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纪元七八七年夏,四月。
一条沉重无比的橄榄枝飞入联邦上层,那是帝国和亲的邀请。
联邦是贵族议院制,总统拥有日常行政权和紧急战备权,而一些重大事项则必须经过贵族院讨论同意才能实施。
关于帝国提出和亲之事,联邦贵族院已经分成几派争得不可开交。
一派主张拒绝和亲,理由是联邦一直与坎卡拉互为唇齿,共同对抗帝国,此时若与帝国亲好,则必然损害与坎卡拉之间的友谊。所谓唇亡齿寒,若和亲,则联邦亡国之日不远。他们认为应该保持现状,既不和亲,也不开战,被称作“保守派”。
另一派则认为现在帝国内乱,正是落井下石、拓展疆域的时机。他们被称作“主战派”。
又有一派,主张和亲,认为应该趁此机会吞并坎卡拉,若成功,就可以跟帝国分庭抗礼。他们的想法多少有点异想天开,故此被称作“激进派”。
还有一派,也主张和亲,却是和亲之外什么事也不做,这一派人最少,被称作“温和派”。
而性格软弱的裴大总统,一如既往地拖沓推委,犹豫不决,和亲一事就这么拖着。
帝国方面,此次民变潮大有愈演愈烈之势。而“内讧事件”对区域经济民生的破坏又大得出乎想象,近十三万北伐军残部,只有不到三分之一能被有效收拢,其他的出于各种原因成为逃兵、盗匪,他们跟暴动的民众混在一起,破坏力倍增。
各地治所的告急求援报告象雪花一样飘进神武关,沉甸甸地把朝野上下压得喘不过气。
卢尔亚达十七世陛下每天都要发一通脾气,每天都要杀一些官员和贵族。神武关的上层交际圈终日处于一种惶惶不安的情绪当中。
象大陆魔法师公会、神庭这类的组织都纷纷敬而远之,把主要人员和事务撤离神武关,并非他们没能力与皇帝对抗,而实在是没必要往风口浪尖上挤。
另一方面,东亲王手下的十五万兵力仅以控制情况不再恶化已经是捉襟见肘,帝国朝野上下都把希望寄托在和亲一事上。
四月十一日中午,皇帝陛下气喘吁吁地坐在龙椅上,他面前溅了一地鲜血,几个倒霉的大臣身首二处,散落殿中。
皇帝陛下觉得有点头晕,他不过五十出头的人,正值壮年。只是近些天来巨大的压力让他衰弱了许多。
发泄一通,皇帝的心思变得颓丧起来,随手抄起一壶酒往脖子里灌。
殿外,传令官战战兢兢地通传道:“禀、禀禀禀禀陛下,那个,那个宰相大人求、求求求求见。”
“你***你!”皇帝陛下眼睛一滚,提剑上前要把传令官砍死。为什么?没有理由,就是想砍人而已!
传令官吓得双腿发软,脸青唇白,瘫倒地上。
眼看着他就要被分尸,廊道外传来尼贝克的……
声音:“陛下息怒,臣有要事求见。”
双眼发红的皇帝陛下闻言稍一敛神——尼贝克是他的头号助手,终究不能把气往他身上撒。
皇帝陛下整了整衣服,问:“有何要事?”
尼贝克行了君臣之礼,略显兴奋地凑上前,道:“禀陛下,和亲一事终于有眉目了!不,非但有眉目,甚至是一石数鸟!”
“哦?快说来听听。”皇帝连礼仪都不顾了,扯着尼贝克衣袖往后殿走去。
没人知道他们君臣二人谈了些什么,只知道第二天开始,皇帝陛下心情便好了许多,少有乱杀人了。
也是同一天,皇帝的小女儿,汀黛丽公主也坐上了一驾没有标识的马车,在一支没有番号却持有密谕的军队保护下,向南方驶去。
-2-
与此同时,大陆上某个隐蔽的处所。
所谓“隐蔽的处所”,含义有许多,有时邻家大婶放杂物的小房间也挺隐蔽的。
但是这个地方则大不一样,它是相对于整片大陆而言的隐蔽处,因为它是大陆与地狱之间的“夹缝”——位面的夹缝。
在许多外行人的想象里,位面夹缝就是一些荒凉深邃的所在。其实不然,大部分的位面夹缝都是一些自称“神”的家伙开辟的,且由于多数的位面夹缝并不稳定,需要随时调节能量平衡,所以他们一般都会找一些管理者,这些管理者生活很枯燥,所以他们会把夹缝建设得千奇百怪,非常有个性。
这个夹缝是地狱之主的私人空间,“地狱之主”就是自称主宰地狱的家伙,关于这家伙的传言,有人说它是九首魔龙,有人说它是无形无质的怪物,也有人说它是古神后裔,版本繁多,莫衷一是。
现任的管理者就是红花夫人,也不知从何时开始,红花夫人跟地狱之主勾搭上了。
此刻,她闲坐亭中,似乎百无聊赖地翻着书。
毫无疑问,红花夫人属于“绝色”一类,近半百之年还能保留如此丰韵,实在让人惊叹。
传说中红花夫人面首三千,莫管这是谣言还是真实,但至少有一点,任何人都不会认为红花夫人是那种迷失在里的妖女。事实上她学识素养之高,比起那些文化名人也不遑多让。
亭子是六角凉亭,松木结构,亭子的上下左右都是无尽的虚空,接近虚空边沿的木材已经产生了奇特的、让人看着心怀不畅的些微扭曲。亭子后头也是虚空,前方倒有一方小庭院。
忽然,庭院中出现了一道身影,五短身材,脸白无须,光溜的脑壳上有九道香疤,正是罢了和尚。
和尚环视一周,唏嘘叹道:“没想到呢,你居然是个念旧的人。”
红花夫人放下书卷,眉头轻蹙:“又是你。多年不见,你还是那么喜欢扰人清修。”
和尚木然了一会儿,忽而面相狰狞起来:“贱女人,我女儿呢?”……
如果叶雪红在这里,肯定会大吃一惊,和尚的女儿不就是樱么?不是已经风光大葬了么?难道红花夫人把樱的尸首盗去?
红花夫人冷冷答道:“你女儿没了,找我作甚?”
和尚急了,赤红着眼睛道:“什么‘你女儿我女儿’的,我女儿不就是你女儿吗?”
罢了和尚竟然是红花夫人的前夫!
和尚又道:“女人,你究竟把女儿弄哪儿去了?我只求见她一见而已!”
红花夫人讶然道:“女儿的死我也略有听闻,然则你凭什么认定她在我这里呢?须知道地狱早就‘魂满为患’了,现在的死人灵魂都留在人间等蒸发的……”
和尚不等她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块闪着诡异黑色光芒的石头。
“黑芒晶?”红花夫人吃惊之下脱口而去。
黑芒晶是地狱特有的晶石,准确点说是地狱之主的专属——每次它施法完毕后,就会遗留下一块形状大小不一的黑芒晶,这是暗黑能量极度凝聚后的残余物。
和尚说:“这是从小樱的棺柩里拾到的。那夜风雨大作,邪气漫天,第二天就发现小樱的坟被挖开了……”
红花夫人打断他说:“你意思是:地狱之主直接召唤了小樱的灵魂?”
“不只灵魂,恐怕连也召唤去了。”和尚怆然道。
红花夫人略显不安地皱起眉头,她也搞不清自己为什么会不安,便心不在焉地道:“我投靠地狱之主的时间不太久,许多具体的事情也不甚了了,但小樱她……她……”
红花夫人本来想说小樱虽则成了地狱亡灵的一员,但好歹也算是“活”过来了,也算好事。她自然明白和尚的担忧——万一小樱被炼化成蛆尸或者地狱魔蛹什么的,从人类的审美观和伦理观来说,简直是不能忍受。
红花夫人还在想有什么方法可以出点力——那毕竟是自己亲生女儿呵,即使曾经带着不快的记忆,甚至仇恨——但她忽然想起一个事情,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和尚盯着她的唇,他了解她性格,若不是很要命的事,她是不会慌张失措的,他祈祷着她说出的东西不要太难让人接受。
红花夫人颤抖着开口了:“小樱她,她是不是右臂有一道环形伤疤?”
和尚神色紧张地点了点头,那是当年小樱被污辱时,挣扎的时候留下的。
“然后……然后右脚跟上纹了一片叶子?”
和尚又点了点头。
红花夫人瞬间眼睛睁得滚圆,呼号道:“天呐,她、她她她现在、现在正跟她哥哥……”
和尚等了半晌见她没说出个所以然,催道:“跟她哥哥怎么了?她又哪来的哥哥啊?”
“她,她哥哥就是慕容龙,就是老斧头啊,他们在、在举行婚礼……”红花夫人话未说完,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和尚冲上前去,扶起红花夫人,东摁摁西掐掐,手忙脚……
乱,汗大如斗。
过了许久,红花夫人才悠悠醒转,告诉和尚一个了不得的事:据她推测,地狱幽姬很可能就是小樱。
地狱幽姬是不久前地狱之主配属与红花夫人,协助后者共同处理地狱与人间之间的事务往来的。至于此前的荷拉,已经逐渐失去地狱之主的信任了。
数日前,红花夫人和地狱幽姬联手擒下了伍月晴和老斧头。
红花夫人心知老斧头是自己儿子(故此在“夺草事件”中才会三番四次劝叶雪红回头),她本不打算伤害二人,只以他们二人要挟叶雪红就算了。
却不料地狱幽姬以嫁娶为名向红花夫人要了老斧头。本来嘛,这种活人和死人之间的通婚是伦理的禁忌,然则红花夫人何许人也?她面首三千,除了体臭无比的鼯鼬人之外,什么雄性动物没上过?
故此她也不以为意,在她想法里,地狱幽姬实力高强,又是地狱之主的使徒,自己儿子跟她结合,自然是有利无害,再加上她从第一眼看见地狱幽姬就对后者充满好感(当时她并不知道这是血缘所致),于是也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
然则现在,近亲,这是连地狱也不能容忍的行为,红花夫人终于慌了。
罢了和尚狠一跺脚,揪起红花夫人,要后者立刻带他去找小樱。
红花夫人略微定一定心神,想来也只能如此了,悲叹一声,带着和尚奔赴小樱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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