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房间的窗帘没有拉好,外面的月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银光铺在地上犹如一口小潭,飘移的乌云偶尔遮住月亮的一角,地上的银潭便会相映呈现出残缺完整不同的形态。
我难以入眠,在上辗转反侧,撑着脑袋观赏窗外的月良景。
这样的月亮,如果再加上吸血鬼、魔术师之类的神秘彩人物来点缀一下,就perfect!
啊,我仿佛看见:落地窗外,有一个黑影从下面翻身跃上来,轻盈地落在小阳台上,然后他盯着我看,眼神好像在说:“乖孩子,帮我打开这扇窗。”
……啊!!!不是“仿佛”看见,是……是真的!
一瞬间我脑子里关于吸血鬼和魔术师的幻想全都灰飞烟灭,满脑子冒出的词都是——小?强盗?变态?……
然而当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我看见了他右眼上戴的黑眼罩之后,我冷静下来了。
我转过头去看了看雪,她好像已经熟睡,于是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打开落地窗,外面涌进来的风吹得我一阵哆嗦,我抱着手臂问他:
“你半跑来这里干什么?”
眼罩少年没有马上答话,而是先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披在我单薄的肩上。
又硬又大的外套披在我身上并不舒服,但是确实暖和不少。现在虽然是夏天,可里还是比较凉的,我看着只剩一件白衬衫的他,不太好意思:
“你……不冷?”
他摇头,然后视线落在我的手腕上,刹那间,他浑身都僵住了,他问我:
“你通过那个测试了?你明天是不是要去‘岛心园’?”
“是啊,怎么了?”
他沉默了,且呼吸很不稳定,眼神闪烁,好似在做某个艰难的决定。看得我在旁边心慌不已。
终于,他抬起头,坦率地看住我的眼睛,直直要看到我心里面去。
“口说无凭,不如我带你去‘岛心园’,让你亲眼看一看。你看过之后,再决定要怎么做,而我,会尽己所能协助你。”
眼罩哥哥说得诚恳,不像是在骗我。
“为什么,这样不等于是背叛了你的上司Bloody吗?那个家伙极度变态,如果你被他发现,肯定会很惨。”
“你放心,他弄不死我。”
我心下一寒,原来眼罩哥哥的觉悟已经这么高,都把问题上升到“死”的层面了。可是Bloody那个变态,应该有无数种手段让人生不如死,却死不能吧……
“走吧。”
眼罩哥哥不再任由我发呆,他把我抗在肩上,然后飞身从阳台跃下。
象牙石打造的巴洛克式阳台上,刚才的两人已无踪影。未关好的落地窗,被风吹动,发出“咯吱”的声响。房间内,纱帘被微风掠起,优雅而寂寞地舞蹈。树叶沙沙,是谁在低吟浅唱。
另一张公主上,从未睡着过的星野雪,缓缓睁开了双眼。
“我跟在Bloody身边才没多久,所以对他们组织里的实验不是很清楚,不过‘岛心园’绝不是什么好地方。”
眼罩哥哥正牵着我穿越一片林子,他边走边说。
“不过,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帮我?”
我看着他侧脸的轮廓,那柔和的线条给我的感觉是如此熟悉,不由心生狐疑。
“尤琳,你还没看出来么?我是林原珞。”
次慢慢转过脸来,他迟疑了一下,然后把眼罩摘了下来,那只被丑陋伤疤覆盖的右眼就这样暴露在我面前。
我静静地看着他,伸出手去试图触碰他的瞎眼,然而在咫尺之距时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你不需要强迫自己接受这个现实。”
他的眼睛像要看进我的灵魂里去,我在他的面前,就如被洞穿了所有心思一样,无所遁形。
我颓然垂下手,捂住脸哭了出来: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我一个人在这儿已经很混乱了,你干吗还要来趟这个浑水……唔,是空刹送你来的吧?他既然有闲情再送个人过来,他自己为什么迟迟不出现?我等他等得好辛苦,那个混蛋……”
林原珞把手掌放在我的头顶,轻轻地说:
“空刹代你认我做了哥哥,那我就以哥哥的身份告诉你:我希望我的是坚强、勇敢、自信的,我不喜欢我的随便掉眼泪。”
听完这番话,我的眼泪被生生吓了回去。
天下哪有这样霸道而不通情理的哥哥?做了几年同学,我今天才发现他有这样的一面。
我们继续在漆黑的林子里向前走。
“呐,林原珞,你怎么混进组织的,又为什么瞎了一只眼?”
“我无意中闯进了组织聚头的地下酒吧,并阴错阳差地砸了他们的场子,不过寡不敌众,最后我被他们的人囚了起来。本来他们要废了我,但组织里一个小头目说看好我的身手,他说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只要我加入‘鲨鱼组’,就可以放我一条生路。”
“‘鲨鱼组’是干什么的?”
“本来是组织派给Cocktail用来执行‘海市蜃楼’计划的杀手团,不过Cocktail已经叛变了,所以这个‘鲨鱼组’就落到了Bloody手中。”
“……Cocktail?”我念着这个名字,居然觉得分外亲切,“为什么说她叛变,她现在怎么样了?”
“好像是因为她擅自放走了一个人质吧。现在么……可能已经被Gin解决掉了。”
什么?!我突然间豁然开朗,不会错的,Cocktail就是椎名浅穗的妈妈——七年前借假死脱离家庭回到组织的椎名水希!
但是……我又消沉下去,是啊,组织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叛徒,Cocktail应该已经被组织抹杀了。
可悲的椎名一家,最终,还是三口全灭么?
“尤琳,在这里,请你还是叫我的假名——井上次吧,直接叫我‘次’也可以。”
“好吧,次。”
我无精打采地低着头,正沉浸在自责中……Cocktail是因为放走了我,才引来杀身之的,她的死都怪我,都怪我。
“嗯,顺便说一下,我们到了。”
次抬手拨开挡在我们面前的树枝,一道隐蔽的玻璃门就露在眼前。我抬起头,发现我们竟然是来到了一座由磨砂纹玻璃建造成的圆顶温室。
次在玻璃门边的显示器上输入了一长串无规律字符组成的密码,这道门便自动打开了。
“进去之前,你先做好心理准备。”
“我已经准备好了。”
说着我一脸凛然地踏进这座温室,首先进入眼帘的是满园的奇异草,其中大部分都是暗黑的,并以玫瑰居多。
默里没有骗人,这里有极品的黑玫瑰,她比红玫瑰深沉,比白玫瑰高雅,比蓝妖姬更加妖冶,那是一种无可比拟、惊心动魄的。
不过,这里怎么看,也不像是可以住人的地方,而且那些植物的排列,有点奇怪。
“你再走近一点看看。”
次站在我身后,没有走上前来,只是这样对我说道。
我谨慎小心地又往前走了一步,两步,三步……到第四步的时候,我被眼皮底下的景象吓到,尖叫着连连后退,一个趄趔摔倒在次怀里。
“干……干尸啊?!!”
我双手捂脸转身朝向次,再也不敢往背后的“园”看哪怕一眼。
“准确的说,那是冰尸。”
与我的失态完全相反,次在此时表现出不可思议的淡定。
我不想再在这个“园”里呆下去,便拉着次的袖子往外走:“我们能不能……出去再说?”
“也好,这里不宜久留。”
我率先走出了圆顶温室,次稍稍落在后面,他细心谨慎地把地上的脚印用鞋底抹去,出来的时候把玻璃门还原成了未开启状态。
我看着次把一切我们来过的痕迹小心地消掉,暗暗地对他产生了钦佩之情。
离开那个黑玫瑰园之后,我脑海中久久无法抹掉那可怖的景象:
温室的地下埋了很多类似水晶棺材的东西,这“棺材”的顶盖是玻璃制成的,完全透明,所以我能清晰地看见躺在“棺材”里的一具具冰尸。所有“棺材”以温室的圆心为中心呈放射状排列,一眼看去,似乎越是接近中心的冰尸,就越接近骷髅的形态,无非外面还包了一层皮。
而那些稀奇的珍异草则围绕着“棺材”种植,它们的枝叶果都在地面上,根却深扎进地下的棺材中,仿佛在吸取尸体的养分。以黑玫瑰为主导,各种丽植物团簇着尸体,像是最残忍的童话。盛开的生命和消殒的尸骸,形成强烈的视觉反差,仿佛在嘲笑这个荒诞的世界。
“次,明天我们七个倒霉蛋,不会真的要被塞进那种‘棺材’里吧?”
我声音抖得厉害。
“纠正你一下,那不是‘棺材’,是冷藏柜。而且,那里面的人不能说是尸体,应该说是实验品。有三分之一左右还是半死人,剩下的失败品就用来当作草的营养基了。”
“天啊,这是什么地方?!”
次摊开手掌:“这是轩尼诗的实验室之一,轩尼诗本人我还没见过,但听说他是个天才生化学家。”
天才……生化学家?电光火石间,我记忆中有一段对话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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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针?还真是疯狂啊,Bloody,你以为这是在做检测药物的人体实验?”
“有什么关系,反正这种药还处在研制阶段吧?现在送你一个试验品,不感谢我吗?”
“LRDH-6918,除了清毒之外还会侵入神经组织,剂量少的话可使人感到无比舒畅,它能达到毒品的效果,制作材料却与毒品不沾边,所以迅速俘虏了很多瘾君子的心。这种药的研究最开始是Sherry着手在做,后来她被调去研制APTX-4869,于是LRDH-6918就搁浅了。直到几个月前,新加入组织的一个天才生化学家接手这份工作,才于近日基本完成。”
“这些我都不感兴趣。好了,别扯远,你究竟想说什么呢?”
“没,我只是很高兴,这下可以收集LRDH-6918异变之后的资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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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次口中的轩尼诗就是那个接手LRDH-6918的科学家了吧,而那个被Bloody找来为我诊断后又给我注射的,代号为Kahlua的医生,貌似是参与了这个实验的资料收集。
“嘿,S.L.你听到了么?”我低下头,悄悄的说,“看来这里就是你的故乡了啊。”
无人应答,一片沉寂。
真是奇怪啊,S.L.已经在我体内沉睡好久了。自从在“Hell”酒吧里那个神秘的罗刹治愈了我身体上撕裂般的疼痛之后,S.L.就像被某种束缚困住一样,没有再出来过。
“琳,你在跟谁说话?”次问。
“没啊,我在自言自语呢。”我嘻皮笑脸。
——救救我。
不知从哪里传来这个声音,内容分明是哀求,可语气却是掺了笑意的。
“次,你听到了么?”
“什么?”
——嘻嘻,我很失败,单凭自己怎么也出不去呢。
“次……你真的什么也没有听到吗?”
——啊呀呀,他可听不见哦。
我不再做徒劳的提问了,因为我已经确定,这个声音从我心底传来,至于这抑扬顿挫都违背常情的古怪语调……也只有S.L.说的出来。
——这次冒了很大的险和你进行意念沟通哦~~
——帮个小忙吧,只要用右手中指碰一下你那好哥哥的额头就行,超级简单。
——你要是不听话,我立即就切断你的神经哦~~~
我浑身一震,然后慢慢转过头看向身旁的次,他正专注地侧耳去听周围是否有我所说的声音,看起来毫无防备。
于是鬼使神差的,我迅速抬起手来,用中指触了一下他的前额。
手指碰到次的额头的一刹间,有股奇异的力量从指尖流到全身,酥麻麻的就像电流。
下一秒,好似微型核弹在体内爆发,波及每一处感,异样的能量充满身体,如同穴位被打通之后的大彻大悟。
“你疯了?!”
次狠狠捏住我的手腕,完好的左眼里露出前所未有的暴怒的目光。
我心里害怕,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行动起来。先是扭转腕关节迫使他放开手,紧接着一记左直拳重重打在他脸上,将他打歪几步之后,我迅速来了个下盘扫腿,却被他反应较快地躲了过去。于是我不再手下留情,逼上前去使出了连环后旋踢,他只守不攻,狼狈地连连后退。
我一边跟次激烈地格斗,一边矛盾痛苦。
做到这种程度,一定是S.L.在操控我的身体了,真奇怪,我明明还是身体的主导者,为什么动作会脱离我的意识掌控呢?
眼看我和次就要打到圆顶温室这里了,他为了不破坏这个实验场,终于肯使出攻击招数。
局势从一边倒变成了势均力敌,但次对我还是有些手软,我却招招狠辣,数次使用关节技想要废掉他的手脚。不多时,次应对疯狂的我已是处于下风,他的喘息开始急促。
这不是我愿意看到的局面,我竭尽全力用意志来控制躯体,想让它停下。
可是收效甚微,我只能让身体在使用致命招的时候偏离要害一点,稍微减轻次的伤势。
“次,你不要接招了,求求你快逃吧!”
我流泪喊道。
“你的情况很不好,并且会越来越恶劣,我这样丢下你的话,就不配当哥哥了。”
次又挨了我的左右勾拳,他的嘴角有血丝流下。
“你要是敢死在这里,我永远也不承认你是我哥哥!”
话音刚落,我一拳打向次的胸口,“咔嚓”一声,能听见他肋骨断裂的声响。
“咳咳……好像一下子断了两根啊。”
次居然还笑得出来。
“喂,你是白痴吗?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你快走,你倒是快点消失啊!我不要你死在这里……哥哥。”
这时,我使出了低段踢腿法,抬起腿从斜上方狠狠砸向次的左膝盖外侧,在这股外力的冲击下,次的左腿被踢弯了,他的左腿被废掉了。
次拖着受伤的左腿,行动变得缓慢,而我还是不依不饶,刺拳曲线拳上勾拳……之后的每一次出拳,我都看到拳头上沾的鲜血比先前更多一点,那是次的血啊。
这场格斗来得迅猛,就如同狂风暴雨一般,凌厉的攻击带出呼啸的风声,成为黑的绝唱。
中,地面上有白亮的东西一闪,我趁格斗空隙定睛一看,竟是破碎的刀片。
失控的我走过去捡起这锋利的碎刀片,然后握着它飞奔向井上次。
我眼里有泪,朦胧了视线,模糊间看到次张开双臂迎接我,当我撞到他怀里时,他紧紧抱住我,我手中的刀片就擦着他的腰际滑过去,割开了他的衬衣。
我终于停下来了,握着刀片的手一松,那个危险的武器就“咣”的掉在了地上。
世界就这样归于宁静。
次用力地抱我,我贴在他胸口,感觉到他有两根肋骨往里折了,这样用力的拥抱,一定让他痛楚不堪。
“放开我吧,我不会再攻击你了。”
我心疼他的伤。
“论伤势,你可比我重得多了……我这点小伤能跟你十几处骨折比么?”
次自嘲着。
我心中大震!他,他怎么会知道我隐藏起来的内伤?难道是空刹告诉他的么?肯定是了,空刹那个多嘴的家伙,到底还泄露了多少秘密啊?
次在我耳旁呵气:“虚之石的力量被你这么用,迟早要枯竭的。”
“那,我能怎么办?空刹有没有告诉你治愈的方法?他不会就让你空手来的吧?”
“安心吧,我会治好你的。现在你只需要闭上眼小睡一会儿。”
次的声音好像有魔力,在他魅惑的语调中,我觉得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一无梦,醒来已天明。
刚睁眼那会儿,我的思维还很迟钝,一时没反应过来当下的处境。抬手揉揉眼睛,然后打个呵欠,倦意甚浓。
等我彻底清醒过来,我呆了——
自己竟然躺在草地上,而且……身体不知何时已经恢复成椎名浅穗那七岁小孩的幼躯。
“怎么会这样?”
我自言自语着,伸手去摸额头,摸不到宝石,念一遍显现咒,额前依旧空荡荡的一片,虚之石竟已无踪影。
糟糕,虚刹不见了!
我从草地上蹦了起来,在原地急得团团转,比热锅上的蚂蚁还焦躁。失去了虚之石,就意味着我不能再利用虚幻之力改变自己的外貌,而Bloody认得浅穗,被他撞见的话,我不就惨了!
不,这其中有蹊跷……我是灵体穿越,附在椎名身上,可是为什么林原珞的相貌就跟他在原来世界的一样?!难道他是本体穿越?可是,空刹不是说过,只有掌握次元空间力量的他才能用本体穿越么?
等一下,我漏掉了另一种可能——万能的罗刹!
我如今行动自由,看来骨折是痊愈了,难道是被罗刹之力所救?
我被自己的设想震惊了,用手捂住嘴巴,生怕发出骇人的尖叫——也就是说,罗刹、林原珞、次是同一个人?!
如果以上假设成立,那么极有可能是次拿走了虚之石。这本来就是他们潘多拉守护家族的宝石,他取走也可说是物归原主,合情合理。
深呼吸,冷静,暂时不去想虚之石的事情,现在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必须去面对——岛心园。
虽然我因为“缩水”而不用担心被关进冷藏柜,但是柯南还未摆脱危机!
现在除了我,其他六个孩子都不知道他们将面临的真相,是灭绝人的冷冻以及成为草的营养基,他们也许还满心欢喜,以为自己真的交了好运,可以搬进一个漂亮的园去住。
事不宜迟,我得赶紧回别墅去阻止默里,她如果真的是贝尔摩得,那么我相信她一定会心软的。因为贝尔摩得虽为魔,却也是情中人,她既然懂得知恩图报,那她的本并不坏。
我原先由虚幻之力维持尤琳的模样,现在虚的力量消失,我又变回了浅穗,那银质腕环套在手腕上也显得特别宽大,我轻易就把它退下来,在原地挖了个小坑,把它埋好。
就当编号57的这家伙从岛上莫名消失算了。
我蹲在地上,用白嫩的小手劳作,我看着那腕环精致的镂空纹中间逐渐被脏黑的泥土填充,看着隽秀的“No.57Room213”字样和三枚高级印章慢慢被土壤掩盖,看着尤琳存在的痕迹一点点湮灭。
当我刚刚完工,想要站起来的时候,我头顶的阳光突然被遮去了大半,眼前的地面上出现了一片阴影。
背后响起一个凉飕飕的声音:
“有一句中国俗语,估计你没听过,叫作‘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哈,我们又见面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