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三唱,不语离歌。
红尘间,悲伤事,已太多。
浪子为君歌一曲,劝君切莫把泪流。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词意豪迈壮阔,曲调却是说不出的沧桑深沉,与清寂幽深的月色空林殊为相衬。
司空秀蓝抚掌赞道:“好曲子!”她时常独自行走江湖,草莽异人奇闻逸事见得颇多,虽知这深夜歌者善恶难测,依然出声赞赏喝彩。
歌声骤隐,一把低沉动听的声音淡淡说道:“林间数坛酒,独酌无相亲。朋友既是知音,何不过来同饮杯酒?”
秀蓝微微一笑:“如此也好。”策马前行,山路回转,眼前出现一片开阔的空场。四周松木愈发茂密浓翠,其间数块巨石兀立,石面却甚是平整。
其中最大的怪石上,一名紫发黑衣的男子半坐半卧,正在自斟自饮。听得蹄声渐近,并未抬头,扬手飞出一个酒坛,淡然道:“先干为敬。”说着举起身侧另外一坛,仰头豪饮。
秀蓝为人爽利,不拘小节,并不以为意。何况她精于识毒,内功极为深湛,不惧对方下毒谋害,当下竟也举坛纵饮。不出片刻,酒已见底。她挥出空坛,笑道:“好酒,好歌,好月色。公子果然会享受。”
紫发男子随意抛出酒坛,蓦然间转过视线,凝神看向秀蓝。一双眸子精光四射,如冷芒电扫,面容极是俊朗,却隐含着几分冷酷森寒之意。
秀蓝神色不变,面露浅笑注视着他,心中暗道:“此人居然这么英俊,不逊于墨释幽溟,但还是不如小鱼那家伙俊美呵。看他的头发颜色颇为怪异,难不成也非凡世中人?”她本就胆子奇大,当初遇魔亦未大惊小怪。此刻虽略加防备,并无太多的惊惶恐惧。
紫发男子目不转睛,半晌也不言语,眼中的神情很有些奇怪。换作以往,若有男子如此失礼,秀蓝早就出手惩戒,但不知为何,只觉眼前之人并无恶意,甚至颇为熟悉。一时心中迷惘,说不清是何种感觉。
紫发男子忽地露出粲然笑容,充满风流邪魅的诱惑,仿佛瞬间变了个人,不过全无淫猥之意。秀蓝蓦地一窒,呼吸似乎隐隐的有些急促,脑海中突然闪过墨释的面孔,霎时平静下来。她心中微凛,戒备暗生。毫无预兆的,一股诡异法力遽然袭来,她连忙施展心法,运转内息抵御,竟然无法将真气凝聚汇集。震惊之中,身子已不由自主的腾空而起,转瞬落入紫发男子的怀里。
秀蓝面色骤变,心知此人大有古怪,绝非凡人,低声喝道:“你要怎样?快放我下来!”
紫发男子低笑道:“好酒,好歌,好月色,好美人,才算得会享受。”说着俯……
下身来,在她面颊上轻轻一吻。
秀蓝浑身剧震,花容瞬间失了颜色,以为这个浪荡子色心突起,图谋不轨。她心中惊恐交加,涔涔冷汗逐渐浸透衣裳。有生以来,初次后悔自己太过莽撞托大。
紫发男子注视着她,似乎不愿漏过她的任何神色变化,嘿然笑道:“难得你也有怕我的时候。当真想不起来了么?”
秀蓝一怔,心中略定,迟疑道:“想起甚么?”
“你原本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可怜数年前突然失忆,竟不认得你夫君我了。”紫发男子露出暧昧促狭的笑容,甚是狡黠得意。
秀蓝听他出言轻薄,怒气横生,正要厉声呵斥,紫发男子的神色忽转肃正,怅然道:“多年未见,还真想念你这小丫头。他们嘴上虽不敢说,心里也都挂念的紧。今夜总算见着你了。”他仰首望向浩瀚星空,沉默出神,目中满是沉郁落寞之色,似是忆起陈年往事。
秀蓝再次怔住,委实猜不透这个邪气诡异的男子到底是何来意,过了半晌方道:“你先放我下来,再说其他。”
紫发男子一震,回过神来,又露出魅惑的笑容:“当年你经常缠着要我抱,只有在我怀里才不哭闹,现今竟然不愿意了?是不是有了意中人?女大不中留啊!唉……”他长声叹息,面容萧索沉痛,眼中揶揄调笑之意却愈发浓重。
秀蓝又羞又气,从没见过这样一时严肃凝重一时嬉皮笑脸的无赖,若非浑身乏力,恨不得一掌把他劈死方能解气。
紫发男子仿佛明白她心中所想,然而她越是恼怒,他似乎就越是开心。当下笑嘻嘻的望着她,也不言语。
林中突然响起一个深沉的男子声音:“谛妄,你要闹多久才算够?此时寒气正浓,还不赶紧消除燠火印的残余真力?”
紫发男子剑眉微蹙,无奈道:“这只可恨的老狼,总是关键时刻蹦出来扫兴,罢了,不逗你了。”他起身跳下怪石,将秀蓝放至地上,随手轻挥,她身上的无力感登时消失。
秀蓝甫一恢复气力,挥掌向着紫发男子的脸上掴去。他居然早有防备,纵身跃起,落在数丈之外,朗声笑道:“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还不先谢谢你的救命恩人?”
秀蓝闻言转过头去,月色透过松林,光影斑驳朦胧,一个清瘦英挺的金发男子静立于数株古松之间,面容沉静如水,样貌颇为神俊,带着一种懒洋洋的姿态,淡漠无谓的样子,似乎世间万物均不萦怀。她心下犹疑,听二人言语恐怕交情匪浅,不知还有何种阴谋诡计针对自己。
金发男子露出一丝闲逸的笑容,悠然道:“在下狼炎,来自海外大荒凶犁土丘。姑娘你就是天雪么?”
秀蓝愕然,这已是第二次被错认,心中忽然隐约生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忧虑感,一时竟忘了出言更正。
狼炎见她沉默不语,也不在意,转身对紫发男子道:“我们走罢。”
紫发男子哈哈一笑,面向秀蓝道:“小丫头,前路多危险,万千保重。咱们后会有期!”说罢身形一晃,与金发男子御空而去。
林间再次飘出苍茫的歌声,词曲却已转为忧伤宛转的调子。
“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声音渐渐淡远,逸散在风中,若有若无的飘渺如轻烟,终于消逝不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