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州气候凉爽湿润,春秋两季多是阴雨绵绵,草木特别繁茂,唯有盛夏时节阳光灿烂,全城都在浓郁的绿茵包裹中,仿佛连空气里都弥漫着爽洌的香气,让人的心境也随之明媚雀跃起来。白皙娇俏的敏州女子穿上轻盈柔美的夏装,袅娜穿梭于大街小巷,更为这座城市平添别样的动人韵致。
这天一早,荣庆祥绸缎庄的老板娘支使伙计开了店门,刚刚在柜面上坐定,便远远看见三个人走过来。
为的是位五十来岁的妇人,手臂上挎着两个硕大的布包,即使不说话的时候,眉眼间也总像含着暖暖笑意。跟在她旁边的,一个是十岁的清秀姑娘,一个是七八岁的小女孩儿,也都拎着包袱,正有说有笑地向这边走。
老板娘看清来人模样,赶紧迎出来招呼:“吴大婶!……咳,好了说一声,我叫伙计去拿就是了,还用你们娘仨大老远送过来?这大包小包的,多沉啊!……快进来,快进来!”
吴大婶摆摆手,笑着应道:“昨天晚上才赶出来,妍蕊姑娘知道这批活儿紧,怕您着急,就让我今天带过来了。反正也要送月儿去学馆,顺路的。”
这厢边早有伙计接过包裹清点查验。老板娘招呼着吴大婶等人坐下,又道:“下个月胡员外的小公子成婚,本来都置办齐了,又突然说要加个百子图的壁挂,我看这活儿还得是交给你们清澜绣坊才好。预定的料子也是昨天刚到,回头连这次的工钱一起让伙计送过去。”
“老板娘总是这样关照我们生意,真让我不知说什么好了。”吴大婶笑得安详而诚恳。
“哪儿的话。还不是你们绣坊手艺好,妍蕊、殷红两位姑娘又出了名的厚道。我这儿好多主顾,都是指明要你们的活计呢!”老板娘爽快地一笑。又打量着吴大婶身旁地年轻姑娘,问道,“这位姑娘看着面生。是新来的吧?”
“哦,她叫萍儿,刚来五六天,正赶上最近活计紧,一直忙着。今天好容易得个空,殷红姑娘叫我带她出来转转。”吴大婶叫萍儿给老板娘见过礼,又夸赞道。“这孩子虽然话不多,心思却极是细腻灵巧,手艺也好。这次的活计里,好几个大件都是她绣地。”
话音未落,一旁名唤月儿的小女孩便抢着说道:“就是就是。前几天我送小玉的荷包,就是请萍儿姐姐帮忙绣的,任谁都说好看得很呢!”
老板娘笑道:“你送地荷包确实好看。我家小玉喜欢得不得了。连睡觉都要放在枕头边上。我还当是你自己做地。原来是请萍儿姐姐帮忙。”
月儿脸色有些红。一本正经地分辩道:“那荷包本来是我亲手缝地。只是请萍儿姐姐绣了花儿。小玉总是教我功课。我送她地礼物当然要十分尽心才好。这叫做投桃报李。唐先生在学馆里教过地!”
众人被逗得哈哈大笑。
月儿不知所以。还当大家小看她。脸颊越红艳了。有些急地嚷嚷道:“您莫要不信。这次地活计里我也帮着扦边了。妍蕊姐姐还夸我手艺细致。还说等过了年就教我绣简单地花样儿。用不了几年。我就是清澜绣坊最好地娘了!”话一出口。自己也觉得说大了。又有些害羞起来。腻在萍儿身边不肯抬头看人。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众人在店铺里说笑。谁也不曾留意。在街对面地背阴处。一个头戴斗笠地青年正目不转睛望着萍儿。却不是别人。正是阿四。
此时地阿四。已不再是渔民装束。而是换上了市井间最常见地短衣打扮。面色有些苍白憔悴。眸间却闪着从未有过地光亮。他静静凝望萍儿脸上地嫣然浅笑。几乎痴了。
在阿四的印象中,萍儿像这般由衷地微笑,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事实上,自从无意间得之彼此地血缘之后,萍便再没有笑过。
他又何尝不是一样?
看着萍儿如七月阳光般快乐纯澈的面孔,阿四忽然记起儿时某个红霞漫天的傍晚,自己带着满身泥水跑回家,还举着一大把青葱鲜嫩的蒲菜,锅里的汤已经滚了,埋在灰烬中的山薯也开始散出甜香,娘亲从炉灶边抬起头,脸上挂着地,似乎就是这样的笑容……
“难怪他们说你一大早就跑了,原来是来偷看萍儿姑娘。”一个戏谑的声音突然在耳边低低响起。
阿四回过神来,急忙转身行礼道:“丁先生……”
“罢了,罢了!当心被她们看见。”丁瑞挥了挥折扇,又低声笑道,“看起来,萍儿姑娘在清澜绣坊过的还算不错。”
“是,好久没见她这么开心了。”阿四目光又移回到对街的店铺中,不自觉地漾起一抹微笑。
丁瑞看在眼里,忽又漫不经心似的问道:“你不打算让她知道你在这里?”
阿四的身形分明僵了僵,终于还是摇头叹道:“还是不要。她才刚刚松弛几天,别再用过去的事情打扰她了。”
“随你。”丁瑞无所谓地耸耸肩,转身欲走,却又收住脚步,“对了,你住的地方已经付清一年地房租,你可以先在那里养伤,一下子流掉那么多血,总得休养一下。至于之后是走是留,你自己决定就是了。”
“丁先生地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阿四说着就要待躬身施礼,却又被丁瑞拦住了。
“阿四兄弟,你可不要谢错人,我只是个跑腿传话的而已。安排你们二人来敏州,可不是我地主意。”丁瑞依旧笑意淡然,只是语意间莫名多了些微不可察的寒意。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