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忽觉眼前一亮，一名娇小玲珑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浅黄短襦，乳白长裙，轻嗔薄怒中，难掩俏丽明艳。
楚遥奔到她身边，兴奋叫道：“琳依，你不是说过当今武林中最崇拜的就是水阳宫主吗？现下她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甚么？！”被称作琳依的女子脸上怒气瞬间化为惊愕，目光移转，直接看到黑衣人身上，狐疑道：“是你？”
黑衣人轻轻颔首，微笑道：“这位姑娘是……？”
楚遥面有得色的介绍道：“这是拙荆，唐琳依。”说是拙荆，看他的欢喜神情，就是娶个天仙做老婆，也不过如此了。
黑衣人抱拳行礼道：“原来是楚夫人，失敬失敬。”
唐琳依上前几步，上下打量黑衣人，沉吟道：“传言水阳宫主素喜全身黑衣，脸戴面具。你这打扮倒是十分相象。可是当今的世道，不少人喜欢假扮大侠，沽名钓誉。你怎么证实自己的身份？”
楚遥疑问道：“她戴着面具吗？我怎么看不出来？”
唐琳依撇嘴道：“你这笨小子，一点江湖经验都没有，看的出才怪！”
黑衣人苦笑道：“楚夫人真会说笑，水阳宫主又有甚么稀罕的，难道在下还要假扮不成么？”右手轻弹，一枚小小弹丸飞射而出，噗的一声，倏而绽化为三簇青碧火焰，在半空中飞速盘旋，良久方灭，竟未留下丝毫痕迹。
唐琳依惊叫：“天星玉火弹！你果真是金玉公主！”顿时满脸喜悦，欢声道：“司空宫主，在下久仰大名，今日终于得见尊驾。楚遥，还不快去预备上好酒菜，我要一尽地主之谊，款待贵客。”
黑衣人眼中露出遗憾之色，歉意道：“多谢楚夫人盛情，但在下此时身有要事，不便久留。改日再来登门拜访。”
唐琳依登时露出失望的神色，看向楚遥。
楚遥忙道：“司空宫主，在下心知你忧急之事，不过墨释神通广大，也不必急于一时。今日天色已晚，你们明天再去不迟。”
墨释冷哼道：“你想留人，何必拖我下水。”
黑衣人踌躇不语。
楚遥急向墨释大使眼色，后者无奈，只好道：“本座明日带你去寻解药，今天就在此处歇息罢。”
黑衣人轻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在下就觍颜叨扰贤伉俪一日了。”
唐琳依喜道：“甚么叨扰不叨扰的，我欢喜还来不及呢。”当下自来熟的拉着黑衣人，唧唧咯咯说个不停。
楚遥笑道：“琳依你陪司空宫主四处逛逛，或去客厅喝茶闲谈。待我亲自下厨，做几样拿手好菜出来。”
唐琳依悄悄做个鬼脸：“亏你好意思说，我宁肯吃雰荷那鬼丫头做的饭菜，也不敢吃你做的。”说完调……
皮一笑，陪同黑衣人离开客房。
楚遥颇感尴尬，转头道：“墨释，留下来一起喝酒罢。”
墨释迟疑着，没有言语。
“喂，我们大半年没见面了，眼看已到除夕，你总不能又魔务缠身罢？”
墨释漠然道：“魔界根本没有那些无聊的节日。”
“我不管，反正你今天一定要留下喝酒。事先讲好这次不比武啊，我可不想在水阳宫主的面前丢脸。”
“那水阳宫主金玉公主的究竟是甚么身份？”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近百年来的中原武林，最厉害的帮派便是水阳宫，其最高掌权者称为水阳宫主，也称金玉公主，取金为阳玉似水之意。
第一任宫主司马傲武功盖世，在位近六十年，挫败无数高手，但她性子孤僻，极少与江湖同道来往。是以她声名虽盛，水阳宫本身却神秘低调。武林中人只知位于韵陵秀冰山，其余再无所知。到得五年前，忽然传出司马傲故世的消息，由司空秀蓝接任第二任水阳宫主。此女以前素无侠名，甚至从未听说。她继任以后，不断有人前去挑衅，妄想借此扬名或者趁机寻仇，不想全部铩羽而回。
当时北方祁连山有伙山贼无恶不作，但武功高强，又奸猾异常，正道侠士多次联手剿灭，非但没有成功，反而损失甚重。后司空秀蓝单枪匹马远赴祁连山，连战三日三夜，将山上二百一十七名贼寇尽皆诛杀。据说守候在山下的武林同道看到司空秀蓝归来时，她所着的一袭雪白衫裙业已染成血衣。可想此战之惨烈。
经此一役，司空秀蓝威名远震，传遍江湖。而她似乎胸怀壮志，又具统领筹划之能。短短五年中，水阳宫已从不过几百人，扩张至大江南北十五分舵弟子近万。此人的性格与司马傲截然不同，交游广阔，豪侠仗义，不论黑白两道，均对她赏识有佳，敬畏已极。可说是当今武林第一人。”
墨释本是随口一问，不想楚遥长篇大论的扯出这么多，不由莞尔道：“看来你这几年的江湖没白混，对武林典故倒也知根知底。”
楚遥嘿嘿一笑，挠头道：“其实全是琳依告诉我的。”
“哼！且不管司空秀蓝武功如何，单只能让你那刁蛮泼辣的老婆变的热情温顺，便足以令人佩服。”
楚遥无言以对，又是一笑，转变话题道：“今日之事，又要麻烦你了。”
墨释淡淡道：“何必跟我客气。”
“唉，也是。你我相识以来，我麻烦你的事可太多了，又岂是客气几句就够的。不过，我们是朋友嘛。”
墨释的眼中微露暖意：“你既这么说，便已足够。只是你千年前所托之事，我竟然始终未能完成。”
楚遥大奇：“千年之前？飞凌托你的事情？是关于青木神珠吗？你不是早已转交给沄惜了？”
“不，是你托我寻找天雪的……
下落并保护她一事。我当时心想她以神将身份受罚下界，凭借神族的气息，自是好寻，岂料查遍六界，也无踪迹，甚至鬼界的生死簿上全无记载。我顿觉此事蹊跷，回去调查，却发现天雪身上存在颇多疑团，似乎涉及神魔二界，但谜底最终着落在神界。我无法继续追查下去，只好作罢。然而她曾为神将，气息万世不灭，即便有术法高深者禁闭住她的界属气息，最多亦不过可封千年。终有一日，我定会找到。”墨释千年不遇的说出这么多话，抬头却见楚遥满面茫然。
“天雪？这个名字听起来好生耳熟。”楚遥喃喃道。
墨释惊诧道：“难道你不记得了？”
“我只觉这名字极是熟悉，仿佛与我关联密切，但具体何事，一分也想不起来。”
墨释愕然，疑问道：“那次我运用时空之术，送你回到千年前的元极神木，见沄惜最后一面，她没有恢复你前世的所有记忆么？”
楚遥努力回忆道：“全是一些凌乱的片段，多是关于你的，还有她的。我当时似乎感觉还要记起甚么，突然头部剧痛，又忘掉了。”
墨释沉思半晌，不得其解，淡然道：“这也无关紧要，算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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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楚遥别院中大摆筵席，宾主尽欢。
地上的空酒坛已七七八八。墨释全无醉意，司空秀蓝戴着面具不见脸色，但眼神平静，谈笑风生，显见酒量极佳。楚遥却已微醺，唐琳依更是面色泛红，灿若春花。
司空秀蓝微笑道：“楚夫人娇艳明媚，与楚大侠郎才女貌，真乃神仙眷侣。”
唐琳依咯咯笑道：“司空宫主，你为何总是戴着面具呢？不如摘下来让我们瞧瞧。”
楚遥阻止道：“琳依你别乱讲。”
司空秀蓝不以为杵，轻笑道：“在下幼年曾临大难，容颜尽毁，若是摘下面具，只怕吓坏各位。”
楚遥心道：“你戴着这种恐怖面具，要是半夜撞见，照样能吓坏我们。”
一个小丫鬟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夫人夫人，小少爷哭闹不停，你快去看看罢。”
唐琳依恼道：“难得今夜这么高兴，这小鬼偏来捣乱。雰荷那家伙也是，偏要去鬼界探友，不然还能帮我照料片刻。司空宫主，我失陪了。楚遥，你好好伺候。”
“楚夫人不必多礼。在下不知两位已得麟儿，行路匆忙，未及多备礼物。两位若不嫌弃，便请收下这件薄礼。”司空秀蓝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此物乃极北之地万年玄玉所制，佩戴者百毒不侵，消灾辟邪。”
楚遥推谢道：“我已收了宫主的数件大礼，绝不能再收如此贵重之物。”
唐琳依闻言愠道：“你居然还敢收司空宫主的数件礼物？爱财也没这么爱的！”
司空秀蓝微微一笑：“身外之物，何足挂齿。结识几位朋……
友，才是难得，何况助我得解忧难，更不知如何报答。说来奇怪，在下今日本是初见两位，不知何故，感觉仿佛相识久矣，深感亲切，想来亦是有缘。”
又寒暄半天，唐琳依方自去了。楚遥爱子心切，颇不放心，也跟去照看，言道即刻就回。
墨释冷冷道：“你们凡人总是这般罗嗦客套，虚伪无聊。”
司空秀蓝默然半晌，低声笑道：“这等烦琐营役，在下又何尝不厌烦？无奈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终需顾及世俗规矩，与人方便与己方便罢了。不过楚大侠贤伉俪当真是人中龙凤，在下确是诚心交纳。”
墨释微觉诧异，他本是一时兴起，应允相助司空秀蓝。但见以唐琳依之骄纵，对她尚且如此恭敬，又听楚遥描述，以为她也如同那些蜀山派弟子似的，自负于武功了得身担天道，满口苍生为重，实则固执偏狭。岂料此女聪慧坦率，并非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说话间，楚遥抱着一大坛酒，快步返了回来，喜滋滋道：“这坛酒已贮藏三年，现下我们尝尝看味道如何？”他揭开封纸，一股浓香之气登时扑鼻而来。
司空秀蓝惊喜道：“桂花酿？”
“咦？你怎知道？”
“此乃在下的酒中最爱，我在水阳宫中也时常自己酿制，不过实在不及楚大侠酿的这般醇厚。”
楚遥得意道：“其实我于酒类并无太多的兴趣，偏对桂花酿情有独钟，酿造之法也是无师自通，奇哉怪也。”
墨释心道：“这也是拜那天雪所赐。”耳边似乎又回荡起千年前飞凌的话语：“天雪送我的。诀别酒。”言犹在耳，不禁一阵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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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墨释返回魔界，心神怔忡不安。隔日再去，南天门外立着一名陌生的神将。他顿生不祥预感，上前问道：“飞凌呢？”
那神将乍见魔族，微微失色，但很快镇定下来，问道：“阁下可是赤魔尊？”
墨释不耐道：“你还未回答本座所问。”
神将面现悲伤之色，轻声道：“飞凌将军被贬下界了。”
墨释闻言一震，喝道：“你说甚么？！”
“飞凌将军嘱咐末将传话与赤魔尊，他在神界数万年，业已厌倦，想去凡间体验七情六欲之苦乐。望赤魔尊保重。”
墨释双手颤抖，心中狂呼：“飞凌，你竟敢这样无声无息的离去了？本座便是寻遍人间，也要再次找到你！”
神将见他面色剧变，隐隐生出几分惧意，小心安慰道：“赤魔尊大人，你不必太过烦忧，末将与飞凌将军私交甚深，他是真心愿入人界。既然心甘情愿，我等理应为他开心才是。”
墨释半晌无语，逐渐平静：“你是履阳么？”
“正是。”履阳颇为惊喜，想不到赤魔尊居然知晓自己的名字。
“多谢，告辞。”墨释施展法术，瞬间消失，直……
往元极神木而去。
神界层层设卡，然而墨释法力高深，对他自是形同虚设。沄惜端庄娴静，清雅秀丽，面上始终挂着一丝浅笑，双眸中却难掩忧郁悲伤。
墨释忖道：“女神终究不同，魔界几无这等清丽女子。”
沄惜见到他，并未甚感惊讶：“赤魔尊？”
“嗯，你便是沄惜？”
“是，阁下前来何事？”
墨释施法将青木神珠送至沄惜面前，沉声道：“本座受飞凌所托，将此物转交与你。”
沄惜臻首微沉，低声道：“飞凌他……他留下甚么话了么？”
“没有，他说你应该明白的。”
沄惜怔住，眼中逐渐现出欢喜哀伤无奈的复杂神色。
墨释再不多话，淡淡道：“告辞。”旋即施法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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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墨释，你在想甚么？”
墨释回过神来，只见对面两人正一脸奇怪的瞅着自己。哼了一声，没有言语。
楚遥逐一将酒斟满，举杯相碰。酒味甘甜浓烈，唇齿留香，实乃绝品佳酿。
三人推杯换盏，大半时辰已过。楚遥酒意上涌，恍惚道：“不知怎地，我与你们两个一起喝酒谈天，心里极是快活。仿佛千百年来，始终盼着这么一天，今夜突然如愿了似的。”
墨释与司空秀蓝同时微愕，但见楚遥的神情郑重欢喜，万分真挚。两人对望一眼，心中俱都升起一种难以形容的温暖感受。
良久静默，似乎谁也不愿打破这份无言的默契。
窗外明月当空，深雪未溶。别院宁静清幽，屋内酒香醺然。当真是良辰美景，夫复何求。
司空秀蓝终于微笑道：“夜已深，改日再聚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