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龙一惊,倏地坐起身来,顿觉胸前似有一物,乍暖犹炙,微微涨裂,继而伸手去取,不想所触之物竟是日间那片柳叶。但见它遍体通明,隐碧生朱,聚华凝晶,原本葱翠的柳叶,已然被那玄辉映成红。玉龙待要细看,不想那柳叶陡然立起,径自于他掌中翩然旋转,渐地舞成一阕柔光,灵幻流转,飘渺虚妄。光晕中隐隐现出一个人形:手持净瓶,足踏青莲,衣袂素敛,体态庄严,竟是观音菩萨之身!
忽而,那光晕陡然一烁,随即消散,化作丝缕余晖,盘环萦绕,如涡似旋。未几,那朱丝愈旋愈低,徐徐营落,渐地覆于手上,悄然一晃,即刻融进掌纹血脉,变作一体。玉龙徒是好奇,只看得痴了。待到余晖悉数沉积,再看掌中纹路,横竖游走,曲折缠绕,分明是一个“量”字。玉龙看在眼中,奋然跃下榻,向大殿奔去。
月清渺,浮云冷寂,玉龙小心燃起一只烛,躬身跪于蒲团之上,径自望着石台上首的观音法像,求道:“弟子愚钝,显被仇利心魔所敝;菩萨慈悲,还望指点弟子脱离苦境!”,言罢俯首拜了三拜。
正自扣首间,却见青石砖板上隐隐显出一行字:慈无量,悲无量,喜无量,舍无量。“无量……”那玉龙稍稍一愣,继而举掌细看,顿的明晓,当下俯首谢道:“弟子明了,多谢菩萨!”但看那神像,眉目祥和,犹带慧悯,眼波微转,却似活了一般!
晨光拂面,醉人,碧草犹丝,柳叶捎眉,玉龙已然拜别老妪,上山寻师。沿途行路,涉水翻山,越沟纵壑,待到晌午,转过一排衫木,那玉虚观门终的现于眼帘,玉龙心下欢喜,脚下生力,疾步行去。
破空之声突地袭来,玉龙抬首一望,却见两道玄光急速自观中飞出,瞬的凝作剑型,悬于虚空之中。未几,两剑倏地跃起,砰然相交,瞧得真了,实是一青一白,两道剑光,如青龙跃乔,似白虎搏凸,青霞散绮,惊虹潋滟,凌空旋舞,煞是好看。忽而,那青光陡然一转,翻身斜刺,正中那白光腹下,继而盘旋横砥,挺剑直削。但见那白光愈敌愈弱,青光却越发幻出异彩,只逼的那白光不住后却。
眼看白光快要不济,不想剑尖猛然调转,要逃遁。青光见状,斜身拦阻,白光被其相迫,即刻折首,竟向玉龙飞来!其势凶勇,迅若风雷,玉龙已然无处逃遁,白光瞬间迫近,逼至身前,再行数尺,便要身首异处!
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但闻一声长啸,由一株树上,飞下一道紫光,其疾如电,恰恰迎头将白光敌住,那白光遇力稍顿,略是一偏,旋即与那玉龙擦肩而过。剑锋凌厉,只灼的他面上生疼。
周遭一片俱寂,忽听得观中一声怒喝:“张老道,多年未见,功力却是精进不少!今日暂且作罢,咱们后会有期!”但见一个黑影自院墙飘落,每说一句,便近了许多,那人来得好快,奔挪腾跃,形如鬼魅,第三句未歇,已然行至身前,与那玉龙四目相对。
来人身着黑袍,满头白发,却是一老者。然其面容憎恶,双目似铃,乖戾嚣张,森寒阴澈,腰间束以铁链,链首竟坠一骷髅!但听他冷冷言道:“小子,你命还真大啊!”
玉龙徒是瞪着他,没有言语。那老者忽的伸出右手,拈做剑指,迅的一挥,一道劲风袭过,那道白光陡然现于身前,剑尖直抵玉龙眉心。
“小子,脾气还挺倔嘛!”那厮嘴角微斜,冷冷笑道,目光自玉龙身上转了个遍,又道:“你是这玉虚观的弟子?”
玉龙徒是沉默不应,那人端的怒了,手腕轻扬,那剑光立时旋转,泛出丝缕寒光。
忽而,自树上跃下一人,斜身晃过,挡在二人之间,略一抱拳,但听他说道:“久闻‘穿云叟’前辈的御剑之术惊奇诡秘,旷古绝今,在下有幸得见,实是受益匪浅!”
穿云叟微微一笑,手腕一抖,剑光倏地自那人耳畔掠过,立时削下几根头发。
“前辈剑术精湛,晚辈就是再修五十年,只怕徒是望尘莫及。以前辈之能,恐也是不会为难我们这些小辈吧?”那人淡淡说道。
闻言,穿云叟略是一愣,随即放声大笑,说道:“好小子!真有你的!你是那张老道的徒弟?”
那人双拳略抱,躬身一礼道:“张天师坐下丹尘子见过前辈!”
“好,好,不愧是张老道门下弟子,有胆识!哈哈哈……”笑罢,转而望向玉龙道:“小子,你也不错!”继而收了白剑,踱步踏出。
“前辈慢走!”丹尘子躬身相送。
不想,那老者突地回头,手儿一扬,只见一线寒光,只望玉龙面门。丹尘子心下一惊,双手一送,将那玉龙推到一边,这一耽搁,暗器已然欺至,他急将下盘一稳,弯腰俯背,避将过去。谁想那穿云叟的暗器一发就是十二枚,刚刚避过一枝,接二连三的箭弩如飞蝗般袭来。丹尘子蹿横闪避,连跃带接,竟又避过六枚。待到第八枝上,万没想到那厮忽将五只短箭齐齐射出:一枝取咽喉,两枝取下腹,两枝取肩臂,势若五瓣拥簇,寒梅傲雪。
丹尘子见其来势甚凶,遂急退数步,暗自运力,紫剑虬舞,立时档掉两枚。余下三枝劲道唯是不减,眼看便要射中,蓦地里一道青光划过,清丽破空,但闻一声脆响,箭羽立时断为两截。青光余势未缓,径自向那穿云叟袭去,其赶忙运剑相抵,不想这青剑力道颇强,竟将那老者逼退数丈。
“清静无为,莫敢强求,毛太,你终究还是不明个中道理……”观内赫然传出张天师之声,音若洪钟,明洞响掣。
那穿云叟顿的面露窘,徒是愤然,喝道:“张老道,你莫要欺人太甚!待我回去苦修,他日必定令你输的心服口服!”说罢,纵身一跃,已然遁走。
“丹尘子,你将玉龙带至三清正殿,我随后便至!”天师命道。
那丹尘子,俯首向观中一拜,继而转身冲玉龙道:“走吧!”但见他身着青绸长衫,发束琅嬛锦带,玲肤玉面,明眸皓目,剑眉胆鼻,容姿凛凛,相貌堂堂,萧萧肃肃,爽朗清举,却是英俊不凡。
“方才多谢兄台救命之恩!”二人并肩行路,但听那玉龙谢道。
“哪里,学艺不精,险些害你丢了命。幸好家师及时出手相助,否则……”丹尘子眉头微皱,随即询道:“你叫玉龙?”
玉龙点点头,吱唔道:“你是……你是道士?……”言毕,径自抬首望着他。
丹尘子立时明了,笑道:“我虽是天师坐下弟子,但他从未命我出家入道。我也曾以此询过他意,师傅却总说时机未到……”他叹了口气,又道:“你是来拜师的?”
玉龙顿了顿,未有应答,丹尘子没再追问,未行多久,已然到至三清殿外。但见石壁明黄,红柱盘桓,流檐飞瓦,斗拱横楹,蓬壶洞天,莲覆盆,严庄穆晓,蔚为大观。三清者,玉清,上清,太清是也。
入得殿内,三座神像端的映入眼帘,正中上首莲台所坐之人即是玉清元始天尊,左首为上清灵宝天尊,右首为太清道德天尊,体态宁素,法相庄严。大殿两侧立有十二金仙正身像,地上以铜漆绘作廿八星宿图,雄姿端重,玄华妙馥。
忽闻一声轻咳,玉龙赶忙转身,却见张天师正自立在身后。那天师将手中浮尘清清一扬道:“你果还是来了。”
玉龙即刻下跪,双拳紧抱,恭声说道:“弟子先前愚钝,曲解天师法意,实是不该,悔之晚矣!今日弟子诚心前来面见天师,还求您人次宽恕弟子的恣意虚妄,收弟子为徒!”言罢,正俯身叩首,但见佛尘轻摆,一股力道已然将他拖住,竟是无法俯首!
“且慢,我还未曾应你!你磕头作甚?”天师冷冷言道。
“弟子也知当日任意之为确是失态,还望天师念我思父心切,予以宽恕!”玉龙诚然道。
“你生倔傲,秉情执拗,遇事不经思虑便即莽撞恼怒,如此暴戾如何练气修道?”张天师径自盯住玉龙双目,缓缓言道。
“这……”玉龙顿了顿,继道:“弟子也知江山易改本难移之理,然弟子确信事在人为,愿潜修身,以道法之功化解戾气,还望天师成全。”
张天师渐地阖上双目,暗自沉吟,丹尘子见状,举手躬身一拜道:“依弟子之见,玉龙弟脾气虽扭,本却是不坏,方才在观外与那穿云叟一役,丝毫未现半分惧,当真难得!……还请师父收他为徒!”
“此事与你何干?”天师瞥了他一眼,又道:“我交予你的事都办妥了?”
丹尘子点点头,忽道:“对了,师父,我在山下见到那子了……”
“此事不忙,待到以后再说!”天师止住其言,转而向玉龙道:“罢了!念在你父母双亡,孤苦无依,又替那村人解除瘟疫,也算积下福德,我便破例收你为徒!”
玉龙闻言,心下欢喜,俯身就拜,却听那天师继续言道:“你莫高兴太早,我与你一个月为期,盈月之内须摒除陈杂,虚心潜修,御气凝神,期限完结,如若未有所成,或心仍是不羁,我自当清你出观,切记,切记!”
“天师放心,我必谨言慎行,潜心修习!”玉龙又是一拜。
“丹尘子,你且带他在观中转转,待到酉时良刻,便行拜师之礼!”
“弟子遵命!”言罢,丹尘子即拉了玉龙躬身退出大殿之外。
张天师缓缓转过身去,抬首望着玉清法相,眼中隐隐现出一丝忧虑。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