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非我非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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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只小鸟晕了过去,女人突然哎哟起来,吃力的说道:“方,我肚子痛得厉害,我怕是要生了。”

  被叫做“方”的男子忙说:“赶快去医院,别拖了,我马上送你去。”女人依从了。

  小鸟又醒了过来,它已经不会思考什么了,它本能的朝它想飞的地方飞去。

  医院里,一个胖头胖脸的男孩出生了,男孩哭声响亮。那女人和男人幸福的看着自己的孩子。这时,窗外飞进来一只小鸟,一只圆头圆脸的,颜色鲜艳的小鸟。它落在了床头边,发出清脆嘹亮的鸣叫,带着说不尽的吉祥喜气。这婴孩的父母惊喜万分,刚才不是晕倒在家里的阳台上了么?怎么?它会跑到这儿来?缘分,缘分。连医生和护士都喜欢听这样的鸟声,人人都说奇迹,这小孩长大后一定有福气行大运。

  一些人跑来看这只吉祥的,陌生的小鸟。小鸟也不怕人,自个儿唱歌似的婉转叫唤。

  已经被护士清理完毕的男孩躺在母亲的怀抱里,突然,他竟睁开眼睛,朝那小鸟笑了。这情景被他的父母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出院回家的一家三口,迎来了亲戚的道贺,小小的屋子里喜气洋洋。那只小鸟也跟着从医院回来了,它经常不是在窗子,就是在婴孩的床边。当婴孩哭闹得厉害时,它就会鸣叫,每当它一叫,婴孩几乎都会停止哭泣,兴趣浓浓的看着这只小鸟。

  小鸟的眼睛转个不停,男孩也会笑个不停。

  当给孩子起名时,夫妻俩商量了一会,一致同意把他们这降生时奇迹相随的孩子叫做:“方缘”

  母亲第一次叫自己的孩子:“方缘,方缘,好孩子,你的名字叫做方缘,知道吗?你和这只吉祥鸟有缘分呢。”

  那圆头圆眼睛的小鸟叫得更欢了。

  一双眼睛慢慢睁开,一个情景映入这双眼睛里:一张枯黄破损的树叶正在飘过,叶子上面,一个皮粗肉厚的动物在拔弄三根琴弦。叶子手掌那么大,那动物的一个趾甲都比这张叶子大。可是,叶子分明载着这个动物,动物却在叶子的范围内弹着柔婉清和的乐曲。

  这是一只独眼独角四蹄的动物,它粗大的前蹄灵巧的弹奏细小的弦。它表情丰富,意态昂扬。

  有几滴晶莹的水珠从琴弦里飞落下来,掉在这双看着这一切的眼睛里。眼睛眨了眨,有些不舒服,一只手搓了几下眼睛,眼睛看到了手,好奇的盯着它,手掌伸开,把一滴要往眼睛掉落的水珠接住。这是一滴几乎透明的水珠,它在手掌中滚动,越滚越快,颜色变成了红黄蓝。它慢慢变大,变呀变的,变成了一只小鸟。小鸟叫了,声音动听并且亲切,熟悉。熟悉得随时可以唤醒一个又一个梦,唤醒一次又一次千年万年的沉睡。

  “方缘,方缘”不知什么声音在叫唤。

  眼睛下面有一个声音:“哎,谁在叫我?”

  醒了,一切都醒了。风之门坐了起来,手掌稳稳的站着一只圆头圆眼睛的小鸟,这小鸟不是在梦中么?它怎么也来了?要不,我的梦还没有醒,风之门把自己全身认真察看一番,又抚摸了一下自己,喃喃说道:“我刚才是做梦吗?”小鸟叫了,象梦中在婴孩床边的鸣叫。风之门不禁甜甜的笑了:我知道了,我是谁。我不是棍子也不是小狗不是青蛙不是泥巴,而是方缘,父母生我的方缘,媛媛叫我的风之门。

  媛媛?媛媛呢?风之门站了起来,他望了望身后,身后是一团泥巴,烂泥巴。抬眼四望,周围什么也没有,全是烂泥巴。前后左右,全是泥巴!

  上面呢?上面什么也没有,没有云,天啊,没有天空?风之门说不出的难受,天空没有,应该有颜色吧?颜色也没有!

  我怎么知道没有天空呢?我肯定还没有醒完,可媛媛呢?会不会在泥巴里面?奇怪,风之门竟然一点也不着急。他想既然我还没有完全苏醒,那我继续睡觉。睡到醒完为止,于是,他重新躺在泥巴上,把小鸟放在胸膛上,闭上眼睛便睡。

  媛媛是谁?我为什么会想到媛媛?媛媛为什么要叫我风之门?眼睛已经闭上的风之门在想这个问题。接着,他又想,我刚才做梦在想自己是什么,现在又想媛媛是谁了。

  他想了一会,又想刚才那张树叶上为什么有一只奇怪的动物?它那么大怎么可以站在树叶里面弹琴?它懂得音乐?树叶为什么会飞?风之门暗暗庆幸自己不是小狗也不是青蛙更不是泥巴,他为刚才自己在梦中受困于角色饱受苦楚不是真实的而松了一口气。他想睁开眼睛看看那张树叶驭着那动物到哪里去了。

  可他怎么也睁不开眼睛,同时,他发现自己正在被什么力量扭曲,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短。突然,他大叫:“我什么都不是,我就是我!我是方缘,是风之门!吼,吼,吼。”怎么?我说的话变成了狗叫?风之门终于把眼睛睁开,他看到了自己长长的黑鼻子,这还不算,当他看自己的身体时,他看到了茸茸的毛!

  他叫了起来,谁知却是“汪汪汪”的狗叫声。风之门痛苦的乱蹦乱跳,四只蹄子在泥巴里慌乱踢踏。这是梦,不是真的,是梦,是梦!风之门伤心欲绝的想。

  可是,自己分明看到毛茸茸的身体,也听到自己狗一样的叫声。这是什么啊?谁在捉弄我啊?

  此刻,他愿是梦,更愿回到刚才的梦中,刚才那个是梦吗?如果是梦,比现在美好得不知多少倍啊?那时还不知道自己是人,只想知道自己是什么。既不慌张也不痛苦,现在明明知道自己是人,却明明是条狗,是条有毛有四条腿的狗!是条随时会吃屎跟在人屁股后面摇尾巴的狗!

  风之门狂躁不已,化为狂吠。他不敢看自己的手,那哪里是手,是两只爪子。可他又忍不住要看,这真的是狗的爪子啊。有趾有尖利的爪子,有皮有毛。

  风之门跳了好久,蹦了好久,终于累得直喘气。他觉得自己真热,为了减轻体内热量,他不由自主的张开嘴巴,呼哧呼哧的喘气。他看到了自己的舌头吊在嘴巴外面,散发着腾腾热气。这差点把风之门气死!

  我不要做狗,我要做人!他吸足一口气,呼的跳了起来,这一跳,跳得好高哦,身体轻飘飘的。他发现,风凉嗖嗖的。他看到了自己的后面,背后是光滑湿润的皮肤!他吃惊的伸出手来看,已经不是狗的爪子了,而是青蛙的前肢!

  呱,呱,呱!风之门气得大叫,发出来的是雄性青蛙的吼声。啪,跳得老高的青蛙落地。风之门的前肢用力拍泥巴:我这是在哪里啊?

  累得不想动了,风之门躺在泥巴上,完了,完了,这辈子在这些愚蠢下流的动物里转圈了,永远别想回复到人身了。怪不得人们说牛临死时会流泪,怪不得狗那么眷恋人类,原来是这样的啊?以前见过的那些狗也许有不少是人变的啊,真惨啊。我做了什么亏心事?得到这种报应?

  风之门发现自己没有了呼吸,他试图呼吸一下都无法办到。他想,我死了好,转而又想:我好象不认识什么人了,做人做狗有什么区别呢?

  一条流水从风之门的上方经过,那是一条纯粹的空中流水,没有依托。风之门想,待会我要看到石头了,果然,他看到了石头。他想我应该进流水里了,但他渴望呼吸,他的愿望实现了,全身每一个最细小的部位都在呼吸。果然,他进入到水中了。

  怎么我想的梦过的都会实现?我想变回人样,行不?可是,却变不了,他气得发抖。于是,他又变成难看的木棍到好看的木棍,却没有了呼吸。后来,当他要呼吸时,他变成了小鸟,飞到了自己的家边,看到了自己年轻的父母。他没有那么生气了,平静了许多。他细心而喜悦的观察着自己的父母对自己的爱,那个婴孩分明就是自己呀。

  他看到躺在床上的可爱的自己,叫出欢快的,吉祥的声音,这当然都是鸟的鸣叫啦。他已经开始快乐,原来我是这样来到世界的呀?他想天天伴随着自己的婴孩时代,看自己是如何一天一天长大的,这多么有趣呀。

  正在他幸福不已时,他从空中摔了下来,掉在泥巴里,痛得直叫唤:“妈呀,好痛哦。”这一叫,把他反而吓了一跳:这不是人的声音吗?不是我的声音吗?他伸出手来看,果然是手,不是爪子,也不是棍子。他把自己全身能看的部位都小心的看过一遍,他看到了赤条条的自己,于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我就是方缘,我就是风之门,是媛媛叫的风之门!”

  媛媛?媛媛呢?风之门着急的张望。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