穿的那身棕缂丝剑袖武装便出了乾清宫朝,随侍的只有李德全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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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如水,月儿穿汹云层里,穿汹布库场的烛影窗影里,银辉漫天飘来,天地之间如山涧溪流,潺潺不绝。

    康熙在布库场内打沙包练拳,额上已经渗出豆大的汗珠。如水的珠儿在灯光的照耀下使他温润如白玉的脸庞添上了男子的粗犷和豪气。

    布库场外隐隐传来宫人打更的梆子声,李德全对满头大汗的康熙说道:“皇上,已经亥正时分了,该回宫就寝了,明儿还要上早朝呢。”

    康熙又打了两拳才停下来,接过李德全递上来的帕子擦了擦额上的汗珠。

    两人出了布库场,李德全提着盏羊角宫灯在旁边给皇上照路,还不时地要控制步伐,不能走得太快也不能走得太慢。路过乾清宫东面的时候,康熙忽然停下脚步,李德全也跟着停了下来。

    “你听到了吗?”康熙望着黑压压的宫闱若有所思地问道。

    李德全心里只惦记着给皇上照路,哪有功夫听这宫内的动静,又不敢耽误了回话,只好如实招来:“回皇上,“奴才耳盾,并未听到任何声响。”

    康熙静立了会,朝上书房走去,李德全赶紧提了羊角宫灯跟上去。

    琴音越来越近,长长的韵音如细水长流,高低有致,明快中带着淡淡的忧伤,传到心中绵绵地竟生出暖意来。但弹琴者对曲子似乎并不娴熟,所以弹得也不是很流畅。

    只走了一小段路,康熙便来到了上书房院内。风露轻寒,上书房院前几株桂开得极好,枝条悠然出尘,淡白泛黄的桂隐在葱翠团簇的树叶间,溢出的清飘满整个庭院。月冷淡如霜,只显出迷蒙的轮廓,风乍起,朵纷飞如雨,一朵朵散落肩头,晃动中又跌在地上,没入泥土。

    李德全在康熙的示意下吹熄了手上的羊角宫灯,随着皇上拾阶而上,来到上书房门外。借着月光只见一个身着水绿碎云镶滚氅衣的宫正在弹琴,她指尖轻柔地在琴键上行走,悠长的曲调静静流淌,宽大的暗碎云袖摆滑落在腕下,月光隔着窗棂清冷地散落在如雪的皓腕上,莹白得泛出半透明的颜。髻上簪着的珠簪子,上面垂着流苏,弹琴时流苏摇摇曳曳,晃出丽的光影。

    康熙目光怔忪,这琴声竟是真的。

    近月前,他因想着台湾起兵造反,朝廷中能担当攻台重任的大臣屈指可数,便差人招姚启圣,谁知那姚启圣狂妄自大,竟鞭打他派出寻他的太监。朝廷正值用人之际他竟然如此不堪,正是气煞人也。

    里想着那事只觉心中烦闷,便打开窗棂,让随窗而入的寒风醒醒心中的闷气。

    那晚月极好,残雪凝辉如霜影画屏,秋水映空,寒烟如织。忽然寒风中飘来一阵琴音,音异样,曲调陌生,与宫中奏出的音乐完全不同,袅袅渺渺似是从遥远的天宫传来。但细听之下却无传说中天宫乐音的曼妙醉人,零零乱乱,跑调断节,倒像个外行人弹奏出来的。他唇角一弯,笑意袭上心头,暗想道:弹的真难听,天上的神仙水平就这样吗?这一笑心头的郁闷顿时烟消云散。

    此后每隔几日便可以听到这飘渺的琴声,却是一次好过一次,不似头一回的那么难听,今晚听着是弹的最好的一次。琴声中他忽然想起小时候第一次去塞外时看到的繁星满天的空,像细碎的流沙铺成的银河,斜躺在青的天宇上。草丛中此唱彼应地响着夏虫的唧令声,吹地翁像断断续续吹着寒茄。待他当了皇帝再到塞外时却没有了儿时的欢快和惊喜,看着漫天星宇竟生出寂寞来,仿佛天下间只有他是孤身一人。

    “咚”,琴声戛然而止,康熙从迷思中醒来。

    宫如青葱般白嫩的纤指一收,撰成拳头搭在琴键上,娥眉微蹙,星目紧闭,像是在想下个调子该是什么。忽然如玉莹光般灵动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复又弹奏起来,尔后再没有停顿,直至最后一个音符。

    清扬食指在琴键上用力一敲,将最后一个音符完成。她长长地舒了口气,露出满意地笑容。

    “今天只断了一次呢,也没有跑调。”似是自言自语,又似在像谁低诉。

    “下次争取一次通过,加油!加油!”清扬轻轻给自己打了气便站起来要走,转身的时候却看到一个长身玉立的男拙在门边,因为他背对着月光,清扬根本炕清他的容貌。她心里“咯噔”一跳,完了,被抓了,会不会像清宫戏中犯了错误的宫那样被痛打一顿后贬到给人洗衣服的辛者库去?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清扬感觉那人似乎并无恶意,便想趁机逃走。

    她笑意盈盈,娇丽尖削的脸蛋在月光下似出水芙蓉般纤尘不染:“我什么也没做,你也什么都没看到。”

    说完也不等他开口便以她在学校时一百米短跑的速度夺门而去,康熙只觉一股清新淡雅的茉莉味自身边飘过,待回头时哪里还有她的身影。

    “她走了吗?”康熙似乎不相信一个人竟会如此不顾形象地跑开,语带疑惑地问躲在门外阴暗处的李德全。

    “奴才该死,没有拦住她。”李德全见康熙意犹未尽,肠子都悔绿了,早知道刚才应腹住那个宫的,只是她的速度也太快了一点吧,从没见过跑这么快的宫。

    康熙不语,缓步走进上书房,在钢琴旁边的锦凳上坐了下来,木漆锦凳上还留有她的余温,空气中也似弥漫着淡淡的茉莉味。

    “皇上,要不要奴才明儿去打探一下那个宫的住处?”李德全跟了康熙二十几年,在揣测圣意这方面自是十分在行。

    康熙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轻弹了几下,淡然道:“不必了。”

    李德全心中纳闷,万岁爷今儿个是怎么了?以往只要他中意的人必会把她弄到后宫,莫非这个宫没那福分,入不了万岁爷的眼?可是看万岁爷的样子又像对她有点意思。看来圣意不可摸,他这只千年老也有炕透的时候。

    上书房没有上灯,李德全怕康熙在黑暗中磕着或是碰着,便从衣袖中摸出火折子将手中提着的羊角宫灯点上:“皇上,深了,该回去了。”

    康熙望了望雕窗棂外的空,是很晚了。

    李德全见康熙起了身便提在羊角宫灯在门口候着,康熙走到门边低头看脚下的门槛时,发现灯光下门槛的夹缝边上有个东西莹莹泛着白光。

    “什么东西?”

    李德全捡起地上的东西:“回皇上,是支羊脂白玉簪,怕是刚才那个宫遗落下来的。”

    康熙接过他手上的簪子,触手生温的玉簪素净无华,只雕着一朵盛开的茉莉,似还在散发着甜甜,淡淡的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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