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后立着一男一女。男子三十许间,极为瘦削,面色苍白,狭长脸孔配着一双细长眼睛。华服锦袍,衣饰过分繁绮,一副热衷于声色犬马的公子哥儿模样。女子正当韶华年龄,容貌妍美秀丽,肌肤如雪似玉,异常白皙,身着淡黄短襦、乳白长裙,愈发突出她高贵文雅的清逸气质。
墨释淡然道:“何不让后面的四位仁兄一起现身?”
为首男子笑道:“那几个小子只是家奴仆役,没见过甚么世面,不敢惊扰墨释兄。还望兄台勿怪。”
墨释冷冷道:“哦?想不到衡二公子随便带出的几个家仆,修为最低的也已达到太清第五道境,了不得。”
为首男子神色微变,旋即大笑道:“墨释兄的探察之术越来越见高明哩,小弟佩服。你们几个还不赶紧出来,拜见魔界的赤魔尊大人!”
话音方落,他身后两丈外登时现出四个彪悍魁梧的大汉,均是面无表情,一袭黑色劲装,齐齐躬身向墨释行礼。
墨释微一颔首以作回应,若有所思道:“衡门主不仅着二公子亲自出马,同时又遣出他的数位贴身侍卫,看来元婴噬妖咒之事果然非比寻常。”
天雪恍然大悟,原来对方是崦嵫衡家的子弟门徒,难怪个个气度不凡,功法超绝。然而据闻衡门弟子无不恃才傲物,从不将六界各道的高手们放在眼里。这位衡二公子想必就是衡门年轻一辈中最为出色的人物之一——门主衡天兀的次子衡彦迪,他对待墨释的态度,可算是相当客气有礼。从对答来看,两者似乎还是素识旧交,却不知墨释对他为何甚为冷淡,又明显带有讥讽之意。
为首男子笑而不答,转首向天雪抱拳道:“尚未请教这位姑娘的芳名。如此轻慢佳人,实是罪过。且容区区先行介绍,在下衡彦迪,来自人间西北崦嵫山的衡氏一族。”一指身后的两名男女,续道:“这位是家严衡天兀的五弟子金宗,这位是舍妹衡非其。”
衡彦迪适才隐于远处时,早已看到天雪的绝世容颜。此刻近距离欣赏美女,眼中终于露出难以掩饰的惊艳激赏,但碍于她伴在赤魔尊身畔,又要顾及自身的风度修养,不便过于着迹,说话间不禁低垂视线,破天荒的露出一丝腼腆之意。
天雪见他神态谦和,与传说中的衡氏风格大相径庭,微笑回礼道:“在下天雪,来自神界天庭。幸会了。”换作旁人,但凡听说过衡门名头儿的,初会时至少要说些久仰威名如雷贯耳云云,但于天雪而……
言,这般应答已算给足对方面子。
衡彦迪闻言一怔,飞快扫了墨释一眼,低笑道:“小弟当真愚鲁,早该想到是天雪将军,失敬失敬。”较之先前,他的语气突然变的十分恭谨,笑容却露出几分暧昧戏谑的意味,显然是故意装出庄严之态。
衡非其始终不动声色的打量天雪,待听至她自报家门,面上顿时露出复杂难明、欲言又止的神情,一双美目似幽似怨的凝注墨释半晌,轻声问道:“赤魔尊大人,六月初十乃是家严的寿辰,且是本次丹苕盛宴的起始之日,届时你能否贲临崦嵫悬空谷?”
墨释对衡非其印象颇佳,温言道:“你我又非初识,直接唤我墨释便是。我和幽溟均会准时出席,不知今次会武,令尊是否有亲身参与的雅兴?”
衡非其娇笑道:“恐怕不会罢,他老人家近些年来沉迷于清净无为的道家学说,对法术武功的钻研不再像以前那般狂热。墨……墨释兄可以和四师兄切磋武技嘛,他时常提起你呢。若非限于敝门的规矩管束,只怕他会常驻魔界,以便于找你比武。”
墨释眼中精芒骤现,欣然道:“我已有几百年没见过拓跋青麟那小子,他对太清元真诀的修行领悟,想必又有精进。”
衡彦迪面色一沉,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到时小弟也要领教领教墨释兄的高招。”
墨释冷哼道:“择日不如撞日,你我现在就过几手如何?”
衡彦迪双目中杀机剧盛,长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天雪冷眼旁观,逐渐猜出几分端倪。衡门年轻一代弟子中,以衡彦迪和拓跋青麟的功力最为高深,均已臻至太清第八道境,仅次于门主衡天兀。她固然不知这两人的关系如何,但功法相若的师兄弟,彼此猜忌的情况极为常见。墨释必是与拓跋青麟的私交颇深,又或尚有其他缘由,较为反感衡彦迪。是以两人此刻的情形,看似客气,实则是唇枪舌剑,各不相让,暗中又相互提防。
衡非其见双方一触即发,急忙劝阻道:“我们今日特奉家严之命,前来探察有关依紫和元婴噬妖咒的线索,还是莫要节外生枝罢。你们等到会武那日,再行比试不迟。”
金宗赞同道:“二小姐所言极是,何况此处阴暗狭窄,就算动手也难以尽兴。墨释兄和天雪将军想必已然知晓秘洞深处的情况,敢问是否有异常之处?我等方才发现了一个赤狐精,可惜他只是个小喽啰,未曾提供任何有价值的讯息。”
此人貌似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岂料言谈举止极具章法。他深知墨释的脾性,绝非一味好勇斗狠之辈,假如不能与对方酣畅淋漓的痛快一战,不会轻易开启战端。果然仅凭一句话,立时打消了墨释想与衡彦迪交手的念头。
天雪插口道:“你发现那个赤狐精时,他是……
不是还在昏睡?”她当时将胡杉藏于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里,虽能避开寻常高手,但以衡门弟子的功力,自然不难察觉。
金宗肃容答道:“确实如此,是天雪将军施展的术法罢?那个沉睡法诀相当厉害,像是霄伤熠大师所创。说来惭愧,在下费了不少功夫,才将他唤醒。”
天雪微凛,忖道此人大不简单,居然也能认出霄伤熠的术法。转念想起霄伤熠在世时与当任衡门之主乃多年故交,衡氏传人对此熟悉亦是常情。面上淡淡道:“金先生谬赞。此洞底部有一条秘道,入口却被奇异禁制所封闭。我和墨释无法破除结界,几位可以进去看看。对了,你们将那赤狐精放了?”
衡彦迪不经意道:“他被我一掌劈死哩。”
天雪失声道:“为甚么?”
衡彦迪奇道:“当初群妖聚众于此,周边村落的百姓深受其害。这等妖军余孽,自是人人得而诛之。再说那小狐狸虚张声势,谎话连篇,恁地惹人厌烦,索性结果他了事。”
天雪暗叹不语,心知人族和妖类共居人境,彼此间的恩怨纠葛延续千万年,外族难以真正体会了解,罔论插手解决。她虽然不认同衡彦迪滥杀无辜的行为,却也无从驳斥,可惜她本想救胡杉一命,反而间接害了他。
墨释不愿再费唇舌,直言道:“衡兄、二小姐、金兄,若无他事,暂且别过。”
衡彦迪恢复平静,神秘笑道:“那就六月初十再会,届时墨释兄或可结识意想不到的同族朋友,决计不会败兴而归。”
墨释暗觉诧异,但看衡彦迪似笑非笑的神态,明白他必会卖关子,索性并不发问。
衡非其流露出依依不舍的神色,望向墨释道:“不如我们一起返回洞底,再作尝试。也许可以合力将结界打开。”
天雪心中一动,这位衡家二小姐似乎对墨释暗存倾慕,想到此处,登时涌出一种无法形容的不快情绪。
墨释想和天雪独处,对衡彦迪又是素无好感,摇头婉拒道:“我俩还有要事急待处理,恕难从命。”顿顿又道:“冰筹的徒弟,或是与其有关系的鬼族高手,很可能已重返人间。此地大有古怪,你们还是尽快回去禀告令尊,事先作些防备。告辞。”
衡彦迪初次现出凝重之色,沉声道:“真有此事?墨释兄能否详告一二?”
墨释不耐道:“我也是根据蛛丝马迹所作的猜测,是否真有此事,你自己去察罢。”
衡彦迪脸上掠过一丝怒意,转瞬即逝。他年少成名,家世显赫,何尝受过这等轻视冷落,然而终究不敢过分顶撞赤魔尊,无奈苦笑道:“两位慢走,还望六月盛夏来临之际,天雪将军亦能拨冗前往崦嵫山。后会有期!”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