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是数一数二的钦犯吗?怎么待遇一点都不特殊?
窗口小得和老鼠洞似的,只是开得那么高,连她都要借力才能攀上,老鼠爬得上去才怪。
“哎哟哟……”
牢房外头好像有了动静。
左邻右舍立刻呻吟起来。
关在这里都是重犯,不是等着秋后处决,就是等着衰老亡故,狱卒们常把他们拖出来打着玩。犯人们知道他们是活不足惜,却死不得,因此只好指望装病装痛逃过一劫。
凤西卓也想装,可是她除了身上的铁链以外什么都没挨过,装也没人信。
“王爷,小心。”走道里传来狱卒小心翼翼的赔笑声,“其实王爷不必亲自过来提犯人,我们送出去就是了。”
“王爷的事也是你置喙的?”有人喝了一句,狱卒顿时消声。
凤西卓虽然被关了起来,武功却没受制。因此耳力甚佳,从听到说话声到人走到面前还隔了一段工夫。这段工夫足够她猜测来的是尚信还是尚谆。
——她也只晓得这么两个王爷。
猜了半天还是觉得是尚谆。
尚信手握兵权,此刻定是忙于周转在流寇之间,哪里有闲空计较与她当初的那点微末恩怨。
然,世事往往出人意料。
门上铁栓咚咚,随即尚信俊秀如绝壁点翠的面孔便从推开的铁门缝隙一点点露了出来。
“王爷是来遛马的吗?”凤西卓盘膝坐在石上,悠然笑道。
当初尚信攻下淄洛,却被皇帝召了回去,汗水心血毁于一旦,被世人笑称遛马王。凤西卓此刻提来,颇有挑衅之意。
“本王是来相马的,看看受困之马的惨状。”尚信确定眼前之人终于不是梦中幻影,而是真真实实存在的,不然怎能张口就将人激得血冲脑门?
“看完记得把门从外面关好。”她身体像旁边一歪,竟就这样当着他的面闭目睡觉。
尚信回头瞪了在门口看戏的随从和狱卒,“本王要和她单独谈谈。”
“是是是。”狱卒如梦方醒,忙不迭退出去轻掩上门,心中暗暗嘀咕道:不愧是自在山的匪首,胆气竟然比一般男子还强上百倍,死到临头还能与一个王爷针锋相叮
“看来你过得挺惬意嘛。”亏他一出宫就眼巴巴赶来,生怕她在牢里受什么酷刑。
“凑合吧。总算有吃有睡,就是阳光不太充足,要是房间朝南就更好了。”
和她说话一定要随时提高警惕,省得偏去十万八千里。尚信抱胸睥着她,“听说你是在顺平王府被逮住的?你不是很能跑么?这次怎么跑不动了?”
凤西卓懒洋洋道:“看在你们追了我这么久的份上,总要给点甜头尝尝,不然你们多没劲。”
“我看你是受了秋月的蒙蔽,傻乎乎地跳进来吧?”不用眼睛看,他也能将当时的情形猜得不离十。自从上次秋月来找他,他就看出她不是什么省幽灯,没想到凤西卓竟然真栽在她的手上,白辜负了他的一番信任。
凤西卓张开眼,神复杂地盯着房顶,“傻乎乎是有点,蒙蔽却未必。”
“是么?”分明是嘲弄怀疑的口吻。
秋月不是笨人。顺平王府这么大,若真想要救她,何必眼巴叭人冲进王府再做姿态?只要随便找人将他们拖在门口一阵子,通知她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就是了。这么大的动静,分明是拿自己当人质,迫使她不得不束手就擒。
只是看到那一幕,自己悲伤背后竟然是松了口气。
就好像胸口装着愧疚的水桶终于找到出口将愧疚像水一样释放出去。
她向阑喜欢欠人,若秋月愿意让她用这种方式来偿还,她无怨。
“王爷应该不是那么闲的人吧?”凤西卓揉了揉眼睛,“与其在这里对着我这只笼中鸟,倒不如去外头多抓几个飞鹰是正经。”
尚信来之前已经打定主意不发火,偏偏眼前这个看起来娇小柔弱的人说起来话来就是能将他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难道你真这么想死?”
“不想。”她很老实地摇头。
还算有药可救!尚信就怕从她嘴巴里听到‘想十八年后再当好汉’之类的豪言壮语。“若我能救你呢?”
凤西卓惊讶地坐起身,双目炯炯地盯住他。虽然从他们相识以来,一直处在对立中,但严格算来,尚信并没有真正伤害过她,甚至还明里暗里帮了她几次。不过举手之劳是一回事,解救朝廷钦犯又是另一回事。无论怎么算,他们的交情也够不上让他违抗圣命救她出天牢的地步吧?
“为什么?”一个人如果总是毫无原因地帮助别人,说明那个人离成佛不远了。但尚信不是佛,他甚至连和尚最基本的表面慈悲都没有。
“颈本王高兴。”他冷冷撇嘴,转身拉开门,抢先走了出去。
敞开的门外,暗橘的火光裹着渐远的脚步在密布的黑暗中透出淡淡的温暖。
又要欠下人情债吗?凤西卓暗叹了口气。
早日离开这里也是她的希望,不然消息传到长孙月白耳里,后果不堪设想。尽管对他的离开犹庸言,但心里却明白,那个温耗男子若知道她深陷牢笼,定会不顾自身安危来营救,一如当初在南月国毫无预警地暗杀舒宝录。
他的霸道和执著永远藏在温柔微笑后炕见的某处,悄悄绽放。
只是,尚信的态度让她疑惑。
就算再迟钝,她也感觉得出藏在他傲慢和嘲讽下的关怀。
庄先生有时候想,若能在秋月变成黑寡之前遇到她,定然是件快事。可惜若非她变成了黑寡,跋羽烈也不会把他暗派到京城配合她行动。
所以这个假设始终不会成立。
“庄先生在想什么?”秋月为他斟上煮好的茶。
庄先生托起茶杯轻轻一嗅,微熏道:“我在想,两个消息里该先告诉你好的还是坏的?”
“反正总要知道,先好先坏有什么分别?庄先生但说无妨。”
“那我先说坏消息吧。”他用舌尖轻轻醮了蹊水,眼角流露一丝兴味,“有消息传,骄阳王已经把凤西卓从刑部大牢里提走了。”
秋月并不意外,“她的身边从阑缺拔刀襄助的男人。”
尚信对凤西卓的好感并不是今日才有的,早在得知他回来的那刻起,她便预料到今日的发展。不过想她就此罢休,绝无可能!
庄先生挑眉,将她的话在心里玩味了两遍,才笑道:“至于好消息嘛……也和骄阳王有关。他已经怀疑内部有人泄露军情,并请了左右两相篱明此事。想必用不了多久,矛头就会指向顺平王了。”
秋月轻啜着茶,“这其中还要请庄先生多费心了。”
“这是当然。能够除去宣朝的一个实权王爷对我北夷来说百利无害,我何乐而不为。唯一可惜的是,以后不能再提供军报给那些流寇来对付骄阳王了。”宣朝内乱四起,北夷才能渔翁蝶。
“你觉得,现在的宣朝还能起死回生吗?”她冷笑。流寇只是引子,罗郡王兰郡王这两头雄狮才是正戏。
“身为宣朝子民,你在出卖故国的时候,真的没有半点内疚?”
她讥讽地晃着茶杯,“我是宣朝子民,可宣朝几时庇护过我?又给过我什么?反倒是宣朝的王爷给了我这一生最大的耻辱,破坏了我一生所有的梦想!”
“活在梦里的人是可悲的。”
“难道你们北夷人不是整日活在侵占宣朝的梦中吗?”
庄先生一窒,须臾才道:“顺平王终究对你不错。”不然也不会将这么多的朝廷机密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
“你是以什么立场来规劝我?北夷使者?难道你不怕我被你说动,向你倒戈一击吗?”
他也发现刚才的话有违自己的身份立场,叹息道:“或许我是明知道这些话对你毫无用处才说的吧。”因为了解她心中的郁结不可能因三言两语而化解,所以才能将想法说得这样肆无忌惮。
“既知无用,便不必再说。”
“问最后一句,你究竟是恨凤西卓多些?还是尚谆?”这个人太矛盾,矛盾得让他好奇。他甚至觉得当初若不是尚谆,也许秋月谁都不会嫁,只会守着心头的梦终老。
“当初只要少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我就不会有今日的田地。你觉得我恨谁更多?”她不答反问。
“可是若当初你没有救凤西卓,也不会有今日的田地。”
“所噎…”她将杯中茶水轻轻倒在地上,“等他们死后,我也会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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