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的规矩固然苛严繁杂,但并不像人间皇朝那般严禁后宫干政,文武百官中也不乏女子担任要职。西王母身为神族天后,又是先帝帝喾的长公主,绝非娇生惯养不知世事的皇族贵女,对各界的形势实力深为了解,确是天帝的贤内助。以她的精明缜密和审时度势,自然不会轻易开罪崦嵫衡门,同时避免九天神佛面临抉择之难。
天帝称许道:“浣思的想法相当周到,寡人深表赞同。前日午后,神使莫离从人间返回,送来衡天兀的亲笔书函。他请寡人多选派些高手参加丹苕会武,又暗示希望佛界也能择选数名强横人物出席,信尾提起悬空谷中将大摆三日寿宴。”
西王母蛾眉轻蹙,言道:“西天佛界的大德们素来不喜逞勇争胜,参与天庭凝武大会已颇为勉强,岂会特意下界与人动手比武。”
天帝沉思道:“可是出于礼数考虑,如来佛祖定会着净坛尊者或十八罗汉中的大师前往悬空谷,为衡天兀贺寿。以衡门子弟的狂妄好战,极有可能趁机提议双方切磋武技,以助寿星之兴,众僧却也不好断然回绝。待寡人与佛祖商谈此事后,再作定夺罢。”
西王母好奇问道:“陛下打算派遣哪几位神将出战?”
天帝沉吟道:“不止是会武方面的事宜。彼时可由太白金星作为天庭贺使之首,他乃两朝元老,与衡天兀又算旧识,代表寡人出面,于公于私均是合适人选。至于登台比试的武将么,寡人还未作出最后决定。”
西王母嫣然笑道:“假若臣妾未曾猜错,陛下正处于犹豫之中,究竟是隐藏实力,还是明示天下?”
天帝大笑道:“果然瞒不过我的浣思公主。”蓦地面色一沉,又道:“不过寡人还另有顾虑,你可猜得出?”
当年初昊尚为天官之时,与金夙浣思便甚是相熟,称其为浣思公主,而非其他臣属那般恭称大公主殿下。久而久之,逐渐化为两人间特有的称谓,于尊敬中又隐含亲昵的意味。而初昊之所以能够顺利登上神帝宝座,并坐稳皇位,金夙浣思功不可没。
初昊登基数年后,迎娶金夙浣思,彼此的称呼自也随之改变,然而在私下单独相处时,初昊偶尔仍会以此戏称打趣。
他二人之间的感情,或许……
远不及先帝帝喾和其皇后姜嫄般生死不渝,但又迥异于神庭帝君惯常的单纯政治性婚姻,并非功利无情的仅以名誉地位为重。
西王母星眸微转,低声犹疑道:“是否与天雪有关?难道赤魔尊依然不肯罢手?”
天帝面露苦笑,无奈道:“寡人只道墨释位高权重,桀骜冷漠,绝不会为了一个女子执着不悔。没想到他动起情来,竟与凡世的痴情男子全无区别,甚至尤有过之。可恨衡天兀信中指名道姓的摆明想一睹天雪神将的风采,令寡人好生为难。听说墨释与衡天兀的四弟子拓跋青麟私交颇深,他本人又尚武成性,岂会错过数百年一次的丹苕会武。若任他和天雪有大量独处的机会,万一生出不测变故,天庭的颜面何存?早知如此,当年寡人宁愿不责罚飞凌转世为人,索性放任他俩继续私斗罢了,倒也省去千般烦恼。”
初昊深沉肃正,就算当真有所预料,也决计不会为此赦免飞凌。西王母深知他是借说笑暂解内心郁闷,劝慰道:“现今天雪仅将墨释视为陌生的敌对者,以她的冷傲性子,必是不假辞色。墨释虽属邪异恣肆的魔族,然其威名久著,断非以武力强迫女子的无耻下作之辈。据说迷迭双心锁无术可解,陛下无须过分忧虑。”
天帝龙躯一震,无暇理会西王母鞭辟入里的分析开解,失声道:“甚么?!你是指霄卿所创的迷迭双心锁?!”
西王母见对方骤然变色,不禁暗觉讶异,心中惴惴,不知他为何反应这般强烈。正待出言相询,她的贴身侍女芷瑛快步走近暖香亭,躬身行礼道:“奴婢拜见陛下和娘娘,适才德宸庭那边的禁军侍卫急报,天雪将军已然回转天庭,称有要事禀告陛下,此刻正于凌霄殿外等候。”
天帝恢复平静无波的常态,淡淡道:“先着天雪将军去恒佑殿中稍候片刻,寡人随后便至。”
芷瑛领命后匆匆离去。
天帝长身而起,叹息道:“说到迷迭双心锁,寡人登时想起与霄伤熠相关的疑事。唉,晚些时候,你我再行详谈。”
天帝高卓挺拔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鸾彗御苑外。
西王母神色沉静,忽以低不可闻的声音喃喃自语道:“昊郎,纵然你当年的一见如故与兴建瑶池宫金夙殿,首要是为了取悦讨好帝喾的大公主,终究也有几分真心是为了金夙浣思罢?父皇在世时,始终偏爱你的兄弟,满朝文武亦不例外。哼!此子不过是个耽于儿女私情罔顾神族大义的叛逆浪子,即使天资高绝,德才兼备,又怎能担当重任?浣思绝不后悔曾经全力支持你,可是你从未忘怀那个出身低微的女人,这么多年了,你是否一直暗中记恨又或猜疑着浣思?”
天后娘娘重新看向牡丹花丛,千般妖娆万花绚烂之中,仿佛幻化出一名倾国倾城的绝世女子。那样美丽无俦的容颜,纵是天雪,亦无法与其媲美。
西王母高贵端庄的玉容遽然扭曲,双目中流露出凌厉狠绝的凛冽杀意,冷冷笑道:“无论如何,你和那个孽种早已死了,霄伤熠也于多年前魂飞魄散。所有的秘密皆归尘土,湮没无踪。昊郎依旧是我的昊郎,金夙浣思依旧是母仪天下的神后。你永远不是我的对手,永远不配作我的对手!”
苑内清风拂掠,鸟语花香中透出馨宁熏暖之意,那生于西王母幻觉中的绝美笑靥如烟而逝。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