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护士服叠好,放在桌上,然后将床单拉直抹平,轻轻的坐在我身旁。
原来她是怕护士服污染了我的床,而我似乎早已知道她的心思一般。想到这里,内心不禁一跳。
目光如此近距离的交视着,气氛既香艳又有些尴尬。我和她都在努力的寻找着话题,谁也没有抢先说话。
“嗯……那个……”我和她同时开口,两人都是一愣。
我赶紧作个手势:“你先说!”
她摇摇头:“还是你先说。”
“月梅,要是我俩再这样谦让下去,恐怕到明天都没有结果。”我笑了几声,试图让气氛活跃一点。
她淡淡一笑作为回应,锁着重重心事的眉头并没有舒展一点。
“你分配的事已经弄好了,西北军医大学附属医院心内科……恭喜你!”我轻松平静的说,尽量不给她一丝夸耀的感觉。
“心内科?”她皱了下眉。
“对!”我点头说道:“听说那是附属医院效益最好的科室,这件事秋萍也出了很大的力。”
“哦!”她并不显得吃惊,也没有显得很高兴,脸上的笑容甚是勉强:“晓宇,谢谢你!也替我谢谢……秋萍!”说完这话,她的神情有些黯然,又好象轻松许多。
在我怀疑自己有没有看错时,她有意无意将身体往侧后一靠,与我拉远了距离。
“你知道吗,我喜欢黑夜。”她靠着床头,抱着曲起的双膝,目光溶入这夜色,“当一切都暗下来的时候,再没有人要求你去干什么,也没有人注视你,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独处,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能扮回自己,去享受那从宁静。”她喃喃说道,扭头朝我苦苦的一笑:“很好笑是吧?你一定会笑话我很虚伪。”
我默默的注视着她,微微的摇头。
她深深的看我一眼,重又将目光转向别处:“还记得小时候,我家住在郊区,那里的风景真美丽。周围是连绵起伏的青山,家的前面还有一条清澈的小河,一年四季眼中都是绿色。尤其是到了春天,漫山遍野开满了鲜花,真的是非常好看。”她沉缅于过去,语调显得兴奋:“那时候,我们小孩子们没有什么烦恼,一天到晚都在外面疯啊,跑啊的。”她的脸上露出舒心的微笑:“那时候,我可受欢迎啦,每天都能得到他们送的大捧大捧的鲜花,……原希望生活永远都是这样美好!”说到这里,她停住了话语,轻轻的叹息一声,似乎不太情愿再说下去。
她小时候的情形跟我倒有几分相似,我专心的听着,不自觉的朝她挪近了几分。
“后来,因为父亲工作的调动,我们家搬进了城里,城里的繁华不是农村所能相比的,那时候我很兴奋,以为是到了天堂……”她的故事还在继续,脸上的忧伤却越来越浓,到后来,声音连同身体都颤抖起来。
“月梅,别说了。”我不由自主的把住她的肩,沉声安慰道。
她对我的动作似乎毫无所觉,呆呆的望着虚空,喃喃的说道:“母亲……病倒了,为了攒钱给母亲治病,父亲四处去借钱,低声……下气的赔了多少笑脸,……家里生活困难,我自然没有好衣服穿,没有好东西吃……受到同学的嘲讽,我常常被气得痛哭……,可渐渐的麻木了,……再渐渐的,我学会了讨好,学会了看人眼色……,嘲笑声越来越少,可我的内心却始终无法平静。一个人的时候,我经常感到痛苦,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可耻。”她的眼泪像泉水一样汩汩的流出,很快就将T恤溅湿了一片。
我慌忙抓了一把面巾纸递给她,她没有接:“我拼命的学习,一方面是想将来赚钱给母亲治病,另一方面也是想远离那个地方……没想到无论到了什么地方,社会都是一样的残酷。”
“月梅!都已经快结束了,以后你将按照自己的意志生活。”我紧了紧她的肩,轻声说道。
她猛地回过头,一洗适才的忧伤,泪光荡漾的眼中闪烁着深深的、难以言说的情愫:“晓宇,真的很感谢你!这一年来,如果没有你,我想我很难再承受这样的重负。每次讨厌自己的时候,只要一想到还有一个人理解我的,我就感到一阵温暖,一次次都是这样挺过来的。晓宇!”她的语调又高起来,声音紧张得微微颤抖:“晓宇!!我……我真的……我真的……”
接下来的会是什么?我内心一阵恐慌,又隐隐有点期待。搂肩的手几乎要陷进她丰腴的肌肤里,一颗心此刻也停止了跳动。
她的眼神似乎要将我整个人都吸进去……凝视我……还是凝视我……神情不停的在变幻……
终于,她眨了下眼:“我真的……很……累……了,能靠……你……肩膀……休……息……下……吗?”她很艰难的说完这话,显得异常疲惫。
不知是轻松,还是失望。我注视着她,奇怪她最后为何会说出这话,但我没有多问,只轻轻说道:“好的!”
她闭上眼,靠过来,带着所有的情感和惆怅靠过来。
就这样,我和她各自怀着心事,默默的靠在一起,伴随着时间流逝……
……
……
先是雨桐和同学们因为学校突然间加强了管理,不能前来。接着,洪涛、曹月梅、阮红晴又被提前召回学校。秋萍因为诸多限制,也不能常来看我。至于妮妮……想起来,我就后悔。
之后的日子,就象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突然只让吃一碗白米饭,我感到了寂寞。除了有时下楼远远的看秋萍工作之外,大多数的时间,我就呆在病房里学习队长拿来的课程讲义,借此打发漫长的时间。
只有在晚上关灯后,我会倚坐在床头发呆,那晚的情景在脑中始终挥之不去。想起月梅的含蓄忧郁,想起秋萍的细致敏感,想起雨桐的热情大方,想起妮妮的刁蛮任性……心中时而感到幸福,时而又是茫然,往往要折腾到深夜,才能沉沉的睡去……
终于有一天,王主任给我查过体后,指示医生说,让我去照一个胸片,如果没有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对我来说,这是个天大的喜讯,这个地方我早已呆腻了。
兴冲冲的跑去胸片室,谁知早已排满了病人,本来只要我找人,完全可以给我提前做的,只是我看到队伍中还有步履蹒跚、白发苍苍的老人时,我按住了心中的念头,反正时间很充足,也不多这一刻,我站在队伍后面,很悠闲的等着。
这一等就等到了中午,轮到我时,已到了下班时间,医生客气的叫我下午再来。
我失望的走回病区,疲惫的推开门。突然间,眼前飞舞起花花绿绿的东西,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一个女声兴奋的高喊:“Happy Birthday!”
“生日?噢,对了,今天是5月31日。”我心一震,定睛看去,彩花飘飘落地,在我面前站着面带微笑的秋萍,还有杨丽。
我激动的正想说话,脑门却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臭小子,死哪儿去了,我和秋萍都等你半天了,一定又去泡妞了。”杨丽生气的说道。
“泡妞?还‘又’!”我死盯着这个造谣中伤者。
她对我的目光熟视无睹,煞有其事的打量着我的房间,嘴里啧啧连声:“臭小子,你很腐败嘛,一个人住这么好的病房。”
“杨丽,别闹了。”秋萍推了杨丽一把,然后轻声问我:“晓宇!你吃饭了吗?”
“没有,我刚从胸片室回来。”我摇头。
“铛铛铛噔,你的午饭来了!”杨丽怪腔怪调的哼着,双手却不知何时捧起一个包装精美的生日蛋糕。
“晓宇!生日快乐!”秋萍的声音那样柔美,笑容那样温柔。
“臭小子!生日快乐!”杨丽也一反常态,认真的说道。
我自己的生日我都忘了,可她们都还牢牢的记得,我望着她俩,一种幸福感涌上心头,“谢谢!”我动情的说道。
“快!快来点蜡烛,切蛋糕!”杨丽迫不及待的冲到桌旁。
我上前轻轻拉住秋萍的手,并肩而立,相视微笑……
……
“等等,在吹蜡烛之前,你先听听这个。”杨丽郑重的说道,递给我一个随声听。
“这是什么?”我疑惑的问道,将目光投向秋萍,秋萍也是一脸神秘。
一阵沙沙的卷带声,然后传出一个甜美的声音:“晓宇!你生日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 ,真对不起!”我眼前晃动着雨桐满是歉意的脸。
“我拼命的求队长,让我到你那里一趟,可她就是不同意。”雨桐的语气中有些伤心,看来一定受到了队长的呵叱:“还好,有秋萍姐和杨丽姐为你祝贺生日,我也就放心了。”
她的声音又轻快起来:“晓宇!……生日快乐!”她说完这话,随声听变得静默,我失落的正待放下它,里面传来轻轻的、柔柔的歌声:“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亲爱的爱人……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以后的日子快乐,唱着一首歌……”雨桐拍着手,哼唱着郑智化的这首《生日快乐》,每个跳跃的音符无不载满她的深情。
我激动的难以自抑,手紧贴着脸,以免这种失控的情绪暴露在秋萍和杨丽面前:“傻瓜!小傻瓜!”我在心里爱怜的呼唤着。
“晓宇,本来我还有好多话要对你说,不过有人不让我说了……”她低声而期盼的说了一句:“我等你回来!”
“谁敢不让我的宝贝说话。”我恍如美梦被惊醒,心中着实恼怒。磁带还在转动,突然间传出惊人的呐喊:“皮蛋!生日快乐!!”
我猝不及防,耳膜险被震破,但我顾不得这些,心中惊喜万分:“是兄弟们!!”
“皮蛋,温柔乡也享受够了吧,什么时候回寒舍来住?”胡俊杰戏谑的说道。
“皮蛋,你再不回来,我可把小不点给红烧了啊!”这是赵景涛大大咧咧的声音。
“皮蛋,病好多了吧,现在快要考试了,你的书复习得怎么样?”还是刘刚志说话贴心。
“皮……皮……皮蛋!”余航泽结结巴巴的话被赵景涛打断:“鱼钩,婆婆妈妈的,有话就快说。”
“皮蛋,咱们五班缺了你,就不能称其为五班,快点回来。”胡飞什么时候都将五班挂职在嘴上。
……
“这是一个很好的礼物。”我将磁带捏紧,注视着她俩。
“抓紧时间,快来吹蜡烛。”杨丽已经是馋涎欲滴了。
窗帘拉上,昏暗的空间内瞬刻间升起十九支蜡光,那红红的火焰映着秋萍的笑颜,也温暖着我的心田,没有了前段时间对兄弟们的猜疑,也没有了对感情的茫然,我闭上眼,许下了自己的心愿。
“臭小子,快说,你许了什么心愿?”灯一被拉亮,杨丽忙问道。
我见秋萍闪烁的眼神中也蕴着好奇,笑了笑,认真的说道:“我希望我能长得更快一点,将来有能力照顾我心爱的人!”
“别人都希望自己年轻,你却希望自己变老。”她调侃道。
我和秋萍互相凝望着,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突然间,后背被人一推,我苍促前扑,而秋萍惊叫一声,也向我扑来,耳边响起杨丽的嘻笑:“光看有什么用,抢起来多舒服,你俩慢慢享受,我先吃蛋糕啦。”
我没有去理会杨丽的恶作剧,环抱着秋萍柔软的身体,在她羞涩的注视下,我凑近她,轻轻的含住她湿润的红唇……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