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是当年局里的验尸证明,你,你拿去看吧”,钟云深吸了一口气后终于又递了过来。
吉喆慢慢伸出手去,数次又想缩回来,两张薄薄的纸似有千钧之重压得他两肩生疼,又有如万斤巨石般重压在他的心口。
“真的是这样,真的是这样……”,虽然内容都是用繁体书写的,不过这倒难不住吉喆,一方面他是学历史的,对繁体字有些研究,更主要的是在吉喆小的时候,爷爷也都是用繁体教他识字的。
吉喆的手在剧烈地颤抖着,一股无名的悲愤在体内慢慢地酝酿着、酝酿着。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吉喆猛地站了起来,“钟爷爷,我还是不相信,虽然我没当过兵,但我知道要发起一场突袭战,首先必须要有准确的情报,其次要有周密的计划,最后还要熟悉地形,特别是夜袭,地形是极为重要的,甚至可以主导一场战斗的成败,如你所说的,当年的青云寺座落于莲花台的山脚下,要穿过一线天进入深山老林才能到达那里,我可以肯定即使是在当年的琪琅镇,去过青云寺的人一定也非常少,特别是这次袭击发生在深夜,如果不是对青云寺周围地形了如指掌的话,根本不敢轻易地向你们大队人马发起进攻,否则无异于自寻死路”。
钟云默默地点了点头,他两眼空洞精神显得非常萎糜。
吉喆接着说道:“那么它们是怎么了解到这么多的情报的呢?知道你们要上琪琅山,知道你们会住进青云寺,从而制订出了完善的夜袭计划,当然这两点都可以用巧合来形容,但是就地形来说,这是没有任何饶幸余地的,因为后面发生的血案已经充分证明了这一点,你们这么多人竟然一枪未发,说明对方非常熟悉青云寺内外的地形,速战速决,全身而退,这一点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明确的说法”。
“小吉啊”,钟云长叹了一口气后意味深长地说道:“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野人就住在青云寺附近,所以它们熟悉周围地形,我们是被野人袭击的,与任何人无关,我必须要告诉你,野人就是罪魁祸首”。
“不,钟爷爷,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在撒谎,你撒了一个非常善意的谎言,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而且我也相信这半个多世纪以来,你一定无数次地怀疑过,但出于一种极不情愿的原因,你还是将这桩血案的原凶锁定在了野人的身上,所以你立志要揭开琪琅山的野人之谜,只要能证明野人的存在,你就勉强有了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理……
由,钟爷爷,我说的对吗?”,吉喆含泪说道。
钟云:“唉,小吉啊,算了吧,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而且这桩案子又是在旧社会发生的,你我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吧,现在野人之谜已经解开了,那么再追查下去又能有什么结果呢?死者已已,就不要再打扰他们的阴魂了”。
“不”,吉喆异常固执地摇了摇头,双眼噙满了泪水,“无论是56年前还是现在,野人之谜根本没有解开,钟爷爷,我可以告诉你实话,我怀疑野人是人伺养的,或者说是被人控制的,所以我还会继续查下去,查它个水落石出为止”。
“即使你查到了,对这桩案子有意义吗?”,钟云疑惑地问道。
“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不查清野人之谜,琪琅山上的悲剧便不会停止,而56年前的这桩血案,是有史以来琪琅山发生的第一起悲剧,我既然决意要查下去,就必然要从源头查起,不管涉及到谁,我还是会一查到底”,吉喆抽泣了一声后重重地说道。
“你……小吉,你怎么这么糊涂啊?”,钟云痛苦地拍了拍额头。
吉喆点了点头:“钟爷爷,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因为从一开始你和高平就怀疑这桩案子和……和我爷爷有关,对吗?”。
“不对,我和高平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爷爷,哪怕到了今天,我仍然这么说,因为我们绝不相信他会引导野人攻击自己朝夕相处多年的弟兄”,钟云矢口否认。
吉喆流下了苦涩的泪水:“可你们心里都是这么想的,钟爷爷你不用否认,不关是你,其实我现在也是这么想的,毕竟当年死了那么多的人,拆散了那么多的家庭,所以无论你们怎么怀疑都不为过,真的,不过,钟爷爷,我还有一个问题”。
“说吧,说吧,我全告诉你好了”,面对这么一个“忤逆”的不孝子孙,钟云真的是无可奈何了。
“你们为什么会怀疑我爷爷?他和野人到底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会如此熟悉琪琅山地形?如果真是他干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干?还有……”,吉喆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他还是不相信自己尊敬的爷爷是这桩血案的犯罪嫌疑人。
钟云无奈地叹了口气,而后轻声说道:“看来你爷爷确实什么都没有告诉过你,我想你一定不知道你爷爷在加入警察局之前是干什么的,我告诉你,他是青云寺的沙弥”。
“啊?这,这,这是真的?”,吉喆大吃一惊。
钟云痛苦地点了点头:“你知不知道有一本野史,叫《云山逸闻录》,上面记载说当地山民为了躲避野人的袭击,经常到青云寺供奉,以保平安,我听老辈人说过一个传说,据说很久以前青云寺来了一个老和尚,他用高强的法力收服了这些野人,将它们驯……
养成了护寺的力量,但为了不让恶人利用野人去为所欲为,所以每当驯养高僧圆寂的时候,都会把驯养秘笈传授给自己最信任的弟子,就这样一代一代地单传下去”。
“可是,这与我爷爷有关系吗?”,吉喆有些心虚地问道。
钟云:“大家都说你爷爷是最后一代传人,当年警察局里也有一些人知道这事,后来我也曾经问过他,不过他总是笑,不承认也不否认,我记得49年那会儿,国民党在内战中败局已定,有一次我问他,如果国民党打败了他准备怎么办?结果他说了一句话,‘大不了回青云寺养野人去’,当时他是笑着说的,我也没当真,只是后来发生了这件事之后,我又一次想了起来,所以心里就不免留下了一些疑问”。
“……”,听到这里吉喆沉默了。
“不过小吉,你也别当真,你爷爷是条汉子,既便这件事真的与他有关,我们也绝不会怪他的,因为当年我们都是旧社会的帮凶,杀了我们这些人可以让解放军、让正义和真理少流许多鲜血,少付出许多生命和代价,这件案子从某种程度上说,也等于是做了一件大好事,站在今天的角度上来看,你爷爷也还是英雄,我说的对吗?”,钟云在善意地诱导吉喆往好的地方想,因为他发现吉喆已经快支撑不住了。
“不,不,钟爷爷你别说了,别说了”,吉喆痛苦地摇了摇头,泪水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
“所以小吉,你一定要记住,这桩案子的元凶就是野人,而且你也已经亲眼目睹过了,那就行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无论何时何地,吉飞龙这三个字就是英雄的代名词,你应该为你的爷爷感到骄傲,而我也同样尊敬他,哪怕将来到了九泉之下见到你爷爷时,我也会叫他一声‘吉大哥’,你明白了吗?”,钟云加重了语气,话中容不得丝毫怀疑。
“钟爷爷”,吉喆一把抓住了钟云的手,顿时泪如雨下。
钟云也是老泪纵横,他重重地拍了拍吉喆的肩膀,脸上露出了快意的笑容。
经过今晚与钟云的一番深谈之后,吉喆已经初步解开了爷爷身上的一部份秘密,尽管如此但他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那种有如椎心刺骨般的疼痛已经快让他承受不住了,心头的伤口一直在流血不止。
如果将56年前的那桩血案与爷爷生前的一些怪异举止联系起来,问题就变得非常简单了。
吉喆首先想到是爷爷为什么会在每年的七月份斋戒一个月,因为当年那桩血案的发案时间是农历6月初6,换算成公历就是7月1日,而这一天正是爷爷斋戒的第一天。
爷爷不信教也不信迷信,但他却在这一天突然变得非常虔诚,焚香跪坐至夜半三更,很象是在忏悔;
爷爷为人小心谨慎,总感觉欠别人很多,甚至于有些低三下四;
爷爷不让吉喆去琪琅山,甚至也不让他到云山、到海州;
爷爷从来不愿提及自己的过去,甚至于自己的身世也不肯透露一点;
爷爷一提起琪琅山便会长吁短叹,忧心忡忡,乃至于会惊惶失措;
爷爷喜欢搜集有关海州、有关云山、有关琪琅山的信息,但在吉喆的印象里,他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江州。
……
这一切原来都是一个个令吉喆头痛费解的秘密,而自从与钟云的一番交谈之后,自从这桩血案的始末缘由初步浮出水面之后,已经不能再算是秘密了。
当然,只要钟云不说,吉喆不说,这也勉强还能算得上是一个秘密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