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偷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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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一周里,包小娜总会下意识往那条天桥经过。很多次根本没必要走这一条路,她却还是固执己见。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再见到戴耳钉的纹身师,包括他每一幅的作品。

    在熙熙攘攘,喧嚣杂乱的人潮里,他总是最从容的一个,关注的永远是他手中的笔,以及他笔下每一个鲜活的刺青。他的指甲缝极干净,手指间没有一般男人常见的黄褐,说明他没有抽烟的习惯。在包小娜这几天的观察里,她更肯定这一论点。不过有客人出于男人的礼节递给他烟时,他总会很仔细的收在空烟盒里,然后塞进裤兜。只是包小娜再也没有见过他闭着眼描图,至少这些时日他眼睛都是睁开的。他的眼形狭长,尾部微微上翘,内双的眼皮不算大充其量只算适中,但眼珠子特别明亮,仿若暖日照耀下大放异彩的琉璃。尤其在作画时他不自觉轻扬的唇角,总让人觉得有些不可一世,有些狂傲。但他真是个非常斯文和善的人,包小娜从没见他红过脸,哪怕再刁钻的客人他脸上都不曾流露过一丝半点的不满。

    但他还是会得罪客人,一到十二点无论手边是否还有活计,他都不会再继续,脖子一扬就靠住栏杆午睡起来。有两次他又中途放弃,差点被忿忿不平的客人拽起来揍一顿,待他掏干了身上所有5元至50元的散钞后,才算平息了干戈。但这个‘过午不纹’的习惯他固执的照旧。包小娜虽然有些不理解,但只能解释成他是个爱好纹身的手艺人,就是欠缺一点职业道德。但这并不妨碍她欣赏他的才华。

    男人痴迷一个人,更多是关于她的貌;而人仰慕一个男人,更多是他独特的气质和过人的才气。包小娜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病态,但她确实了太多时间去观察他,好几次她想鼓起勇气跟他交个朋友,但一发觉他视线有转过来的苗头,立马转过身子抓起面前走鬼推车里的盗版DVD,掏钱胡乱买了。最后,她始终没问到他的名字虹话,和卡通的盗版DVD倒买了一打。第八天,她终于鼓出一股慷慨就义不问来电话誓不回头的气势,一步步向他的摊位挺进。突然后方一个高亢嘹亮像是吹响了抗战号角的‘战士’喊道:城管来了!城管来了!顷刻间,天桥一旁卖水果的,卖仿冒名牌衫的,卖盗版DVD的,卖走私皮包的,卖人首饰和腰带的,卖手机挂饰并且帮忙容的,都仿佛受过特训一般干净利落的将摊位一窝端,或者打包往背上一驮便以博尔特百米的速度朝着安全地段四散而去,桥下城管灰的小货车已经堵在路边,其中一个身形比较精瘦的男子按了按歪斜的帽子,操起车上的扩音器叉住腰,对着桥上逃窜的‘走鬼’囔道:你地作死啊!成日堵住桥度,人地点行啊!今次走得落,下次先至唔甘好彩!呢班捞仔啊,没死过!(你们要死啊!每天堵住桥,人家怎么走啊!这次跑得掉,下次可就没有这运了!这群捞仔,不知道厉害!)叫嚣完,转头钻进车内赶赴下一个地点。城管一走,走鬼们如雨后的笋,又开始密密麻麻占据各自的地盘。

    包小娜从桥头走到桥尾,又从桥尾走回桥头,并没有发现他的身影。往后的两天他犹如蒸发进大气层的水滴,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时包小娜在天桥附近的快碴应聘成功,那些个窥人的日子,她很多时候是在这里二楼正对天桥的窗口位置点餐,通常她都会叫上一份牛腩萝卜和黄金糕打发时间。快碴老板见她总来帮衬,心里是留了印象的,初见她来应聘服务员,还以为是店里的食物太味,才导致她一来再来,最后成了店里员工。

    同包小娜一班的是个在读大学生严虹,与她养家糊口不同,严虹打工纯粹出于兴趣。附近许多快碴,甜品店,包括M记和KFC她都混过。见到包小娜时徊然一副老大的模样,只让包小娜放心跟她混。包小娜为人不爱计较,人也像白开水似的,对谁都无害。渐渐严虹对她开始亲近起来,时常拉着一起闲话家常。严虹是多多少少听包小娜说过‘纹身师’的事,对这个行为她感到相当离奇。每次包小娜边擦桌子边望着窗外发呆时,严虹总会冷不防凑到她耳边丢过一句:“别望了,你不可能把他手剁了,天天摆在家里供着。”

    “我为什么要剁他的手?”

    “你爱的只是他的手。”严虹斩钉截铁的将包小娜这点少怀的幻想彻底打回原形。包小娜不服气,总是嘴硬:“不,我欣赡是他这个人,和爱不爱没有关系,和他的手更没有关系。”她嘴上是这么嘟囔,其实心里是很失落的。又半个月过去,他依旧没有出现。‘早知道我就’,‘早知道我要’,‘早知道’这个最没骨气的假设,通常会轮番起落在只懂得后悔的一群人嘴边——几乎快要成为继冷淡之后另一个让人齿冷的字眼。包小娜将这一理念发挥得炉火纯青。这辈子出现在她生命中的‘早知道’不计其数,所以她永远只能在频繁的失意中潮起潮落。

    晚上严虹提议去酒吧坐一坐,反正她男朋友多,叫几个出来埋单都不成问题。包小娜起初有些不好意思,最后还是半推半就答应了。换下工作服,严虹从背包里取出一套感的热裤背心,她见包小娜的便装土里土气,染成咖啡的柳叶眉不往上一挑,捏着包小娜的外套直摇头:“你不是吧?平时都穿成这样?好OUT了!算了,下次我挑几件给你。睇住都眼冤!(粤语:都没眼看了、炕下去了。)”包小娜没吭声,只笑了笑。

    两人随后来到‘星光吧’,严虹作主点了几样零食,叫了一打啤酒,没多久她两个男友人就来了,长相是非常典心广东人。包小娜对粤语只会听不会说,全程只能当个弥勒佛似的听众。严虹的男友人估计也是索然无味,开始还会客套的应酬一下,久了听她总是普通话回答,自己也觉得有些怪异,也就只顾着和严虹玩子取乐。包小娜看时间都到了十点,坚持要先回家,严虹让一个男友人送送她,结果被友人一记暗肘打得不吭气了,只叮嘱一句‘路上小心’。

    包小娜出琅发现气温很冷,她拉拢外套,将手掌全部插进口袋里,蹦蹦跳跳几步稍微暖和了些。她今天出门太匆忙忘了带MP4,往常一个人逛街或回家时她总喜欢听着音乐,然后觉得路边的草草,男男,都好像是在眼前一一闪现的电视场景,而她会在下一个路口撞出一个真命天子,继而开展一段最浪漫的邂逅。只是今晚她显然做不成梦,当她转进途中一个巷口,一道黑影忽然从高楼直线下坠,‘扑通’一声,不明物体转眼在她面前生了根。巷口的路灯乍明乍暗,干冷的风刮在她脸上竟让她产生置身冬日的错觉,这股凛冽的刺痛让她只能呆重看着自己的鞋面,因为那一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飞迸过来,打得她有些疼。

    那是一颗很小很圆的东西,红白缠绕;一如孩童手中失控的波子,弹出了规定的范围,只能被判出局。脱离眼眶的眼珠便如同波子,并且再也不可能重新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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