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孽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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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瑞的朗朗余音未落,苇子已露出犹如被利刃刺中心窝般的表情。苦苦遮掩在心底的阴暗,一夕之间赤裸裸地在众目睽睽下撕扯开来,那感觉,就像被扒光了衣服当众鞭打一般。此情此景,纵使再混的人,也终是难以自持了。

    果然,苇子惨白呆滞的脸上,突然露出疯了似的的狰狞,他歇斯底里地吼道:“她已经是个破货了!她嫁不出去了!这一辈子都嫁不出去了!让她做祭女有什么不对?总好过一辈子让人戳着脊梁骨指指点点!总好过一辈子被人吐口水骂贱,让我们也跟着抬不起头来!……让她自杀也是死,让她做祭女也是死,做祭女还能给家里留下一大笔钱,这有什么不好?!……”

    在场所有村民,都震惊得呆住了。一时之间,甚至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萍儿失贞的事情,在村子里早有传言,有的说她是被醉酒的外乡人强暴,有的说她是某乡绅的儿子私通,被人家厌倦抛弃了。个中种种,没有人能够证实,却都在口口相传间被演绎得活灵活现,还不时填补进一些新的版本和细节。渐渐地,人们看萍儿的眼神也开始有了变化,在心底仿佛将她默认做不知廉耻的女子。

    人的心理,实在是个很奇怪的东西。\\\Junzitang\\\只要与自己无干,有时越是肮脏龌龊的传言,反倒越能激起人们关注的兴致,让人在谈论中感受到莫大的自我满足,乐此不疲。

    于是。在全然不自觉地状态下,这些平日亲切热络的乡亲们,突然对这一家人表现出了微妙的疏离感和优越感,却全然不知自己无意间的言行,给一个无辜弱女带来了多么大的伤害。

    现下,他们听萍儿的至亲兄长说出这番话,明明知道是自私无耻,明明应该觉得愤怒谴责,刹那间却又隐约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什么立场去谴责。甚至还有人。在心底最隐晦的角落,竟是暗暗有些赞同的。

    所以,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在竭力掩藏着一种颇值得玩味的情绪。

    丁瑞看在眼里,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抑制不住地笑着。

    这就是人。这就是人心。他暗暗道。

    也许,每个普通人的心里都寄宿着一个恶魔。大多数时候,这恶魔被道德和良知封印着。但当遇到适当地刺激,哪怕这刺激再微小,也会让这恶魔冲破层层禁锢。借着宿主的面孔,露出残忍嗜血的笑容。

    在这尴尬的沉默中,丁瑞从容不迫地披起刚刚脱下的外衫,收起针具药瓶。\\\Junzitang\\\做好这一切后。他垂眸望着野兽般喘息激动的苇子,淡淡地说道:“凭你现在的状况,最多还能活十天。好好珍惜这所剩不多的时日吧。很遗憾,在你有生之年,怕是用不到那笔钱了。”说罢。分开众人,朝屋外走去。

    行没几步,丁瑞的双腿却被一双干瘦的手臂紧紧抱住。“丁先生,求您救救他!救救他!我儿不能死,他不能死啊!……我替他去死,可不可以?只要您能救活他,我愿意拿我这条老命来换。……”

    “老人家,很抱歉。您地爱子心切,我能够理解。但我只是个普通医生,不是操纵人生死的阎王爷。他的病,我实在是无能为力。”丁瑞依旧保持着无懈可击的优雅,甚至不屑于装出一点点应景地动容。他微微俯下身去,轻轻拉开老头颤抖的手臂,将他扶起来。这温柔而从容的举动。在此刻看来。却透着一股莫名的冷酷味道。

    一直瘫软在床上的苇子,仿佛这时才明白过味儿来。那种叫做恐惧地情绪。突然间胀满了他的全部意识:“不!我不要死,不要死!……爹,你快求求丁先生!你快跪下给丁先生磕头啊!……让他救我!一定要让他就我!……”

    他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挣扎着撑起了半个身子,脸上尽是歇斯底里的疯狂。

    在儿子绝望的催促声中,老头“噗通”一声再次跪倒,涕泪和汗水蹭在丁瑞洁白的衣摆上,他仿佛失了神一般,只知道死死抓着丁瑞的双腿不放,嘴里一个劲儿地重复着:“求您救救他!求您救救他!……”

    在场的村民们也被打动了。他们纷纷将期盼祈求的目光投向丁瑞。

    “丁先生,真地不行了吗?”

    “丁先生,苇子是混,可他爹真的不容易啊。”

    “丁先生,求求您了!人命关天,您就再想想办法吧!”

    “丁先生!”

    丁瑞环视四周,默然片刻,终于叹了一口气:“其实,这毒也并非真的无药可解。只是……”话未说完,就被村民们叽叽喳喳的声音打断了。

    “有办法治,太好了!我就说丁先生是神医……”

    “丁先生,那您就快给他治啊……”

    “对,需要什么,您就说出来,我们大家一起想办法。”

    丁瑞静静地待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才继续说道:“这毒本是可解,眼下却缺了最重要的药引。如果找不到这个药引,苇子就只能等死了。”

    老头听了这话,浑浊的眼中竟冒出火苗般地光亮。因着难以自抑地激动,他将丁瑞的双腿箍得有些发疼:“丁先生,丁先生,要什么药引,您说,您说!就是砸了我这把老骨头……”

    “老人家,您先起来。”丁瑞搀扶起老头,将他安置到旁边一张破旧地椅子上。又望了望屏息等待的众人,再次叹了口气。

    “这药引,不是单凭钱或者别的什么就能换来的。”丁瑞眯着黑眸,唇角却扬起一个微不可察的细小弧度,沉声说道:“需要找到一个与苇子有血缘至亲的壮年男子,用他的热血做药引。”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苇子只有一个妹妹,老爹已是垂暮之年,更没有任何叔伯兄弟,要到哪里去找血缘至亲的壮年男子?

    “孽债!这是孽债啊!”老头怔怔片刻,忽然“哇”地哭出声来,他惊恐地瞪着虚空,死命捶打着自己,一把把扯下自己干枯凌乱的头发,“巧娘,我知道是你!你是来向我讨债的吧?……巧娘,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我该死!该死!只要你放过苇子,放过萍儿……”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