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虎狼(上)


本站公告

    风徐徐,翻掀起池上荷叶,莲白如雪,巍巍而颤。

    池边黑礁上,南月绯华惬意横危红袖如云,青丝如雾,风情冶魅,压群荷。

    一只酒葫芦从天而降,他信手捞起,拔塞嗅道:“水上居的清酿?”

    尚乐舞从小道上徐徐步下,玄衣如墨,秀丽无双,“比南月国的佳酿如何?”

    “犹如琼酿与水。”

    “何解?”

    南月绯华缓缓喝了一口,“无琼酿,空遗憾。离开水,惟一死。”

    尚乐舞坐在他身边突起的方石上,叹息道:“果是他乡黄金百万,不如家土一碗。”

    南月绯华转头盯着她,“尚大王爷呢?”

    “自然是携带娇回京了。”

    “恩,倒是情中人。”他嘴角微翘,似笑非笑。

    尚乐舞侧头瞄了他一眼,“你欣赏他?”

    “为什没呢?难得的有勇无谋之徒。大宣若多出几个这样的王爷,你的帝梦会圆得更快。”

    “至少还有尚信。”

    他偏头看她,鬓发自耳边滑落,“可惜,独木难支。”

    尚乐舞抿唇一笑。炕出赞同与否。

    “樊州收获如何?”

    “长孙世家家资百万,首富之名名不虚传。”

    “长孙旗下产业无数,与西荒、北夷都有生意往来,连南月国内都有其不少分行。首富之名自然无虚。”

    “当代家主是个瞎子。”

    “长孙月白足不出户,却将名下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是不是瞎子并不重要。”他仰头饮酒,晶莹银丝从唇角滑下,落在衣角。

    尚乐舞抬手用袖抹去他嘴边的酒渍,淡然道:“若他还是个不懂武功的瞎子呢?”

    “长孙世家富可敌国,多得是人为他卖命,何必学武?”

    “看来,他只是个商人。”

    南月绯华舔了舔唇上的残酒,道:“这不正是他举办半月宴的目的所在?”

    “不想卷入天下纷争么?”尚乐舞幽幽一叹。

    南月绯华右眉轻挑,半惋惜半调侃道:“恩,那真是可惜。论家世,论能力,论样貌,长孙月白都是皇夫的佳选。”

    “长孙月白倾心于凤西卓。”

    “哦?”

    她斜睨着他,“其实论家世,论能力,论样貌,你也不差。”

    他眯着眼晃了晃葫芦,“或许,我也倾心卓儿呢。”

    她单手支颚,笑容疏淡,“那可真巧。四大公子中,竟有三个为凤西卓而折腰。”

    南月绯华咕噜咕噜灌着葫芦中的酒。

    “若真有一天,我当上九五之尊,你会留下来么?”风断断续续,将她的声音向四面吹开,若有似无。

    南月绯华移开葫芦,双眼望着满天繁星,浅笑道:“若有天我回南月登基,你会跟我走么?”

    这世上有很多事,往往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

    有很多人,往往在结识时,就注定结局。

    “也许到那天,我会亲自领兵南下,将南月收入大宣版图。”她笑得温婉,与话中冷意截然相反。

    南月绯华缓缓坐起身,将缠绕衣襟的墨发撩至脑后,“哦?那本太子,拭目以待。”

    扑通。

    葫芦落在池里,晃悠了两下,静静地栖息在荷叶下。

    “看来天下局势,又如这池水一般,慢慢了无乐趣。”南月绯华伸手拨乱水面。

    “未必。”

    他收回手,微微侧首,几点星光映在眸中,熠熠生辉,“恩哼,你又看中了哪?”

    “你说呢?”

    他眨了眨眼,“樊州。”不是疑问,是陈述。

    “樊州位于频州以南,新雍以北,西瑞以西,正处于我的包夹之中。长孙世家又富甲天下。这样的地利,这样的惑,你觉得我不该出手?”

    “长孙月白以半月宴向天下人展示财力,意为‘不好惹’。以本来面目宣告天下,意为‘不必惹’。”他的解释不像提醒,反倒像挑衅。

    尚乐舞嘴角一勾,道:“不错,天下人都觉得长孙月白不好惹也不必惹,不过,就因为天下人都这么想,所以才偏偏要那么做。毕竟能作拥天下的,只有一人。我就要做那与天下人相左的一人。”

    “啧啧,够狂,”南月绯华回头,手指挑起她的下颚,“不过……就是这一点,让人无法拒绝。”

    她垂目看向他掩藏在卷翘睫毛下双目,“不反对?”

    他抬眸,笑得勾魂夺魄,“愿为先锋。不过……”他蜷起双脚,衣摆滑至腹下,露出两条白皙长腿,缓缓移到她的身侧,手腕挖她的另一侧,整个人如拥抱般环住她依然凝坐不动的身躯,“如此,如此景,光谈打打杀杀这样的血腥之事,未免太不解风情了哦。”

    尚乐舞掬起他散落在肩上的长发,声音突然变得清冷锐利,男难分,“但本世子,向来对男宠没有兴趣。”她站起身,发丝自手中根根飘落。

    他笑意不减,悠然躺回礁石上。

    鄄州乃是帝州交界的五卫州之一。五卫州中,戚、胜两州与北夷相交,历年来饱受征战之苦,与帝州经济呼应甚微。大雍与新雍虽然分割,但毕竟曾属同州,彼此往来非其他州可比。缅州自开国以来,便是兰郡王的封地,近年来除了名分外,早已自成一国。惟独鄄州,曾是当年宣宏帝的封地,他登基以后,鄄、帝两州通商频繁,关系更是如胶似漆。

    如今各州心思各异,居心叵测,惟独鄄州还是与帝州一般,牢牢地控制在皇帝手中。但对空有册封之名,无封地之实的皇亲贵胄来说,鄄州如同他们肆无忌惮玩耍的后园。

    凤西卓等人入鄄州越深,百姓生活越是疾苦。

    若说樊州是歌舞生平的繁荣,瑞州是贫富不均的参差,那鄄州就是三餐难继的穷困。走到这里,凤西卓与绿光都渐收嬉戏之心,快马加鞭,希望能早日过道,抵达缅州。

    即使如此,她们路上还是遭遇了好几拨打劫,大多是饥民。开始,凤西卓还念在他们生活不易,手下留情,还送些干粮银两。谁知他们食髓知味,竟纠集更多人马前来,甚至打不走,骂不怕,路叔洪叔身上都受了不少皮外伤,有两个竟然还妄图轻薄绿光。

    凤西卓忍无可忍,一气杀了几个领头,才吓得他们一哄而散,再不敢轻捋虎须。此后反倒平安无事,于九月中旬,到达鄄州东北最后一座大城兴槐。虽说是大城,却景况萧条。城中百姓神麻木,来去匆忙。街上灰飞尘卷,穿着白衣随便走一圈,回来就能染成灰。

    凤西卓等人无意逗留,补充完干粮和水,便驾着马车径自从北门出城。

    到城外,天地空旷,道旁麦田里的麦子已经收得七七八八,然见农人,只偶尔有几个被乌鸦啄得歪头歪脑的稻草人孤零零地站在田野上。

    再前行,田渐稀,路与田的尽头是一片浓密绿林。

    黄叔皱眉道:“江湖悠:逢林莫入。我们还是绕道走吧。”

    绿光道:“这林子看起来纵横不止百里,恐怕是故意哟阻隔鄄、缅两州的。恐怕就算绕也绕不开。”

    凤西卓笑道:“江湖人之所以说逢林莫入,不过是怕有人埋伏其内。但你们别忘了,我可是强盗的祖宗。所谓天下绿林是一家,什么雕虫小技还能瞒过我的法眼?”

    比起黄叔的谨慎为人,洪叔却是大咧咧的个,闻言笑道:“没错。这一路上我们遇到的打劫可不少,哪次不是轻松摆平?黄大哥,你怎么突然畏首畏尾起来了?”

    黄叔苦笑道:“我只是觉得这林子有点邪。”

    绿光道:“邪也没办法,眼下只剩这条路了。”

    凤西卓一拍手,“这样,你们在下面赶路,我去树上给大家放风。”

    “这怎么行。”众人都反叮

    凤西卓不管三七二十一,跃到树上,踩着枝桠来回摇晃道:“我正好松松筋骨,你们不必理我。”说罢,兀自朝前掠去。

    绿光等人不敢怠慢,急忙催马追上。

    树静鸟稀。

    凤西卓在枝叶间穿梭,渐觉乏味。原本她主动拦下这个活,还是有些好事的成分在里头。反正窘缅州,正好找几个不开眼的强盗戏耍戏耍。谁知,这林子竟是个空林。莫说人烟,连野兽都不见一只。

    正作如此想,突然远处一声嘶叫,其痛苦惨烈,仿佛兽鸣。

    凤西卓急忙朝发声处掠去,方行数丈,便见树下倒着一具男尸,皮开肉绽,伤痕累累,刀、剑、爪、鞭、烙、刺……伤口各异,有不少她甚至连想都想不出。男子面容扭曲,双眼瞪得滚圆,显然死前被折磨得极其痛苦。

    “究竟谁人如此狠毒?”黄叔从林中跑出来,震惊道。原来马车庞大,在林中举步维艰,绿光等人怕凤西卓有事,便遣了黄叔先来接应。

    凤西卓伸手拔起插在男子脚踝上的箭,摸着上面的刻纹,冷道:“济绍王。”

     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