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灰色的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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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羽就读的专业在基础医学院,位于中山大学北校区。这也是宋极第一次着便装来拜访这座老牌学府。纯粹从一个普通人的视角来欣赏,果然自在不少。

    因为历史的关系,中山大学校内有许多建筑还保留着民国时期的风格,象征着那一段中西文化最为融洽的汇集。然而在细节修饰上又很好的继承了本土风情,让初次到访的人都可以很强烈的感受到岭南文化所独有的内敛。如果再加上满眼的红柳绿,读书倒也成了一桩清雅事。在广州这个地方,无论何处都不难看到那一丛丛或一团团被修剪得格外出挑的卉;这些姹紫千红,千娇百媚的自然生灵,已俨然成为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道艺术风景线。即便拥有这等好的事物,却有人消极得宁可纵身黑暗,却鼓不起勇气相信来临地是一片意盎然的明天——陆羽就是这样的人。

    宋极翻查过旧年的资料,但记录最完善的原始资料不知所踪,只能从简陋的备份文件中侧面地了解这桩案子。为此他特意拜访了陆羽生前的班主任王教授。王教授不到五十,外表看起来更像三十左右的青年学者。从他服装风格和整体细节推断,王教授私底下也是个相当讲究的人。比起宋极这个不折不扣的年轻人毫不逊。这样的人通常自我标准很高,记也非常不错。不过宋极的如意算盘还是出了偏差,对于‘陆羽’这个曾经的弟子,王教授居然记得并不多。严格来说,印象相当笼统。至于陆羽的死因,王教授只是用着不确定地口吻叙述道:“陆羽算是个很刻苦的同学,只是不得其法,成绩长期处在不上不下的状况。对于他的死,当然是件非常遗憾的悲剧。这事我了解得也不多,隐约听说他是因为失恋外加被同学孤立才会想不开。你也知道,学生一多不可能各个都留意到。”

    “那么白辰逸呢?您对他有什么印象呢?”

    “白辰逸啊……哦!他可真是个非常优秀的学生。偏偏家里出了那种可怕的事情,就我个人来说是不相信他会是干坏事的孩子。如果他能顺利毕业,肯定能为国家尽一份力。实在可惜……”王教授想起曾经引以为傲的得意门生,遗憾地频频摇头,“辰逸悟高,人又聪明,学习方面从阑需要老师操心,而且还非常热心的帮助成绩较差的同学。也就是因为这一点,陆羽当年出于嫉妒故意说白辰逸剽窃他的论文,在系里影响很不好,后来又听说被朋友给抛弃了。似乎就因为这些打击,陆羽同学才会作出极端的行为。年轻人啊,凡事还需三思而行。”

    “王教授,请问还能找到这两个人的在校履历吗?”宋极收好记事本,重新坐正。王教授想了一会儿,摇摇头:“几年前你们的同事都拿走了,他们又都是中途离了校,不然我手边的毕业照倒是可以提供给你。”宋极走到窗边手指点着玻璃,“那陆羽出事的宿舍楼是哪栋呢?”“不在这边,在那边——”王教授透过玻璃窗,大致画出一个范围,“不过自从那件事之后,宿舍楼的顶层都上了锁。我打个电话给管理处,让他们给你钥匙吧。”“非常感谢。”宋极总算从王教授身上捞着了一点有用的事。

    总体来说,这一趟没有多大价值。关于学生的评价王教授存在很明显的区别对待,他的口述自然相对主观。宋极倒是觉得陆羽指责白辰逸剽窃一事,未必就像众人以及资料上说的那样,否则这个早就死去的人为何到现在还要作怪?死人当然不可能说话,只不过有知道内情的活人帮他转述而已。整理一下之前的案子,宋极真的发现好像一直被什么力量推到了今天的局面。一桩案子里面又孕育出另外的案子,犹如置身在大圈套小圈的圆环里;一步步走来,越来越接近的那个最中心的圈。可这里面究竟又有什么呢?

    宋极从管理员手上领了顶楼的钥匙,还特别交代准备跟去的管理员留守就成。管理员想警察办案是要保密,就又回到管理处。没过多久有个孩子要进男生宿舍,当下就把她拦了下来。他歪着脑袋打量一番:“你哪个系的?看着挺面生的。来这里找人还是干嘛?”“师傅好,我是刚才那位宋警的同事,他之前托我找的东西已经找到了,现在要拿去给他。”包小娜煞有其事地一抹脑门的‘汗’,故意喘着气说:“刚才我在后面拼命喊他,这小子耳朵出了问题似的,头也不回一下。咳,我也不能多说了,要是再耽搁下去可就误了案子,这个责任谁负得起啊!”

    一听这话管理员也不再刨根问到底,寻思她既然知道对方是宋警肯定是相熟的,便爽快地让开路。包小娜忙不迭感谢,一口气跑上了顶层。说来她运气确实不错,本来只打算在白辰逸和陆羽呆过的校园走一圈,却无意看见宋极也来了这栋宿舍楼,干脆将计就计也混进来。其实她是知道的,陆羽就是在这里跳楼自杀的。等下该如何面对宋极她还没有想到,不过一定得说点什门好。

    包小娜蹑手蹑脚地上了顶层,开始还探头探脑地往里面张望,并没有看到宋极的影子。心里想搞不好宋极已经走了,可能是去了陆羽原来的宿舍也未可知。那里应该早就换过几批学生了,即便包小娜有意去看一看,房间里留下来的也只可能是新人的味道。

    今天的风很大,包小娜站在天顶中间仿佛站在了风口浪尖上,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的寒气比刀子还锋利,割在身上一刀甚过一刀。当年的陆羽却是如此固执地迎向这阵风站到了天顶的最边缘。包小娜想:一定犹豫过吧,只消看一眼楼下的他们离自己有多么远,多么渺小;这群只懂得嘲笑他的人就好像全被摄入了他的哈哈镜里,看起来卑微得到了可笑的地步。但中途肯定是想过放弃的,或许脑海里还在激烈地争吵究竟值不值得纵身一跳,一了百了。不幸的是,最终留在陆羽身旁的是那个抱着镰刀微微笑地死神。

    现在,她同样站在了可能是陆羽站过的地方,不由得开始计算死亡的速度到底有多快?五秒?六秒?还是更快?活着需要数十几年,死去却只要数秒,这笔买卖怎么算都是血本无归。为什么陆羽一定要走上这条路?那个理由真的大得可以让他放弃生存?包小娜伸展右手茫然无措地在空气中来回挥动,试图从空气里抓回点什么,比如说一条人命。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并非每件事都有回转的余地。白辰逸啊白辰逸,你知不知道自己都对他干了些什么?这话包小娜只能憋在心里骂,她知道活着的那个人已是生不如死。面对这样的悲剧她又能忍心苛责谁?这时有人忽然把她往后拽,回头一看是宋极。

    “自杀可不容易,是吧?”宋极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松开了手,“不要站在那种地方,很危险的。”包小娜难堪地退开几步,“我可没想过。那需要很大的勇气,我没那个本事。”“和陆羽比勇气的话,我们都没有资格。”他话中有话包小娜自然感觉得出来,在警察局的时候她可不是这么交代的。宋极眺望着远处缩小了的风景,居高临下地说:“我相信你在此之前,并不知道陆羽四年前已经死了。但是,我也知道你一定没有说老实话。不过这些暂时可以抛开一边,你不也是在找出某些事的真相吗?这点上我们可以合作。”包小娜摇了摇头:“这,这不是警方的事情吗?我也许无能为力。”

    “真是这样?”宋极将视线落到她脸上,冷冷地说:“警方调查过你手机的通信记录,也查正所谓‘陆羽’的电话号码,这当然是那种满大街都可以买来的SIM卡。而中途有两通电话是同一个号码拨来的,当时有警察看过,你的手机显示是个叫NANA的人。并且从以往的通话记录来看,这个号码是和你联系最为密切的。只可惜他们一直无法联系到这个人。这点我不奇怪,但我奇怪的是这个号码我溶熟悉。没记错的话,该号码的主人应该是你——包小娜才对吧。”包小娜双手交握在一起才发现,掌心不知从何时开始变得粘乎乎的。

    “这样又一个问题产生了。”宋极没虞停太久,又接着说下去:“当晚那个用你的手机打电话给你的人是谁?应该不会有人用两个号码,经常打电话给自己闲聊。照情况看,应该是男朋友吧?不然你怎么会拿错了手机呢?不过我最感兴趣的是,你口口声声说‘陆羽’威胁你,可为什么他第一通电话不是直接打到你的手机上,而是拨到了你昨晚所用的手机?所以这个‘陆羽’真正要找的是在你口供中只字不提的那个人吧!”“不……”突如其来的被动形势让包小娜感觉隐瞒不下去了,这盘棋走到这个地步她唯有求和,“我知道你也许不信,可这件事连我都还没有弄明白,不然我为什么会到这里?坦白说,我也很想和你合作找出当年的真相。同时也希望你明白,能说的我一定会说。”

    见包小娜费尽心思的想要保护那个人,宋极再傻也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是不知道那次和包小娜一起的男人,是不是她现在包庇的这个。况且时间也隔得久,宋极已记不得那个男人什么模样。如果单粹方面着手,包小娜肯定是不会合作的。“好,这些事我可以不追问。不过我需要你保证,只要是你知道并且可以说的都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隐瞒。同样我也可以向你保证,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你所说的任何事情我都不会向第三方透露。”宋极作出让步,“还有,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所能说的——那晚被关进冰柜的人是我的未婚。她之前曾经失踪过一次,找到她的时候却是昏倒在一个杀人现场,醒荔精神出现失常靠着镇定剂来控制,而且一切物证都显示她就是凶手。可我相信她不是个可以残忍到把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大卸八块的凶徒。所以请你明白,现在我的处境一点不比你轻松。”

    “原来,她是你的未婚。”包小娜低垂着脑袋,这段实情让她感伤也有点难以启齿。如果她现在告诉宋极,其实在梦中就已经见过他的未婚,并且那个人可能还抱着杀人凶器站在一片血腥当中,他会作何感想?“我是真的很想帮助你……”她是真的这么想,“只是,我也不知道还会再发生什么,还有什么我们在乎的人会受到伤害。老实说,我并不是为了什么正义才和你走在一起,仅仅是为了保护某些人,或者说是某种感情。你能明白吗?”“嗯,那么我们现在是一路人了。仅仅是为了保护某些人,或者说是某种感情。”宋极伸过手,第一次朝她微笑。包小娜这才注意到宋极也有一双澄明的眼睛,以往她竟没有发觉。

    在宋极再次提醒下,她终于慢慢伸出手。或许,他们真正是一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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