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色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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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至七月中旬。

    各家的船从黄水分流渐渐汇聚主流,碧绿江水上,群船并行,煞是壮观。

    映红走到正凭栏远眺的凤西卓身旁,指着不远处的红蓝画舫道:“喏,那个就是海棠的船。”

    “‘秋月海棠雨无暇’的海棠?”传闻百洲三大魁妍尽人间,兼之各有长才,可令天下男儿俯首帖耳。可怜她在船上呆了快半月,却连秋月的衣角都没看到。“哎,船靠过来了。”

    映红冷笑道:“她嫉妒排名在她之上,处处与我们为难,呆会你小心些,别让她逮住把柄。”

    凤西卓道:“不是吧?想法太消极了。好歹我们也要显些手段治治她,不让她那么嚣张才是啊。”

    她白她一眼,“海棠和同为三大魁之一,身份在我们之上,你少生事。不然连也保不了你。”

    是保不了还是不想保啊?凤西卓对秋月的印象大打折扣。

    “你去把穆天叫来。”

    穆天就是厨房汉子口里的穆大哥。

    凤西卓下意识问道:“干嘛?”

    映红敲了她脑袋一记,“穆天武功高强,有他在,海棠才不至太过分。”

    穆天武功高强?明明只有二流偏上嘛,就算她伤势未愈,但解决几个他这样的绝对没什么问题。唉,为什么她这样一个高高手只能当跑腿,他那样的低高手却能当靠山。凤西卓捂着被敲的地方,郁闷地往厨房跑去。

    穆天除了睡觉以外,一天八个时辰都泡在厨房切切炒炒,大有为天下第一厨奋斗到底的架势。

    果然,凤西卓一推开门,他一个人又在那里提刀斩斩斩。

    “映红姑娘找你。”她喊道。

    穆天放下刀,擦了擦手,话也不回一句得从她身边走过。

    凤西卓看着空荡荡的厨房,更加郁闷,“好歹也问句‘找我什么事啊’。”

    身后传来几个汉子惊喜的声音,“小风找我们什么事?”

    凤西卓抹把脸回头,认真道:“没事。”其实不问也没什么关系。

    好不容易摆脱他们的纠缠跑到船头时,海棠已经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过两船间搭起的桥,款款步入映红与穆天之间。只见她明眸如珠,笑靥如,额头绘着一朵妍开正盛的海棠,粉里透红,娇滴。轻薄纱衣穿在她身上不但不显半分轻浮,反觉雍容高贵,傲睥群。看她瞟向穆天的眼神,当真是秋波横渡,含情脉脉。

    凤西卓不自觉将她与挂在钟府的钟琳琅画像相比。高下立判,海棠则矣,却是精雕细啄的装扮,而钟琳琅却是浑然天成的神采。看来能成为一国之后,非万万中挑一不可。

    映红向海棠一福,“映红见过海棠姑娘。”

    海棠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你家呢?”

    “身体不适……”

    “身体不适还大老远来樊州做什么?还不如早早回去,省得丢人现眼更好。”海棠明眸一凝。

    凤西卓虽躲在穆天和张老爹身后,也感到一把无形刀锋迎面劈来。

    穆天见映红脸为难,接口道:“海棠姑娘不如管住自己更好?”

    海棠神蓦地一变,双眸水氤氲,泪珠仿佛随时夺眶而出,“你……为何总是帮着她?”

    穆天冷冷撇开头。

    两人之间的汹涌暗滔瞧得凤西卓紧张地抓住张老爹地胳膊。

    张老爹吃痛道:“小风,你做什么?”

    凤西卓回过神,镇定道:“手抽筋。”

    海棠目光旋即落在她身上,“你又是什么人?”

    凤西卓看到她眼中泪水眨眼不见,速度之快叹为观止,“新来的,无关紧要。呃,你们继续,不要管我。”

    海棠冷道:“既然是新收的下人,便算是婢一系,为何见了我不行礼?”

    百洲分男两系,三大魁是系之首,而穆天张老爹等人隶属男系,虽然地位在三大魁之下,娶不归其管辖,因此穆天才敢顶撞海棠。

    映红忙道:“她才初来,规矩还没学全。”

    海棠莲步轻移,走到凤西卓身前,“那就由我来教教她!”素手一扬,眼见一个巴掌就要落下。

    凤西卓身体向下一蹲,抱头叫道:“哎呀我的娘喂,仙打人了!”

    海棠一掌挥空,正要发怒,听她称自己为仙,脸顿缓,“起来。”

    凤西卓抬眼,见她神情虽冷,眼中却隐有笑意,便小心站起道:“仙……”我忍,我忍,我忍忍忍。

    海棠收回掌,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风。”这一声然是她答的。众人回头,却见一个以水为肌,以玉为骨的子斜倚门框,清丽中略带病容,更显楚楚可人。

    “。”映红疾步上前,搀住她道,“外头风大,您怎么出来了?”

    “难得海棠么船上做客,我怎能失礼于人。”秋月淡然道。

    海棠笑容可掬地上前,拍开映红的手,亲自挽住,道:“我听说病了,心里头着急,所以才诸多卤莽,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凤西卓见她从初来的蛮横,到对穆天时的可怜,到现在的亲切,三个面孔各个驾御的自然纯熟,不暗暗佩服。

    秋月浅笑道:“海棠一片心意,我这个做的又怎会不知,又怎会误解?”

    顿时,秋月两个丰各异的人便在心照不宣中相视嫣然。

    送走海棠,看画舫卸,秋月面上的笑容才减淡下来。

    穆天自责道:“都怪我无能。”

    秋月道:“她是我的对手,与你何干?”

    穆天神更现萎靡。

    映红道:“,外头风大,我先扶你回房。”

    秋月轻点臻首。

    凤西卓见她行如微风拂柳,比那钟夫人又不知好看多少倍,不对人二字的理解更上一层楼。“张老爹,百洲经常这样么?”

    穆天正要离开,闻言冷瞪她一眼道:“既为下人,便要守本分。”说罢,也不理她表情,转身就走。

    凤西卓对着他的背影大做鬼脸。

    “你莫怪他,他就是这个子。”张老爹安慰道。

    凤西卓道:“我看他对好得很。”

    “那怎么一样。”他说了半句,暗悔失眩

    “怎没一样?”她鬼祟地附到他耳边,轻声道,“他是不是喜欢?”

    张老爹低喝道:“少胡说。当下人最忌胡言生事,你要记好!”

    凤西卓见张老爹也拂袖而去,低声怨道:“下人下人,再这么叫下去,我都快忘记老本行是什么了!”当下在心中大唱我是强盗我是强盗着回房。

    猜,江上灯火通明。

    凤西卓被映红抓来刷甲板。

    “你可要细细刷,把海棠身上那股味冲得一干二净!”映红搬了把椅子,坐在一边吃瓜子。

    凤西卓一边泼水一边心中哀叹虎落平阳。

    “特别是她站过的几处,等到了鲜都,最好把那几块木板换了。”

    凤西卓忍不住道:“那还不如当初就别让她上船。”

    映红冷笑道:“你知道什么?在百洲,三大魁和总管说的话就是天就是地,他们要捏死我们这样子的人,半分劲都不费。”

    “我们还是魁之首呢。”

    “那又如何?百洲止明斗。若海棠真卯起来要除掉你我,也不能明着反对,只能下次把这个仇从她身边的人那里讨回来。”

    “啊?为什么我觉得……最后倒霉的好象都是你我?”

    映红叹道:“本来就是。百洲的魁都是千百里挑一,从小培养起来的宝,自然不能有分毫损伤。但这种同室操戈又免不了不住,所以只好变着法子定了这么个不成文的规矩。”

    凤西卓也叹着气一屁股坐在甲板上。

    “你叹气归叹气,懒可不许。”映红提醒道。

    “知道了,擦着呢。”她拿着抹布胡乱擦着。

    “映红,你又欺负小风。”秋月身披秋绣帔,提着八仙吉祥灯笼,从船舱内姗姗走出,“小风,你歇歇吧。”

    凤西卓放下抹布,成大字形躺在地上,“真乃大慈大悲的菩萨心肠。”

    映红将椅子让与秋月,跺脚道:“你这副样子,成何体统!”

    凤西卓慢吞吞坐起。

    秋月拉了拉肩上的绣帔,“映红,我有些饿了,想吃芙蓉糕,你去厨房做一些来。”

    映红应了一声,又狠瞪凤西卓一眼才离开。

    “明日船会在水秀城停靠,你可在那时离开。”

    凤西卓一楞,坐着朝她移了移,“我没说要走。”

    “可我不想留你。”

    “为什么?难道我吃的太多了?可是我干的也不少啊。”

    秋月目光凝在她双眼间,“我且问你,你说你落水是因为表哥爱慕荣华,将你抛弃,是真是假?”

    她的双眸有种震慑人心的魔力,让人无所遁形。凤西卓舔了舔嘴唇道:“为什么这么问?”她哪里露出破绽了?

    “你的眼睛告诉我的。它有着未经历情伤之人的明澈。”

    “这个……”

    “据我所知,新雍达贵人中没有姓桑的。若说相近,倒是有一家,便是新雍的新主罗郡王府。巧的是,罗郡王世子的名讳与你表哥投奔之人竟是谐音。桑池蓓,尚翅北。”

    凤西卓哑口无眩她当时到底是被哪个蠢鬼附身,居然会想出这么个白痴名字。

    “我虽不知你的来历,不过看你平日举手投足无不透出豪爽之气,想必不是将门之后便是江湖中人吧。”

    凤西卓佩服得五体投地。没想到她与她只在今日初见,自己的底便被抄去三四分。

    “你若是躲,百洲并非善地,你还是早早离去的好。”秋月见她没有强词返,心中对她隐瞒众人的恶感顿去了几分,叹道:“你若想找个安身立命之所,百洲则更非佳选。”

    “其实,”凤西卓像做错事的小孩,小声道:“我只是想见识见识半月宴,要是能顺便一尝五大名店的菜肴就更好了。”

    秋月一怔,旋即掩嘴轻笑。

    凤西卓垮下脸道:“不信我?”

    “不,我信你。”秋月道,“世人往往喜欢将问题看得复杂,殊不知复杂的背后往往是简单。”

    凤西卓点头道:“好深奥。的意思是不是百洲说儡复杂,其实很简单?”

    秋月脸黯然道:“不,百洲从来只有复杂,没有简单。”

    “可是我听帮里的兄弟说,百洲的魁惊天下,上至皇亲国戚下至走卒贩夫都敬之以礼,是大宣顶精彩的人物呢。”这等于承认她江湖出身。

    秋月道:“那些人敬的,不是秋月,不是海棠,也不是雨无暇,而是三大魁这个名号而已。天下人趋之若骛的,也不是我们的才艺,也是三大魁的名号。即便听来风光,说穿了也不过是艺妓罢了。”

    凤西卓听她竟把自己比做艺妓,不愕然。

    “你以为我为何而病?”她苦笑道,“三人之中,我擅诗词,海棠擅舞,雨无暇擅琴,多年以来,因文人好笔墨,我才勉强居首。但身在风头浪尖,却是顶累之事,只因一朝失手,便可能万劫不复!”

    凤西卓瞠目结舌道:“难道你这几日闭门不出都是为了半月宴准备诗词?”

    “事实上,自半年前起,我们三个便开始暗中准备。七步成诗,还要成一首佳作,这不但要靠惊人的天资,也要靠天时地利人和,这世上哪有这般完之事?世人以为我拈成诗,杯酒成词,其实都是事先想好应对,再有旁人推波助澜而已。”

    凤西卓顿觉强盗才是天下最幸福之人。

    “半月宴中,天下才子汇聚,要让他们刮目相看,何等之难!”秋月苦笑道,“但佳句难得,我又非状元之才,焦虑之下,才会成疾。”

    “不如改行吧?”

    “你认为秋月还能做什么呢?”

    凤西卓想说强盗,但看她娇滴滴的身骨,又咽了回去。

    “卖艺不卖身的只是魁。一旦做不了魁,就只能是……”她后半句没有说下去,但话尾凄凉之意,犬彻人心。

    映红突然从船舱里冲了出来,手中热腾腾的芙蓉糕差点滑落地上。“半月宴上文人才子汇聚,定然有一个瞧上眼的,到时候就能离开这里了。”

    “天下有几人能让百洲放了魁?”秋月自嘲一笑,“即便有,又怎么会看得上我。”

    映红道:“这可难说,说不定长孙公子……”

    “休要胡说!”秋月瞥向凤西卓。

    映红来了没多久,因此并没有听到她揭穿凤西卓身份那段,只当她害羞,便笑着收口,“我不说,等着瞧就是了。不是饿了,快尝尝我做的芙蓉糕。”

    秋月拿了一块,递到凤西卓面前,“你也试剩”

    凤西卓道谢着接过,咬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又不客气得从盘子里抓了一块备着。气得映红差点将盘子丢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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