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乐何礼参见皇上。”他尽量把声音放轻柔。
龙榻上,尚巽喘了口粗气,“恩。”随即拼命咳嗽起来。
乐何礼忙跪行榻前,从旁拿了条手巾,“皇上?”
尚巽咳出口浓痰在手巾上,乐何礼瞄了眼,痰青黄,隐有血丝。
“听说你这几天频频去长庆宫请安?”
尚巽不冷不热的一句话听到他耳里犹如天雷乍响。他定了定神,道:“贤只是忧心皇上。”他赶忙将今日与夏对话,挑着不紧要的多讲,紧要的略讲,大逆不道的只字未提。
尚巽闭目道:“忧心?嘿,朕看是有心才是。”
这话极重,等于暗示贤另有图谋。
乐何礼跪着不敢接话,心中暗自庆幸没有自作聪明倒戈去贤这派。只是皇上突然关心贤,究竟是怕传位于别人让她心生不轨?还是怕传位于敏皇子,怕贤指手画脚?
他这么想着,不免朝尚巽看去。却见他张着眼睛冷冷地盯着他。
“皇、上……”这一惊非同小可,不知道刚才他的心思有没有落到他眼里,乐何礼几乎魂不附体。
尚巽却将目光移开了,“除了贤,还有谁打听朕?”
乐何礼如何再敢隐瞒,忙将这几日来往众人合盘托出。
半晌,尚巽才道:“顺平王没有动静?”
乐何礼慌忙道:“奴才不敢欺瞒皇上。”
尚巽冷笑一声,“罢了,你去吧。”
乐何礼答应一声,却唤了两个太监蹑手蹑脚将地上打扫干净。那本奏折他亲自捡起,合拢时微瞟了一眼。
又是弹劾罗郡王的折子。这几日这样的奏折不知凡几,多是地方员上的,都被尚巽全部留中不发。他虽然不参与朝政,但耳濡目染,到底听进了些。尚巽不是不想对频州动手,而是不能。
国库早几年就空了,现在不过是挖东墙补西墙而已。而大宣十二州中真正掌握在皇帝手中的只有半数!
缅州,秦阳。
兰郡王府。
萧晋与穆归园并肩垂钓。
“我闻袁自空与陆明都上了奏折要西定频州。”萧晋微微一笑,语中不无幸灾乐之意。
穆归园耷拉着眼皮,慢声慢气道:“戚、胜两州是穷怕了,想到别处搜刮些民脂民膏填肚子。”
萧晋听出他话中的不屑,笑道:“近几年各州上的税贡越来越少。听说如今国库不但空虚,还开了一堆子白条。尚巽要是能再拖个几个年不死,说不定会成为大宣第一个因为负债而被推翻的皇帝。”
“尚巽不死……”穆归园冷笑一声,“也难。”
萧晋知道他曾出仕为,可惜场黑暗,使得他郁郁不得志,最后还被顶头上司参了一本,挨了二十大棍赶出府衙。这个经历被他列为生平第一奇耻大辱。
莫看他现在看上去波澜不惊,其实满肚子都是火,满脑子都是怨。所以后来收了谢云为弟子,却令其参加科举。
“他派了尚信带兵屯守大雍与新雍边界,趁尚翅北正在对樊州用兵,未必不可为。以频州现在的实力想两线作战,也很勉强。”
穆归园抖了下钓竿,勾上一条鱼,又扔回池塘里,“正是如此。张多闻固守东瑞,其根本,还是防范乔郡王趁火打劫。”
萧晋心中一动,“穆先生以为,二弟此去可会成功?”只要陈虞昭能说动乔郡王出兵,樊州之危立解,他还能拥有一个财力极强的盟友。
穆归园摇头道:“五五之数。”
“为何?”瑞州是乔郡王封地,张多闻公然将它分为东、西两域,自占一席,又投靠罗郡王。他不信乔郡王不想将这个面子里子夺回来。
“乔郡王真正做主的,可不是现任乔郡王。”穆归园又钓上一条鱼。
萧晋看着他将鱼又放回池子里,“穆先生的意思是?”
穆归园含笑不语,腾出一只手,在两人中间轻了轻划了一个字。
——莲。
萧晋抿唇。他的钓竿抖动了有一阵子,须臾,竟没动静了。
穆归园道:“你的鱼跑了。”
萧晋不以为意,“果然是时机一纵,后悔莫及。不过,尚翅北为何要选在这个时候出兵樊州,我百思不得其解。”
大雍与之新雍,西瑞与之东瑞,樊州与之频州,此刻开战,无疑公挑三线之敌。
“你以为尚翅北为何攻打新雍和西瑞?”
萧晋皱眉,“立威?”其实这个回答,他自己都不太满意。天下未乱时,谁先乱是谁就是乱臣贼子,谁就是众矢之的。虽然尚翅北很好地把握住了皇帝与兰郡王的恩怨,而没将自己完全推到天下的对立面,但也只是看起来风光无限,实际已是危机四伏。
“不然。他的目的是新雍,西瑞不过是彩头。”
“他去新雍何用?”论富不及奂樊,论强不及戚胜。
穆归园徐徐吐出一句令他惊讶不已的话,“财。”
“新雍有何财可谋?”
“高氏秘宝。”
萧紧瞳孔一缩。
“既然凑不齐四张地图,不如守株待兔。”穆归园笑道,“高氏秘宝中所提的两位,一个是世代盘踞齐勇城的高家,在频州地界。另一位是高阳王,封地雍州,如今一分为大雍与新雍两州,而其首邑正是新雍奉阳。”
“先生何以得知?”他竟没想到尚翅北思虑深远至此。
“我原先也没想到,只是他仓促攻打樊州,我才知道频州财政穷极。”穆归园泰然道,“非如此,不足冒此大险。想必他在两处掘地三尺都没有挖到秘宝,只好转头打起大宣首富的主意。”
萧晋颔首道:“是了。怪不得足不出户的景曦郡主竟远赴樊州,想必是想借机拉拢。”他嘴角一掀,“甚至联姻。”
“正是如此。”
“穆先生也以为高氏秘宝是笔宝藏?”
“世子不以为然?”
萧晋想了想道:“有人密报,它只是件足以拉尚氏下马的证据。”
穆归园失笑,“有何证据如此厉害?何况,据高氏秘宝流传至今已经数十年,当年的证据未必适用于今。”
萧晋何尝没有想到,只是兰郡王府背负的仇恨让他不得不算计所有可能。“以穆先生之意,当如何?”
“静观其变。”穆归园捋了把胡子,“就算乔郡王不出手,别忘了,频州以西,还有位蔺郡王。”
南月绯华站在河边,望着从频州新运来的战船。
他故意用大业城旧人把手府邸,是为了掩饰自己外出袭慕增一。如今他人已回来,田正威又借军法将那群旧人统统处死,他自然也就没有躲在知府府邸的必要。
阿扎衣拿了件大氅披在他身上,“天冷。”
南月绯华指着战船道:“你说我们能赢吗?”
阿扎衣歪头道:“我不知道。”
南月绯华瞥了他一眼,摇头笑道:“下次若别人问你同样的问题……你一定要回答,能。”
阿扎衣恭身道:“属下遵命。”
南月绯华眼角一扫,不少将兵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瞄向这里。“你去告诉朱森智,让各军统领各自上书一份战策。谁写得差,他的兵就要给写的最好的那个统领的兵擦兵器。”
阿扎衣楞了下道:“是。”他知道,这场仗……要拉开帷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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