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前,斗篷社总部以及各地主要分部遭到毁灭性袭击,几乎渣滓不留,下此毒手的正是神庭。
这则消息太震撼了。作为大陆上最庞大的两个违禁药剂研发组织之一,斗篷社跟各国上层贵族都有生意上的往来,还有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地下关系,其商业网络延展至数十个重要行业。它的湮灭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一场暗世界的大动荡即将拉开帷幕。
禁药,不外乎几类:迷药、毒药、毒品以及逾越伦理范畴的试验药品,这些要么是暴利行业,要么涉及各国秘密研究部门,要么就是地下帮派的主要收益来源。其中,斗篷社占了四成产量,现在这四成产量突然间消失了。于是各国红黑白三道立刻暗流汹涌,明争暗斗,无休无止。
然而老天爷似乎嫌这不够乱,还没等各大权益集团的大小头目吃透这则消息,又有两条小道消息传了出来。
一条是与他们切身相关的,斗篷社此前高价囤积了大量的原料药材,却在此次遇袭中被全部销毁。这一来导致另一个违禁药剂组织红花山也无法扩大产量,短期内供货出现了巨大空缺。
另一条消息跟他们并不切身相关,却影响深远。原来这几年间,在约克本的刻意操作下,斗篷社的总部和主要分部都转移到了各地的闹市中心,而且明面上开门售药、低价诊疗,获得了绝大部分普通民众的好感,而神庭毁灭斗篷社的消息被有心人刻意歪曲之后广泛散播,出现无数个坊间版本,其中都有一个共同点:神庭是邪恶的。
大陆的大部分地区都是泛神崇拜、自然崇拜,而所谓“神庭”其实从另一个意义上讲只是一帮自恋狂的集合体,他们不但没有广泛传播信仰,而且与民众之间的关系一向不算融洽。这次发生了这样的事,在有心人的挑唆下,斗篷社所在的数十座城市的居民联名请愿。
无疑这个年代的大陆是贵族们的大陆,他们可以毫不在乎地杀死几个平民去满足自己的心情,然而一但平民们被某件事串联起来,形成一股人肉洪流的话,这也是非常恐怖的,尤其很多贵族私兵都是这些平民的亲人,甚至许多士兵都受过斗篷社的恩惠。
这样一来麻烦就大了。贵族们不可能为了一个已经覆灭的斗篷社又或者一帮联名请愿的“愚民”而去诘难神庭;他们也不能告诉请愿者们其实那些慈善药店就是专卖毒品和春药的斗篷社,因为贵族们自己也有份掺进去;他们更不能指令士兵们把自己的乡亲父老统统杀掉。
各国政府为此下达了紧急公文,勒令各地贵族必须做好安抚工作,尽量在平淡中让事情消散。
这本来是很成熟很稳重的应对措施,可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能够愚弄民众的显然不单是“统……
治者”一家,还有那些潜藏在民众里的“有心人”。
很快,谣言越传越多,越传越离谱。什么“神庭秘法:吃小儿心脏一千颗可助长神力”,什么“神庭意图灭世”,什么“神庭奸淫未成年少女面面观”……总之有你想不到的,没有谣言传不出的。
而与此同时,各地民众受神庭信徒袭击的案例呈爆发性增长。袭击者是不是真的神庭信徒?没人深入考究。
反正一身五彩锦袍,脸容冰冷,开口就仨字:你有罪。这也许骗不过聪明冷静的旁观者,却足以迷惑普通的民众了。
从里面透露出来的蛛丝马迹可以看出,幕后的“有心人”显然不止一家。
七年前的革新运动因为缺乏有力的上层人物在幕后领导,故此一个简单的“蛆之秋”就把社会秩序恢复了。而此次事件显然有着处于金字塔上层的人物在幕后插手,平缓了近百年的大陆形势因此再次出现了大动荡的端倪。
大陆上的暗流汹涌,叶雪红一行是无从得知的,因为他们正站在一条大地缝前面,这条地缝的名字叫:无阳峡谷。
峡谷内暗无天日,除了因为峡谷很深、很窄之外,更由于这条裂缝并不是垂直于地平面的,大约距离地面下三十米左右的地方开始,裂缝便开始倾斜,因此无论天上的太阳在哪个角度,都照不到峡谷三十米以下的地方。
叶雪红他们选择正午时分进谷,正是因为这个时刻峡谷中有三十米的深度是阳光普照的。
在充满危险和未知的环境中,阳光总是让人类感到舒适和安全。
约克本先下去了,接着是老管家、黑斗篷……
轮到老斧头的时候,他迟疑着向叶雪红道:“小叶,你确定……真的让蝶儿跟下去么?”
叶雪红微笑道:“有什么问题吗?”
老斧头皱了皱眉头:“俺说,这无阳峡谷是个凶地啊,蝶儿她……”
“呵呵,没事,我们这次去不会有危险的。”叶雪红低声打断了他的话。
“但是……”老斧头还想分辩点什么。
叶雪红却催促道:“走吧走吧,不要等太阳下山咯。”
一行人就这么进去了。
与此同时,峡谷入口附近的一座小山冈上,阿什吊儿郎当地倚石而坐,他身边还站着一个人,正是断三,他刚报告完近日有人冒充裁决庭杀人的事。
“庭长大人,真的不阻止他们进谷了么?”断三嗫嚅着问道。
“呵呵,人家要找死?我们干嘛阻止啊?”阿什不耐烦道。
“那万一……”
“没有万一!”
“我是说,如果他们侥幸不死,我们要不要布置一个埋伏呢?”
“断三,你给我听清楚了!”阿什转过身去,神情少有的严肃,“斗篷社跟我们之间的事划上句号了,约克本,你们不要动他!卡南是‘卡门’三杰之一,你如果不想被卡东那老变……
态或者卡西那老怪物天天上门寻仇的话,那最好绕着他走!”
“那……叶雪红……”
“不!许!动!他!”阿什一字一顿地道。
“为什么?他可是炼制魔尸的异教徒啊,神曰……”
“‘曰’你个屁眼!我说不要动就不要动!我说他没炼过魔尸,你明白了没有?”
“不大……明白……”
“不明白?呵呵,我解释给你听。”阿什嘴角挂起莫名的笑意,“是我职位高还是你职位高?”
“你高。”
“那么,是我接近神还是你接近神?”
“呃……好象是你比较接近一点。”
“那天神跟我说了,叶雪红是无辜的,你听见了没?”
“没啊。”
“那是因为你跟神的距离不够近,懂吗?”
“好象是……但是……”
“不要‘但是’了!叶雪红他们的事到此为止!你现在立刻召集所有的裁决处成员,去七号基地隐蔽起来,除了我之外,任何人的命令都不用理会,明白吗?”
“哦。”断三领命欲去,然而他又狐疑道:“任何人的命令都不听,那么……教皇大人……”
“不用管那老头子!这是神的意旨,你明白不明白?”
“明白!”
断三离开了。
阿什盯着无阳峡谷的位置,雄壮的身影在细雨中忽然显得落寞,低声感叹道:“叶雪红跟约克本真的联手了,后面还有斗篷社,还有联邦军总的幺子紫月,还有紫月后面的卡门派系,还有四姑娘身后的黯日神宫……嘿,神庭,你拿什么跟人家斗啊……”
-2-
千里之外,神庭总部。
在世人想象中,神庭总部必然是金碧辉煌的。它应该有一个数万平方的大殿,有黄金制作的地砖,有巨型晶石雕刻的柱子,有极品魔兽皮毛铺成的地毯,还有一把由教皇大人专用的、由不知名物质制作的、极尽奢华的椅子。
没人会想到,真正的神庭总部竟然只是一个二十来平方的小砖屋。四壁的粉刷已经掉落了许多,门上的小铜栓摇摇欲坠,屋子中间有一张特大号的桌子,还有一把老旧的木椅,一坐下去就会嘎吱嘎吱响,此外就是两个大书柜,仅此而已。
教皇大人端坐在椅子上,正批阅着文件。他穿着很朴素,却不显得庸俗,相貌慈祥又隐隐散发着威严,他老了,可是他每天都坚持十四个小时的工作。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
“进来。”教皇没有抬头,他手上还在不停地翻阅。
一个蓝袍教众推门而入。说他是“教众”其实不大合适,因为他是四大主教之一,蓝袍主教贝廷斯。当然,主教也是教徒,也可以称作教众,不过贝廷斯还有另一个身份:教皇大人年少时的陪读、年长时的亲随。贝廷斯不信神,他能当上主教是因为教皇的一力提拔。在整个神庭里面,他是教皇大人最信任的……
人了。
贝廷斯向教皇呈上一封密函:“老大,最新的密报。”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他依旧是喊教皇作“老大”的。
教皇打开密函,扶了扶眼镜,看了一眼后叹息道:“唉,阿什那孩子,是真要把神庭拖进这淌浑水才甘心啊。”
贝廷斯早已看过密函的内容,此刻颇为不甘地说:“老大,早跟你说了,阿什那人……唉,怎么说呢……”
“呵呵,野心太大,做事过于求险,是吧?”教皇微笑着道。
“老大,你也知道啊?我看……我们要不要……”贝廷斯做了个“切除”的手势。
教皇摇了摇头,神色颇为落寞:“小贝,你知道么,神庭现在是外强中干啊。”
他走到窗口前,望着遥远的云天,喃喃道:“三十年前,焚万天尸首伏诛那一桩事,让神庭的威严到达历史上的顶峰,甚至列入大陆三大势力之一,与黯日神宫和慕容世家并肩,可事实上呢?
“事实上神庭根本没有外表看起来的强悍,那个事件只是一个阶段性的爆发而已。而更大的问题在于,经历了那件事之后,人们对神庭是敬少畏多,而且下面那帮人的做事手段又太硬了,许多人心中是敢怒不敢言,这些矛盾积累下去,总有爆发的一天。”
“嘿嘿,这不都是神的旨意么?”贝廷斯戏谑道。
“小贝,你就别跟我打趣了。神么?都两千多年没降下过神谕了,鬼知道他们都干什么去了。”收敛了笑意,教皇一脸索然:“或者,一个新时代要来临了,我们,也得调整自己的位置了。”
“新时代……”贝廷斯咀嚼着教皇的话,露出深思的神色。
教皇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打断了贝廷斯的思考:“帮我准备一下吧,我要外出一段时间。”
“是那个小伙子叶雪红那摊子事?”
“呵呵,还是小贝你最知我心啊。那一摊子事哪有那么简单呢,阿什那孩子,还是粗心了。”
……
第二天,一位白发苍苍的慈祥老人离开了神庭总部,独自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