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金掌露成双,云随雁字长。绿杯红袖趁重阳,人情似故乡。兰配紫,菊簪黄,殷勤理旧狂。欲将沉醉换悲凉,清歌莫断肠。”
苍凉的歌声随着丘陵起伏,给夕阳下的大地涂上一层凄美的色彩。行路的人们听见了,总忍不住停下匆匆的步伐,去想象一下夕阳尽头的家乡,想象一下新婚妻子倚门守侯的身影。
歌名是《阮郎归》,阮郎或已归去,可离乡背井的人们呢?他们还守侯着一片小小的心愿,还带着哪怕一丁点儿对生活的期待,在路上奔忙着。
那么歌者也是远赴他乡的人吗?
不,歌者说,他没有故乡,没有家。
叶雪红半躺在牛车上,怀里抱着一坛烈酒,已有七八分醉意。
醉汉喜欢唱歌,喝醉了唱歌是最美妙的宣泄,而刚才的歌声正是叶雪红唱的,他要宣泄点什么呢?
凌乱不堪的头发,上面粘满了尘灰和枯草;衣服很脏,显然已多日不曾清洗;还有那一双靴子,本是朴实无华间承载着行者坚定不移的步履,而现在却如同他的主人一样,在凋凉颓废的面貌中蓬松发涨。还有眼睛,他的眼睛茫然且空洞。
押送着牛车前进的正是一众斗篷,先前他们把叶雪红从古镇虏到大将军府里的秘密基地,然后乔装成军士穿越联邦西北边境,进入“二百五”地区后在龙牙镇休整了两天,换上行脚商人的打扮,掩人耳目。此刻他们已经出了“二百五”地区,进入神武帝国地域了。
歌声还飘荡着,黑斗篷煞是不耐烦,猛喝道:“喂!你能不能消停一下?再好的歌听一百次都会让人疯掉的!”
“嘿,除了唱歌,我还能做什么?”叶雪红含混不清地答道。他脑袋耷拉在车沿,嘴角垂下一条涎沫,在木板上浸出一滩湿痕,偶尔有飞虫掠过其上,必然被浓烈的酒气熏落。
黑斗篷看了他两眼,然后把目光移开,不说话了。他忽然发现叶雪红其实很可怜的:被全大陆通缉,经脉尽毁成了废人,还要落在“绑匪”手里,虽则没有上刑虐待,却也受尽了辱骂和白眼——换了自己也许早就自行了断。
唉!黑斗篷轻叹一口气,收拾怀抱,吩咐手下把叶雪红的嘴巴堵起来,然后自个儿走回队伍前头了。
大概感受到主人心情不佳,马儿伸过脖子,蹭了黑斗篷一下。后者很是溺爱地抚着它鬃毛,神情间甚是感慨。
身后传来手下们的吆喝和叶雪红挣扎呼喊的声音,“你们……滚开……老子是……苍月下的孤狼……你们……唔……杀了我……”
“苍月下的孤狼”?黑斗篷摇了摇头,也许这个词现在变得讽刺了吧。
身旁一个黄斗篷凑了过来,向黑斗篷问道:“老大,把他舌头割了不就省事了么。”
“不能割。”黑斗篷很干脆的否决了这个……
建议,“他还有用。”
“这么个废物还有啥用?”黄斗篷疑惑道。
黑斗篷闻言转头打量了一下黄斗篷,道:“你新来的?不该你知道的事少打听,这是组织的规定。”顿了顿,他忽又善感起来:“上头的命令是礼请他回总部,现在把他绑起来也是迫不得已的事了,唉!”
“礼请”?斗篷们接到的命令居然是“礼请”?那归鹤寺和涂科夫先生门口的杀局又是什么回事呢?
叶雪红依旧发疯似地挣扎着,他浑浊的眼眸却似乎闪过一下莫名的光芒。
-2-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欲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古道旁的丛林中跳出几名大汉,为首两个“独眼龙”,一个独左眼,一个独右眼。他们一字排开,拦住车队的去路。
车队没理他们,继续往前走。
看着车队从身边滴溜溜走过,人家都没看自己一眼,“左眼”生气了,吆喝道:“有没职业道德啊你们?老子埋伏得这么辛苦,你们居然不鸟老子!老子可是革新派山贼啊!”
“右眼”倒不以为然,他神经兮兮道:“二哥,我看他们是怕了,是怯场,所以装瞎子呢!”
嗯!“左眼”觉得这话很有道理:“小的们听好了,集结锋矢阵形,冲锋!”
他话音刚落,小喽罗们就哭丧着脸抗议了:“二当家,我们只有三个兵啊,怎么摆锋矢嘛。”
“哦,人不够啊,那摆锥行。锥行够了吧?一前二后,冲锋!”左眼的脑袋是非常灵活的。
指令一下,三个小喽罗,一个举着菜刀,一个提着擀面杖,还有一个举着块床板,上书“替天跑路”四个大字,摆成一个三角形向车队杀去。
队伍里的斗篷们都笑抽了,“一前二后”?我还“三前一后”呢!
这牛车队正是叶雪红一行。
话说当时山贼向车队杀来,黑斗篷是一点也不担心,不说别的,自己一个人就足以把对方打死、复活、再打死、再复活……重复十遍八遍。他甚至觉得山贼们很可怜。
不过下一刻,他发现事情不对劲:牛车停了,手下们静止了,自己……好象也动不了了。
“哈哈哈,老三,你看我的计策不错吧。”左眼现在收起了憨样,眼睛里闪着狡黠的神采。
“就是就是,咱的演技绝对够得上古时候那金马奖什么的。”右眼此时也是一脸得色,不过很快又换上了心疼的表情:“就是可惜了那张超级石化术卷轴,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居然是超级石化术的卷轴!普通石化术已经是高阶魔法了,超级石化术卷轴绝对价值不菲啊!黑斗篷觉得自己栽得不冤。
“哼,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左眼倒是看得开,他咕哝道:“再说,这一票绝对是个大买卖!”
“啊?老二,你怎么知道的?”右眼问。
“直觉!男人……
的直觉!”左眼很神秘地回答道。
右眼忽然觉得前途有点灰暗。
“二当家三当家,搜不了他们身啊,怎么办?”小喽罗在那边喊道。
“咋滴啦?”左眼问。
“他们身体连同衣服甚至地皮都被石化了,别说翻开,就是动一下都难。他们的行李也是这样。”
“啊?”左眼的嘴巴张得有两个拳头大。
原来超级石化术实在太恐怖了,以卷轴为球心五十米半径之内除了空气什么都凝固了,而且刀砍不坏火烧不烂。幸好卷轴在半空施放,否则……
最后,众山贼只好把整块地皮撬出来拖回山寨,直把几位绿林好汉累得汗流浃背。
车队被拖回山寨的时候,见到了另外两位当家:老四长着三只眼,估计带了某些稀有物种的血统;老大比较正常,两只眼,不过两只都是复眼,一只抵人家十只——无论面积还是功用。
山寨的名字很形象:七只眼侠盗团。
“咦?二哥三哥,你们搬这一堆雕像回来干嘛啊?”三眼问。
左眼右眼累得气喘吁吁,没来得及答话。
复眼跑到斗篷们身边,一边用手仔细地抚摩,一边啧啧赞道:“哇!好精细的雕工,以俺的审美的眼光看来,绝对出自上古名家米开朗基罗的手笔!”
他自我陶醉式的慨叹着,一边的右眼弱弱地解释道:“老大,不是啦,这是真人来的。”。
复眼动作一下子僵住了:“废话!我看不出这是真人吗?我是故意装不知道,考一考你们!”复眼恼羞成怒,不过转瞬又狐疑道:“真人?真人怎么会这样子的?”
左眼这时喘过气来了,他得意洋洋道:“嘿!还用问吗!就是那个超级石化术卷轴的效果,话说老大的老大给的东西还真不简……”
“我杀了你!!!五万两银子的宝贝你就这么用了!!!”
山寨上空回荡着气急败坏的吼叫声,无数小鸟连同天上的云朵远远躲开了,须臾,“轰”的一声山寨里升起一朵蘑菇云……
片刻之后,山寨的议事厅里。
左眼一身焦黑,手扶着摇摇欲坠的唯一一只眼睛,道:“话说……凭我男人的直觉,这几人有‘钱途’……”
复眼深呼吸几口,总算平息了怒气,仔细查看起“雕像”。他看到叶雪红时,忽然惊叫一声,从怀里摸出一个画卷,打开,画卷上赫然是叶雪红拄剑问天的风流姿态。复眼比照画像和真人,良久,忽然兴奋地拍着左眼肩膀道:“哈哈,你小子立大功啦,这小子就是屠杀我们革新派志士的凶徒,这回发了我们!把他卖给那些革新的傻逼,至少能值个万儿八千的。”
左眼悲愤地抗议:“老大,你把我摇摇欲坠的眼睛拍掉了……”
“不怕不怕,有我在,等下就帮你装回去,下次再拍哈!”复眼背着手哼着小调走出去了。剩下脸如死灰、心碎成粉的左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