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白辰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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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小娜睁开眼的时候仍然躺在曹毅的上,曹毅不知所踪。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翻下身去照镜子。镜子当是完好无损的,一如镜中的她容光焕发丝毫不曾被噩梦折磨过。包小娜长长松了一口气,可再定眼细瞧,吊带滑落的右胸上似乎有红线一样的东西。她拉吊带衫,在半朵紫罗兰的上方确确实实存在着三道红痕,是被指甲抓出来的。但她指甲缝是极干净的,一星半点的污垢都没有。包小娜意识到什么,仓惶奔到叶欣梧的照片前。她打开房中所有的吊灯,明晃晃的光亮下叶欣梧安份的镶嵌在相片里,背上纹身气定神闲地匍匐原地,不屑与来者争长短。然而包小娜知道这个人一直在纠缠她,试图让她也重蹈覆辙。因为她们之间有个共同点——白辰逸,或者说是曹毅。

    可曹毅去哪里了?包小娜反射地望向那扇被风吹开的窗户,高高鼓起的窗帘下空空荡荡。陡然间电话铃响了,这不是包小娜手机的铃声。她四下张望,心在狂跳不止,最后在沙发坐垫下发现了曹毅的手机。来电铃声是个未知号码,她知道最好不要接听,可又忍不住想要听听这个人的声音。权衡下包小娜还是接听了电话,可对方却在沉默,只能听见一声声浅浅地呼吸。

    “你是陆羽?”包小娜直觉迸出这个名字,而对方的不回应顺势壮大了她的胆量,她几乎是一股脑地逼问:“上次打晕我,拍摄我进太平间冰柜的就是你吧?你和曹毅究竟有什么关系,什么仇恨?!为什么要害我!”对方根本没打算和她正面交锋,干脆挂断了电话。但包小娜更加紧张,猜不到神秘人的意图才最可怕。突然一封彩信发了过来,包小娜发誓不敢翻看,她害怕梦境成真。这种被压迫的感觉已经让她生厌,甚至烦躁起来,于是她主动回拨了对方的号码,却提示不在服务区内。找不到门路,包小娜将这一切又归咎到曹毅身上。她失去理智般翻查曹毅所有的手机短信,在没有收获之后转去查电话薄,想从中斩获与他身份有关的蛛丝马迹,可手机里除了她一个人的号码根本没有其他人。这时门开了,拎着一袋宵的曹毅错愕地望着包小娜,包括她手中正被查阅的手机。

    包小娜狼狈地合上手机,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种侵犯的行为。一笑而过不是万事万灵的丹药,至少曹毅不会接受。他对任何事物都强调一个绝对的完整。包小娜此举流露出的不信任,便是对他这一原则的挑衅。但他对此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平静地走过去,从包小娜手中拿过手机狠狠砸到墙上。飞溅的手机残骸像乱发的子弹,伤人也伤己。曹毅若无其事地越过包小娜充满愧疚的目光,径直走回卧室,轻轻带上了门。包小娜难堪地立在客厅进退两难,忽然发觉自己真的干了一件蠢事。

    这一晚不愉快的经历造就了包小娜和曹毅的冷战,可对于白辰逸的身份她反而更有了一股穷追不舍的劲头。也许只有挖掘出白辰逸和曹毅的牵连,事态才会真正的明朗。走不进对方的心灵深处,一切都是徒劳。况且叶欣梧和白辰逸之间有什么恩怨,这也是包小娜最存疑的地方。

    上次去村精神病院有宋极护航,这回她虽然单枪匹马上阵,看守的却以为她和宋极都是警察还算通融。护士见是包小娜知道又为了白辰逸,直接领去普通区。朱医师正忙着接待一对前来咨询的母,见到包小娜还是礼貌地颌首问候,继而让护士一起来办公室。无论哪个医院,病患和医护人员都不会成正比,很多时候一个护士要管好几个病人,所以护士没法陪同包小娜是很理解的。她一个人在病号中游走,发现这些人看她的眼神再也不像上回那奇,连那个指着她骂的大婶也视若无睹,安静地坐在兰旁捏着树枝‘织毛衣’。包小娜走到白辰逸居住过的病房,原先的病患可能出去散心了,这让她有机会进去转一圈。正当她想潜进去,撒然感觉走廊有人正监视着她。包小娜偏过头,赫然发现上次读英文报的老人直直地盯住她。意识到行动失败,她只好转过身尴尬地笑着。老人向她招了招手,包小娜诧异地指住自己,见老人点点头唯有走过去。

    “你来找白辰逸吧?”老人的眼周早已被岁月刻出密密麻麻地细纹,可目光却矍铄澄明。包小娜对老人是有好感的,以至于很坦诚地说明来意:“是的,我想知道三年前白辰逸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又为什么会逃出医院?”“那天有个男人来正他,看得出他很紧张,后来吃晚饭的时候他告诉我自己呆不长了,然后当晚真的失踪了。”老人的话让包小娜很吃惊,急忙问:“那这些警方知道吗?”老人摇头:“警察来的时候我一个字都没说。之所以告诉你,是因为我看得出你真心想帮他。”这让包小娜感到荣幸,不好意思地笑:“谢谢您这么看得起我。不错,我真的很需要知道白辰逸究竟发生了什么,尤其他为什么会被送进精神病院。”

    “当你能走进他的世界,他就会出现在你身边告诉你一切真相。我可以帮助你,但你要答应我的条件。”

    “什么?”

    “让我研究你。”老人忽然从兜里掏出一只录音笔,上面的编号已经模糊不清,应该是他用过很久的东西。包小娜接过录音笔,想到自己被老人当作病人来研究,甚至是和他周围的病患讨论,心里确实有些不是滋味。但为了白辰逸,她还是答应了。“那您还记得他的样子吗?”包小娜接着打探。“当然记得,这里每一个人的样子我都记得,但我们会对自己的伙伴守口如瓶。”老人很绅士地一摆手,“请过来这边吧。”包小娜顺从地跟在老人身后,见他进去病房便在门口耐心等着,不一会儿他拿出一张纸。上面的字迹很潦草,依次是:秋天、阳光、兰、木棉、榆树、长椅、A护士、叫号、躲避、B护士、厌恶、隐藏、他、真相。包小娜猜到这些可能是白辰逸留下的线索,可这里面能藏着什么天大的隐情她着实炕出来,便问:“请问,这是什么意思呢?”“以前他就不健谈,又跟大伙合不来说是瞧不起,也就是跟我会用文字交谈。他除了在病房,就是一个人在木棉那里坐着。以前有个护士很关心她,可他总是把她当仇人。这是他最后一次跟我交谈的话题,让我一定保管好。”老人将纸条递给包小娜时,眼神有些忧伤。“那您现在再见到他还会认出来吗?”包小娜小心试探,老人却像遇到外敌的刺猬变得格外戒备,“我的朋友只有这个圈子里的人,出去之后再也不会认得。”老人默然转身,仿佛和包小娜不曾交谈过。

    包小娜展开被圆珠笔画得乱七八糟的纸张,看得出写的时候很仓促,不过这些文字究竟想要表达的是什么?她望着眼前被打入另外一个世界的人们,慢慢放下成见与不适感去融入白辰逸的过去。她重新播放白辰逸的录音,从描述中一点点接近他所知所想,以及他每天睁开眼便要面对的世界。听着他娓娓道来那一段非同寻常的经历,仿佛他就在附近,指点着她一步步走近他的故事。包小娜轻轻闭上眼,脑海中不断涌现着一个个独立的词组,努力将它们串联起来。她打开录音笔,向着前方满是病患的缓缓走去。现在她是白辰逸,眼前所看见的一切都是三年前最后的一天:

    ‘又是一个无聊的下午,翘首以待即便是数断了手指,父亲依旧没有出现。他是在埋怨一个丢尽他脸面的儿子?还是因为那个枝招展的小情人不满我的存在?只要没有我,父亲一大笔财产肯定会被其他人继承。因为我还活着,哪怕我是个疯子,父亲还是要施舍给我一些零头。那个人会不满意吧?’

    ‘医院给我们活动的空间真的太小,小到转个身都会被一堆疯子围住。他们试图拉我走进他们的团伙,可我和他们不同,我不会学有的人拿着一个假电话却故意在大家面前播报着不可能发来的手机短信。看他洋洋得意的嘴脸还以为大家会羡慕他有亲人挂念,从被私这里开始,我们早就是一群被社会遗弃的孤儿,不!是畸型,并且随时会威胁到正常人生活的疯子。我拨开他们妄想拉住我的手,半个字都不屑浪费地快步离开这个怪圈,安安静静地坐在远处的长椅上。兰附近太多哀怨的人,那是她们的地盘。’

    “这里属于我,不开的木棉平凡得有些丑陋,他们害怕坐在下面会被树上掉下的落叶或毛毛虫什么的扰,在外人眼里,他们自己才是让人毛骨悚然的爬虫。可我喜欢这里,因为左前方能看见出去的铁门,每天都会有陌生的脸孔进进出出,溶少看见熟眼的,除了护士和医生。我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不想说什么,只想舒舒服服的呼吸空气。可怀里接满了秋风扫下的木棉絮,眼睛盯得铁门都开始胀疼了,熟悉我的人一次也没有出现过。这时有护士扯高嗓门大声叫唤我们要吃药了,要回大病房了,要吃饭了等等琐碎得让人生厌的规矩。我比他们聪明,这颗树很大,足够藏住我的身体不被护士一眼发觉。正当我窃窃生喜以为躲过了追捕,撒然发现右前方有个护士看见了我。她一向很同情我,也很喜欢对我笑,现在她别过脸假装没有看见我,可嘴角暴露出的笑容分明讥诮我的伎俩低下。”

    ‘我最终还是被发现了。我恶狠狠地瞪着她,十分厌恶这张虚伪得只懂得装笑的假面具。可下一次我还是会坐在长椅上,也许哪天我会离开这里,至少这一刻我如此眷恋它们。仰靠在木棉身上,仰望着泛蓝的天空,对面的榆树枝懒懒散散于风中轻摆,微黄而浓密的树叶宛若簸箕将装进来的阳光一点点晒下来,还给了顽强的小草。夕阳斜照,活动的时间又快到了。这时有人在后面喊我的名字,回过头看见的却是他,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不好的事情,但我已经在这里留下了秘密。终有一天会被人发现的,真相。’就在石凳的下方,包小娜忽然摸出像是箭头的标志。蓦地一阵微风掠过,卷来一些不知名的红掉进包小娜怀里,恍惚间有个人坐到了她旁边,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从她怀里拈走一朵红。包小娜好奇地望过去,一个和曹毅同样面孔的男人正坐在她旁边,身上宽大的病人服衬得他越发单薄。他嗅了嗅瓣,无趣地将它吹私榆树下。

    再回首,他消失了。包小娜擦擦眼,发现树下根本没有什么瓣,但座椅下的箭头确实指向后面的榆树。包小娜猜这秘密肯定藏在树里,她仰着脑袋绕了一圈,树枝上似乎没有特别之处。她又仔细打量树干,对着箭头的水平位蹲下来检查,不时用手拨去上面新生的杂草或苔藓,忽然发现苔藓下面有个拇指宽的树洞。里面好像有东西。她取下固定头发用的小发夹探进去,好半天拨出一张折叠成硬币大小的照片。因为受潮还有虫蛀的关系,展开后的照片尺寸小了些,画面很多地方也被腐蚀垫目全非,但被透明胶贴住的一男一的脸却清晰可辨。是叶欣梧和那个在天桥上叱骂过包小娜的男人,而叶欣梧此刻正递给男人一封鼓漳黄信封。里面应该是钱,从男人贪婪的目光中可见一斑。照片背面有一段文字:救救我,不管是谁,请救救我。因为没人会相信疯子的话,更没有会相信叶欣梧这个恶毒的人会买通降头师和这些医生来谋杀我!但是请你相信,我是被他们害的,我是被他们害的!

    这是白辰逸最后已经绝望到无助的求救,但包小娜相信现在的他变成了曹毅,过去充满阴谋的历史彻底离他远去。如果说起先她还对曹毅的身份有所怀疑,幻觉也只是她牵强的假想,但不锈钢手环却是铁证。从朱医师那里了解到,有段时期为了区分病人确实曾给他们佩带过手环,但后来觉得这些太像手铐便取消了。也就是说,天底下不可能再有同样编号的手环。白辰逸的编号是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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