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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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氏春秋》里,曾经记载过这样一个故事。

    春秋时候,楚国令尹孙叔敖重病,临死前告诫自己的儿子道:“大王之前多次要赐我封地,我都没有接受。我死之后,大王一定会赐封地给你。但你记住,千万不要接受那些富庶之地。……楚国、越国之间有个山包叫做‘寝’,那里的土地不算肥沃,地名更是大大的不吉利。楚国人深信鬼神之说,越国人依赖求问兆头,两国都对这个地方深深厌恶。想来,你能够长久占有的,恐怕也就只有此地而已了。”孙叔敖死后,楚王果然要将极其丰美之地赐封给孙叔敖之子。孙叔敖之子谨遵父亲的遗训,婉拒了楚王的慷慨封赐,却主动请求到‘寝’这个不详之地去。楚王闻言极其惊讶诧异,但还是答应了。在之后的日子里,尽管朝中势力更迭地方权力倾轧,公孙敖的后人们,却得以稳定地在‘寝’地生活繁衍下来。

    孙叔敖的谦和仁德,一直为历代儒生所称道;但若换个角度来想,在危机暗伏无可依靠的环境中,这异于常人的淡薄与谨慎,又何尝不是一种高明的自保之道?

    故事中这个被用来明哲保身的‘寝’地,便是本朝的濠州。

    濠州不算大,却也不算很小;不算繁华,却也不算闭塞;没有严重缺失的作物或行业,却也没有稍微出色的特产;被委派到这里的官吏,均不是与皇帝重臣相熟的厉害角色,却也不是遭受排挤打压的倒霉蛋。若非要追究濠州之“最”,却也能说得两条出来——历年拨款,可以归入最少的地界之列;皇帝或钦差来此视察巡检的频率,更可当之无愧称为全国最低。

    曾有一任长官酒后自嘲道:“濠州在皇上眼里,就是一块闲地;濠州的官职,就是不折不扣的闲差。”

    同理可推,生活在濠州的人们,自然是名副其实的闲人。

    就比如,最近在城门口摆摊卖面的那对老夫妇。

    这老翁老妇整天都是一副乐呵呵样子。早晨到时辰便来,晚上到时辰便走。买卖不好的时候,自己的面自己吃,却也从不主动招徕客人;买卖好的时候,要回家时还有客人前来,却也婉言拒绝按时收摊。如此做事态度,放在别的地方也许难以想象,但在濠州,却是再正常不过的。

    这日,已近黄昏。

    面摊中只有老翁老妇二人。老翁抬头看看天色,心里盘算着,再过一会儿便该收拾回家了。

    正在这时,一个面色晦暗满身风尘的后生,背着行囊急匆匆进得城来。看见这面摊,眼睛一亮,飞也似的过来坐下,未等招呼便先自说道:“来一大碗牛肉面,多加汤水!只是要快些!越快越好!”

    老翁依旧不紧不慢的样子,稳稳坐定,措词得体地答道:“这位客官,着实抱歉!今年牛肉极贵,老汉这里买不起。只有素面,加些城外山里采的蘑菇,倒也新鲜,客观可要来一碗?……”

    “好!好!不管是什么,赶紧端上来就是了!我都要饿死了!”后生发急嚷道,一边将沉重的包袱“啪”地摔在桌上。

    老翁点头笑道:“明白明白。客观请稍候,这面一会儿就好。”说罢,慢悠悠站起身,摸出一副套袖带上,走到灶台前做面。一直坐在角落的老妇,只是笑眯眯抬头看了一眼,却也不上前帮忙,依旧做着手中的针线。

    事实证明,老翁所说的这个“一会儿”,比后生所预期的要长了许多。

    烧水,择菜,开锅,下面,调味……

    后生烦躁地用指节敲打着满是水渍的桌面,就在他耗尽最后一点耐心,正准备抓起包袱准备走人时,老翁终于从锅里盛出一碗热腾腾的汤面,鲜美浓郁的香气随之四散开来。

    后生只觉腹中“咕噜”之声更响,只好压下火气,从桌上竹筒抽出一副筷子举在半空,两眼紧紧盯着面碗。

    谁知,那老翁虽与后生仅隔一张桌子,却不将面送过来,而是朝远处的老妇柔声道:“面好了,来端吧!”说完,慢吞吞摘下套袖,径自坐回到先前的竹凳上。

    后生的满腔怒火,全部转化为难以遏制的讶然。他简直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素餐尸位到令人发指的店家!

    直到老妇将面端来,在他耳边大声说了句“客官,请慢用!”,后生才从瞠目结舌的恍惚中回过神来。他看看好整以暇的老翁,又看看笑容慈祥的老妇,长叹一声,端起碗用力吸了一口面汤。

    但是,老妇后面的话,却让后生这口面汤狠狠地呛在喉咙里:“客官,我们再有半盏茶时间就收摊了,请您抓紧!”

    一长串几乎窒息的咳嗽之后,后生狠狠瞪视着老翁和老妇,才待发作,却见他二人友善而不解地望着自己。后生见状,满腹牢骚竟不知从何说起,无语僵坐良久,终于还是纠结着深吸几口气,端起碗不知其味地三口两口吃完,丢下几枚铜钱,逃命似的去了。

    老翁和老妇丝毫不觉有异,从容地动手收拾桌椅。

    斜对面的茶寮中,两个汉子匆匆结了茶钱,小心地尾随后生而去。

    老妇望着两个汉子的背影,嘴边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她用手中的抹布,擦掉了后生方才留在桌上的隐隐痕迹。那是三岁小孩子都会的粗糙简笔画:一只鸟,外面罩着一个圆圈。

    收好摊位,老翁老妇像往常一样,慢慢走进一条窄小巷子,进入其中一座独门独户的简陋小院。

    关上院门,进得屋中,老翁忽然挺直刚才还略显佝偻的身躯,粲然一笑,温柔地低声问道:“明日出发?”

    “不,事情有变故,得做些准备。三日后再走就来得及。”昏黄的灯光中,老妇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眸,漾出玩味而狡黠的笑意。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