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后面隐藏的林霏死死捂住口鼻，强压住内心几爆裂的悲恸。
无尘将海棠轻轻放置于落叶零落的地面上，抹去海棠眼角最后那滴近似幸福的泪，十指不自主抡成拳状，“徐惊鸿！我要杀了你——”丧魂落魄踉踉跄跄扑往徐惊鸿逃跑的方向。
林霏窜出来扑向地面的海棠，拼命摇晃她不再动弹的身躯，“海棠！海棠！海棠醒醒啊，海棠快醒过来啊我是霏霏啊，不要睡觉啦我们回家啦，别逗我了我不开心不想跟你玩啊海棠——”她从未想过海棠会像今日血肉模糊躺在面前，更未想过海棠的死比自己的死还痛苦。“海棠，别闹了行不行，不玩了，不好玩啊我们不玩了你起来啊……”海棠总是把林霏的命看得比自己重要，凡事都先为林霏着想，林霏曾问她是为什么，她说她的命是林霏救的，她的一切都是林霏给的，她说是林霏给了她第二生命，所以她愿为林霏付出一切包括这个第二次生命。而她永远不知道自她进入大城市那一天起，她就被徐惊鸿他们盯上了。小抢劫一幕是让她失去最基本的生存条件；餐厅老板娘的餐厅位置刚好是最接近车站的位置，也是私下有勾结的；老头的救济和那汉子的暴虐也是精心安排好的最关键一幕，让她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接受救济，因为感恩能被“恩人”更好的利用。而她，只知道徐惊鸿是个无恶不作阴险狡诈的变态佬，只知道他手下招纳的人身不由已为她赚钱，包括林霏也是，唯一不知道的是当初她入瓮的其中主谋之一就是林霏。
“海棠，海棠，”林霏这次是真的感到何为痛不生了，原来海棠几年的忠义已得到她的真心，只到失去海棠她才知道海棠在心中的份量，“我再也不利用你的好了，我再也不欺骗你的感情了你回来吧……都是我害死了你我不是个好啊，你回来杀了我吧……”她拼命摇曳她的躯体，多希望她能奇迹般地活过来，祈求老天给她最后一次机会。“我一直在利用你啊，而你一直在死心塌地对我好，你的今天都是我造成的，你的死是我造成的，你要回来报仇啊……哈哈哈哈……”林霏一直疯笑，笑得肝肠寸断，笑得泪如堤决，“……被所有人骗，骗所有人，最后连自己都骗……哈哈哈哈……”
海棠当然不能知道她之前的悲剧都是徐惊鸿和林霏导演的，让她对林霏只有无尽的感恩，甚至在死前还对她念念不忘，让她对世间还有一丝眷恋，这样在九泉之下才能安心点……
无尘像无头苍绳一样窜到一礅大山石上面，是山石的险恶让他收住脚的，也让他惊醒了些，四下张望，山底是深谷，不知徐惊鸿逃向何方，他是凭地面抛洒的点点血迹寻到这儿的，但为什么不见呢？因此处山势险峻，看来他是折身择路另逃了。无尘正转身，索索声起，回头往下面投目，两脚已被掷来的绳索死死缠住，绳是从大山石下飞出来的，还没回神，绳索猛然一逮，他的身子便腾空落下，嗖嗖子弹穿过空中的，砰——！沉重撞向下面的大山石，喀嚓几声，脊椎断裂。完成这一系列变故只用两秒钟时间！徐惊鸿健步如飞飞至他面前，少许血沫也洒在他脸上，脚踏上无尘胸膛，右臂拨出箫的地方胡乱缠住布条还在一个劲淌血。
“砰砰砰！”徐惊鸿左手的枪对准他又是一阵乱射，先前开枪的是埋伏的手下，所以无尘瞬时成为血筑的蜂巢。
无尘的脸血浆乱铺不堪一睹，眼里痛恨绝的东西几乎将他们吞噬，“王八蛋……”牙缝迸出几个字。
徐惊鸿眼里的恨，是穿肠蚀骨的恨，“萧然，本来我不想杀你的，本来我还想留下你多画几张画赚钱的，本来也信报应不想乱添杀戮的，可是你这个人太可怕了！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对视他，恨不得将他的血吸进肚肠。
“我做鬼……都不放过你……王八蛋……”血从无尘口中喷出来，溅上徐惊鸿面庞，他微敛眼眸，伸舌头一扫，将血液扫进口中。
“我徐惊鸿纵横天下十几年，百中游刃有余，哪个人不是被我操纵得服服帖帖，而她西门海棠她小小的一个西门海棠却始终有异心！而你，你这个又老又丑又没钱的鬼东西，凭什么得到西门海棠的真心？还让西门海棠对你死心塌地甘愿为你放弃一切荣华富贵你算个什么东西？你说你……是不是该死？说啊说啊快说啊……”徐惊鸿的枪戳在他下巴上左右上下磨蹭。
已苟延喘息的无尘闻此言冒出一阵惨笑，只笑得血从喉咙里喷出来。
“笑我？你还笑我？你他妈的要死了还敢笑我，你去死吧——”砰砰砰砰……
丧心病狂的徐惊鸿扫射完一发子弹还在扣机板还在狂啸，看来无尘的死并不能化解他心底的屈辱……
海棠的尸体被烧成灰烬的那一刻，林霏的心也被烧成了灰，原来心如死灰的滋味就是失去至爱后的滋味。将她的骨灰捧进一塑胶袋子时，她的泪也滴了进去，泪是背着徐惊鸿滴下的。在徐惊鸿杀无尘的时候，她就决定将海棠火化带回去，因为海棠说过她要埋在故乡的海棠树下，这是林霏认识她以来唯一听到的心愿，也是遗愿。徐惊鸿对她做任何举动都索然，他变得相当沉默，面容里多了些以往没有的东西，没有人能揣透他此时的心情，也没有人想去揣透。
“嗷！嗷！嗷……”林中突然窜出子，子以迅雷之势扑倒徐惊鸿，闷嚎着咬住他受伤的臂，它还想切断他的喉咙，徐惊鸿吓得拼命踢打嚎叫，手下人持枪对准子，因目标乱晃不敢轻易开枪，一时间，十几人竟弄得方寸大乱。
最后徐惊鸿一拳打飞了子，子跌出四五米远，还未撅起身子，雨粒般的子弹落在它身上，它只惨哞了两声，便不再动弹。
这其中，只有林霏不会开枪，她还在伤神，远处传来叱咤呐喊，似有千万人马杀将过来！
“不好了，他们的人来了，我们子弹不够了快逃走，快点……”徐惊鸿冲林霏吼道，然后率先往崆峒山隧洞奔去。
林霏抱紧海棠的骨灰，持枪同他们一齐逃窜。
田文罡携死亡谷所有人马前来围剿他们，林霏左手持那幅真迹《人图》和海棠的骨灰，右手枪法百发百中，终于同他们一起窜进隧道，冲进去点燃火把迅速撤离。徐惊鸿持火把携林霏在隧洞中飞速逃奔，他们的手下拉出一段距离，那后面震荡山河的呐喊枪炮如龙卷风刮进隧洞。徐惊鸿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手榴弹，揭开盖子，奋力扔过去，震耳聋的爆破，威力将他们俩冲出老远，撞在洞壁上才停下来，他的手下全被炸飞，洞顶的土石轰然崩塌……
徐惊鸿和林霏忙不迭爬起来，捡起火把，往出口再度奋力冲去。十几分钟后，两人来到一面壁墙处，徐惊鸿摸到那个机关，这些都是他提前就掌握好的。石壁打开一扇门，他们来到一间密室，等等，这不正是林霏与海棠先前取画的密室吗，林霏触景生情仍止不住悲恸。他们打开暗室，回到山洞，爬出山洞。
又十几分钟，他们筋疲力尽回到她们先前落下山崖的那块平地，这块平地确实很窄，先前的一幕又回到她脑中，她忍不住从海棠当时坠崖的地方望下去，这一望她才知道，那些叫雀雀的藤萝尽收眼底。
“我们终于逃出来了，洞子塌了一大方，他们想追出来，估计没那么容易了……”徐惊鸿正对那个山洞发出感慨，话未落音，忽闻背后子弹上膛的声音，对于任何一个经常跟枪打交道的人来说，这种声音最让他们神梢过敏了，此时山河全然变，同他的心一样呈灰！他的眼皮缓缓撩起来，迅速转身拔枪……
“砰！”枪响，空谷只有余音。
他胸部血迸，浑身一颤，枪停在空中，凉，彻骨地凉。没错，是林霏开的枪，不管怎么说，她的举动还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你疯啦……”他想吼骂但稍出力带来的是更大的剧痛。
“我是疯了，是被你逼疯的！”林霏眼中的冷是从来有过的冷，她杀人的迅速也是之前不为身边人所了解的。
“你、你，笨婆娘，为什么杀我……”枪从依依不舍的手中跌落，他捂住胸部，痛得汗如雨淋。
“杀你的原因太多了，你要我从哪一条说起好呢？”林霏的枪仍是对准他的心脏的，虽然她已经打中心脏。
“不明白……”徐惊鸿摇头，面皮在拧扭。
“第一条，你不该杀死西门海棠！”
“笨婆娘，……我说过多少次了是误杀，是她帮无尘挡枪死的，失去海棠我比你更心痛啊……”
“失去海棠你比我更心痛！没错，这正是我要杀你的第二个原因，为什么我林霏对你忠心耿耿死心塌地，为你牺牲我的一切都得不到你真心的爱？”林霏惨然笑着，“你还记得吗，你要我第一次的时候跟我说今生今世只爱我一人，绝对娶我为，所以我把自己交给了你；你说有了一千万我们就到国外去生活，所以我帮你骗了那么多无辜的少，把她们一个个送上不归路；你说需要短时间得到更大的财富，将我送给费召义，帮你惑他，造了巨额支票然后杀死他，我也做了；最可笑的是，你为了取得步天齐的信任把我送给他做人还让我怀上他的孩子来绑住他的野心我也做了！牺牲我的全部人格尊严和前途，用血泪换取的始终不是你的真心，而是你变本加厉日愈膨胀更加无耻的！你告诉我，我还有什么理由不能杀你？”
徐惊鸿强支撑身体不让自己倒下，苦笑，他也会有苦笑，“我说过这是最后一次，我说过这次以后我们……就远走高飞廝守一生的，快救我啊笨婆娘……”
林霏也是苦笑，笑得泪如雨下，她拼命摇头：“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我早就不相信你了，你早就将我的信任透支完了！我的心早就溃烂了，你忘了吗，我已经为你坠胎四次了，我已经不可能有身孕了，以后连正常的母亲都做不了了。所以，我并没有怀步天齐的孩子，我早就开始收回我的真心，用一张执迷不悟天真浪漫的假面孔来骗你和身边所有人。今天杀死你，是为海棠报仇，也是为我自己的后路着想，因为有你存在一天，我就永远别想好过一天，哈哈哈哈……这个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生存手段是我用血泪在你那儿换来的……”
“呵呵，为什么……在这里杀我呢？”强装是没有用的，他扑跪在地面，已嗅到地面泥尘的味道，那只颤得如筛糠的手撑在地面，被林霏杀死太不甘心了，林霏一直是对他忠心耿耿而且单纯无顾虑的人啊，他怎么会死在她手上？到死的这一刻他才明白，或许真是他过于利用她的真心了，物极必反。“出了死亡山……再杀我不是更好吗……”
“这世间，是可怕的是人，就像步天齐说过的一样，死亡之山野兽的凶残跟我们这些争权夺利的人相比，确实逊多了！出了死亡山再杀你我逃得掉吗？只有在这个地方杀了你，才没有人知道是我杀死了你……从今以后，没有你徐惊鸿摆布我，我的恶梦就结束了。”林霏的面孔是冷的语言是冷的声音是冷的。
徐惊鸿苦笑摇头，实在忍不住撕心的痛和淌落的鲜血，“我太小看你了……”
“我好歹也跟你五六年了，也学到了你的不少手段了，今天就是我出师的日子，不过那些东西都是我用血的代价跟你换来的，所以对你这个师父没有一点感激和留恋。”
“海棠比你单纯多了……”
“她单纯，所以她死了，我复杂，所以我活着……”
“想不到我徐惊鸿纵横天下……无敌手，今天却死在一个……小小的人手上……”
林霏走近他，蹲下来，启唇：“你赚人的钱太多，死在人手上是应该的……你要清楚，你今天的死，是还债……”持枪对准他的脸一阵狂射……
枪声绝，天地静，全都死了！林霏仰天长笑，笑得满山谷都是余音：“妈，你从小就教我如何欺骗别人，如何利用别人的真心，你说懂得演戏懂得利用感情的人才是最后的胜利者……我做到了，我把每个人都利用得无力回天，利用得死不瞑目，最后的胜利者是我，真的是我……呵呵呵呵……你应该直接的告诉我，这就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成功，包括自己最亲的人都要出卖……”
望着手中已成灰烬的海棠，她仍在泪水中惨笑，笑得有些痴癫：“我们说过生死与共的，我们拉过勾的，不守信用的家伙，扔下我不管了……但是我林霏没有你那么绝情，我会把你带回家，海棠有什么好，一点味都没有，结的果又酸又涩也不好吃……但是，既然是你最后的一个心愿，那么，我这个生死之交，当然会帮你实现的……”
于是谷中响起一首歌：
三月三那个蛇出山
燕子回来衔阳
耕田的阿哥裤脚挽
稀泥巴里当沙场
三月三那个蛇出山
杜鹃红了满山岗
采茶的姑娘情歌长
招来满山的纺织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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