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秋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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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西卓一大早被屋外的喧哗惊醒。

    其实昨晚睡得并不踏实。梦中,秋月用冰冷的眸子不言不语地盯了她整晚,彻骨的冷意让她一大早就坐起来运功驱寒,好不容易缓过神睡个回笼觉,外头又吵了起来。

    她无奈起身抹了把脸,刚打开门,眼睛便被一大群兵的钢刀闪了一下。

    秋月见她出来,脸微变,轻喝道:“小风,楞着在这干嘛,还不快去前院给王爷打洗脸水!”

    给尚谆打洗脸水?就算她愿打,也要尚谆敢吓行啊。

    凤西卓眨了眨眼睛。

    兵中领头打扮的人转过头,忽而冷笑道:“秋月夫人,你这种支开人的招数未免太老套了。你说呢?凤二当家?”

    敢情是冲着她来的。

    凤西卓悠然抱胸道:“你娘没告诉你,作为男人要顶天立地,不能阴阳怪气吗?”

    领头兵脸顿时涨成猪肝,“死到临头还耍嘴皮,我看你横到几时!来人,给我拿下!”

    “住手!”秋月强自镇静道,“你胆敢在王府拿人?!”

    “我奉的是刑部的命,领的是京城府尹雅的俸禄,有何不敢?!”领头人倒很硬气,说起话阑卑不亢。

    秋月变道:“你不怕王爷回来怪罪于你?”

    “秋月夫人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私藏朝廷钦犯是何等重罪!”

    “等等。”凤西卓终于找到插口的机会,“请问什么叫私藏朝廷钦犯?”

    领头兵斜睥她一眼道:“难道凤二当家不知道自己已经是朝廷数一数二的钦犯了吗?”

    这还真是不知道。凤西卓无辜地摇头。她最多打家劫舍,而且从良有段日子了,怎么名次还节节攀升呢?难道这也算是人格魅力的一种?

    “自在山众匪图谋不轨,早有不臣之心,其罪大恶极之处,犹在戚、胜为乱的匪党之上!”领头兵道,“这是皇上金口玉言的罪状。”

    什么图谋不轨,不臣之心,什么罪大恶极,犹在戚、胜为乱的匪党之上……简单说皇帝炕惯自在山投靠兰郡王就好了。

    凤西卓懒懒道:“我若是不愿意束手呢?”

    “凤二当家武功高强,我早有耳闻。因此早在王府周围安排下重兵。”领头兵傲道,“就算凤二当家有翅可插,恐怕也带不走这群从犯吧?”

    秋月脸刷白,映红站在她身后,身体忍不住轻轻一颤。

    “哦?也就是说,你准备拿无辜之人迫我就范了?”凤西卓眼中闪过一丝淡嘲和黯然。

    “无辜不无辜,凤二当家和秋月夫人心中有数。”

    秋月突然咬牙道:“你走吧。放心,有王爷在,他到底不敢拿我如何的!”

    凤西卓置若罔闻地看着院子里的一棵杨树,凝重的表情好像这棵树上突然开了一朵牡丹。

    领头兵朝手下打了个眼,“还不拿下!”

    秋月看着向凤西卓慢慢逼过去的兵,心悄悄提了起来。

    冰冷的锁链声轻轻敲击着每个人的心头,织成一片烦躁的心网,笼罩住整个院子。

    直到把凤西卓一动不动得任他们捆成粽子后,那种烦躁才渐渐隐去,转成无声的悲凉。

    领头兵讶异地看着凤西卓,发现这种悲凉竟然是从满脸不在乎的她的身上散发出来的。

    “凤……”秋月脚秘朝前冲了半步。

    凤西卓缓缓抬起头,别有深意地望着她,嘴角慢慢扯开一丝微笑,“有欠有还,两清不难。”她声音如清风,悲凉一吹即散。

    秋月身躯微震,目光幽幽,深沉难测。

    领头兵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挥手道:“带走!”

    映红看看如潮水般慢慢退却的兵,又看看像石像一样凝立不动的秋月,一时千言万语如哽在喉,说不出,吞不下。

    “你是不是觉得我利用了凤西卓对我的愧疚和友情,很过分?”

    半晌,秋月淡然道。

    映红不知如何回答,只是摇头。

    “如果她这次死在牢里,”秋月望着凤西卓离开时阑及关的西厢房门,脑海浮起她走时的那派泰然自若,淡漠道,“我就把命还她,算是补偿。”

    映红大吃一惊,刚要劝阻,便听她接道,“不过要等我把一切都做完的时候。”

    她抬起食指,嘴巴轻轻含住,然后重重咬下。

    血腥从舌尖蔓延开来。

    明明是令人作呕的味道,她却尝出了其中的鲜甜。

    西方,落日霞光红。

    檐角枝头伫在红彤中,如挂残血。

    秋月席地坐在树下,背倚树干,指上残血早被吮得一干二净,唯留一道浅浅发白的伤口。

    尚谆踏进院落时,正对上她迷茫的目光。

    “秋月?”他心头一拧,满腹的疑问和责备都被压了下去,走近她,低问道,“怎么了?”

    涣散的目光在他的担忧中一丝一丝拢回。“王爷?”

    他轻柔地将她拉进怀里,“恩,本王回来了。”

    早就忘记当初为了报复凤西卓的恶意戏弄,现在他心里,只有对她的怜惜与疼爱。

    如果可以,他倒是愿意将他们的相遇变得更温馨丽些。好似雨中借伞,桥头问路……毕竟在他眼里,这个温柔如水体贴如棉的子,当得那样的心思。

    “我把凤西卓交给了刑部。”她双唇不断打颤,眼中的愧疚与哀痛几乎要逼得她昏过去。

    尚谆虽然已经从刑部得了消息,但依然“咦”了一声。

    虽然当初他是因为凤西卓才将她牵连在内,但这半年来,秋月对凤西卓然从未有只字片语的不满,甚至他偶尔提及,她也是为她百般开脱,没想到这次竟然会大义灭友。他初得消息时,着实怔了好一会。

    秋月抬起眼眸,泪珠如晨露般挂于睫上,衬着那两汪秋泓粼粼,“王爷,我是不是很坏很卑鄙?”

    他皱了皱眉,“凤西卓本来就是朝廷钦犯,你举报她,也是分内之事。”话虽如此,但这样一个纯良温顺的子竟然出卖自己的朋友,始终让他心里某一角觉得有些怪异。

    “我,其实我是怕别人知道她在王府,会给王爷惹。”秋月紧张地抓着衣袖,“我知道现在世道不太平,我虽然不能像顾那样有父亲能在朝上帮你,却也绝对不能拖你的后腿。府里人多嘴杂,万一传了出去……其实我已经暗示了她几次让她自己离开,可是她偏偏不听,我是实在没有办法才……”

    尚谆疑虑尽释。

    是了,她这样的子必然满脑子一夫为天。凤西卓虽然是她曾经的闺中密友,但到底比不上夫君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小傻瓜,像凤西卓这样目无王法之人,死一百次也是应该。”想到这里,当日的仇怨涌上心头,顿时大为畅快!

    “啊?她会死吗?”她秘拉住他的手,“一定要死吗?”

    “这恐怕也看皇上的意思。”尚谆表面上这么说,心里却认定凤西卓凶多吉少。眼下流寇四起,自在山作为盗寇的‘泰山北斗’,最能起杀一儆百的效用。“你不必想这么多,有时间多去顾相府邸走动走动,散散心。”

    “是,顾喜欢,我正准备把院子里那几盆盆栽给她送去。”又去见那个戴着贤淑面具的善妒子吗?她暗自冷笑。

    他满意地点点头,伸手扶起她,“唉。你怎么总喜欢来这么偏僻的院子呢?本王不是拨了三个院落随你住吗?为什么总来这里?”

    “这是我刚进府时王爷给我的,我舍不得。”

    “你,呵。真是傻瓜!”尚谆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感动,“放心,以后我会将好好补偿你的。等顾盈盈入门之后,我就给你正式的名分。”

    “王爷……”她轻轻偎入他的怀里,贴着他的衣襟,眼中的柔水顿时化作滔天恨意。

    尚谆,还有尚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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