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按响了伯父家的门铃。
门开了,管家探出头来,看见已经有些天没来的南风。
“您好,叔叔,我找柏原哥。”
林俗的舅舅,虽然只是个管家,但南风一直都很尊重他。
苏管家素知这南风的叛逆,从不把人放眼里的,得知苏苏惹了南风后觉得陪一万个不是都不够,可南风却这般礼貌,他便不好意思起来。
“二少爷在家呢,南风少爷请——”
从大门通向付家别墅的是一条铺满鹅卵的小径,两边是开满白的葱兰。南风看见了柏原哥那辆雪亮的车停在西边的车棚,车身反过来的光刺得南风睁不开眼睛。
“哥!柏原哥!”
刚从屋里出来的柏原看见南风远远的向自己跑来,露出了笑意。
“哟,终于想起我了!”
柏原拉着南风走进了客厅。
“看你今天心情不错。”
柏原将一杯咖啡递给了南风。
“就这样,还不错?刚被爸批了一顿。”
“那还要感谢他老人家了,不赶你出来,你是不会来的。”
柏原坐到了南风的对面。
“就算他不骂我,我还是会来,心情好嘛,不找你找谁。”
左脚担在右腿上,不老实的左脚不停的摇晃——南风的坐姿永远都不会雅观。
他将咖啡一饮而尽。
“康复啦?”柏原调侃道,“甩,被甩,对你来讲本来就不算个事。这才像你。”
柏原意味深长的看了南风一眼。
“开始看见你那股混劲,真想打你一拳,不过我还是想教训一下那个孩。”
“哥为我连生都能教训,不惜屈尊,我——没的话说。只是,她不像你想的那样不堪……”
“嗯。”
柏原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林苏的情景,她文静的表情,认真的模样,还有招聘那天她倔强的语言,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而最初柏原脑海里林苏的雏形是一个品行恶劣的小人物。
他隐约觉得,这件事,开始就错了。
她确实有些不同,可能是因为她灵秀逼真的画,或许是她坚决认真的态度,要不就是她那顺直优的长发确实清雅的脱俗,再或者,就是她那不太爱说话的格,即使是一言不发,她依然是不小的存在,他确实没有忽视过她。他承认,尽管她不具备被重视的资格。
而那天,他被前所未有巨大的疼痛折磨的时刻,就是她,林苏,气喘吁吁的给自己送来了救命的止痛药。她叮嘱自己的那两片药还放在办公室的抽屉里。胃痛那天下午,还有一丝隐痛,而他刚拉出抽屉便想起了那句“不在很痛的时候最好别服”的话,于是,关上了抽屉,而选择静躺一会。
现在,还模糊的记得她的鼻子上那好多好多的汗水。
“你认识她?”
南风很是诧异。
“你朋友说的。本想教训教训那个不知好歹的孩。所以叫管家带我去见见她——”
“你有说什么吗?你不会骂了人家吧……那我跟你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南风着急了。柏原看着南风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你第一次要跟我急啊。真假都是第一次。”
南风搂着柏原的肩膀说道:“到底有没有怎样啊?”
“我被撵出来了,能怎样?”
“啊?哈哈……我哥也会被撵?快说她怎么教训你的。像电视里那样——啪——耳光?”
南风在自己的脸上比划着。接着皱着眉头否定了自己的论断。
“呵呵,不可能,她没那么野蛮。就算是被打,我也不会站在你这边,谁让你不分青红皂白,不怀好意呢。”
柏原将那天发生的事情三两句概括给了南风。
“难怪啊,你犯大错了!”
南风有些沉思,而且意味深长。
柏原感到奇怪,弟弟怎么会觉得自己犯了大错。这个普通的孩有那么举足轻重吗?他这个泱泱大公司的经理现在好像只是刚犯过错的小丑。
“她爸死了。”
这句话如醍醐灌顶,清醒了柏原……
“她很孤单,至少我看来是的,总是郁郁不欢的样子。看见她那样,真的很想抱住她,可是我对她来讲只是个普通的朋友,或者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靠不近她……所以我曾经才那么难受。可我知道她的为人,前天我打电话给她,想给她道歉,她却跟我说对不起,根本没有生我的气,真的好高兴!就连我说没事的时候到她的学校耍,她也没有反对,只是要我安静一点,那天她还答应了我请她吃饭。我觉得能靠近她了,你说我怎么会放弃她呢,我相信她最后会接受我的。你看我现哪里像失恋的……”
“你们都在!”
一个响亮而甜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柏原和南风一齐望过去,原来是思琪。
思琪高兴的跑进来,拥抱了南风和柏原。
这么多年过去了,要说什么都变了,唯一没变的就是儿时的伙伴重新聚到一起,那种古老的亲切感。
这还是继思琪回来,南风第一次见到她。看着枝招展的思琪,南风摸着下巴,故意装出惊讶的样子。
“哇塞,你怎么,你脸上灰灰的东西呢?”
南风一开口就来了这么一句。
“见面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不,我其实是想说,你的蛀牙怎么不见了——这才是我真正想说的。”
南风还是喜欢逗思琪,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那种感觉,仿佛回到了屁颠屁颠的年代。
“柏原哥!南风又欺负我!”
思琪向柏原撒着娇。
柏原抿着嘴,却难以抑制的笑了起来。
回忆起一直充当保护伞的他,面对泪流满面的思琪和一脸委屈的南风,他总是无可奈何。
思琪抡起沙发上的靠垫,向南风捂去,两个人像小孩子一样在客厅里开战了。
柏原习惯了哥哥的角,从小,父亲就告诉他,要他成为王者,而要成为领导者就要有威信,永远不可以等待别人的荫庇,如此才可以独一无二。
父亲还说过,保护好弟弟,就是在他们心中树立威信。
小时候,柏原不明白爸爸的话,也不知道为威信是什么,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在别人心中树立那样东西,更不清楚自己哪一点和弟弟不同,为何要独一无二。而他一直履行着保护弟弟的责任是因为妈妈的话,妈妈说自己是最大的,哥哥应该爱护弟弟,而就在那一年,在葱兰开满园子的时候,妈妈躺在上死去了。
妈妈的死,划破了柏原的幸福,他恨着父亲,憎在心里播下了种。
那个时候的柏原仍然是个孩子,仅仅比弟弟大几个月,比思琪大一岁,同样渴望被关爱,被哥哥,被爸妈呵护,可是妈妈的死去让幼小的他失去了一份天然伟大的爱,他拥有的只有爸爸的管教控制,哥哥不在家,在外地上大学,没有人关爱他。
于是柏原学会了自己保护自己,渐渐失去了人类最原始的被爱的渴望,什么磨难,什么痛苦,都是自己一个人承受,没有人可以倾诉,而且他从未想过有这个必要。他像一只强壮的狮子,藐视着众生,成年的他被同龄人敬畏的一塌糊涂,很多人不敢接近他,不愿接近他,他天生目无下尘的模样吓坏了生,招惹了男生,成功了,他就是一个孤独的王,失败了,就是一个寂寞的诗人。
“我看是谁在大吵大闹啊——”
楼上传来付崴慢慢悠悠而且浑厚的声音。
“付伯!”
思琪早已爬上楼梯,搀住了付崴。
“伯父,您慢点。”
“怎么,刚回来,就有人欺负我的宝贝思琪?”
“就是南风哥!每每拿我开心!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付伯,你一定要帮我教训南风哥!”
付崴敲了一下拐杖,开心的笑着。
“谁也不许再欺负思琪,惹了思琪不开心,我老头子可和他没完啊。”
“听见没!付南风!你要是再找我的蛀牙,我让付伯扁死你!”
站在台阶下的南风和柏原都笑了,付崴更是笑得灿烂,这一瞬间仿佛人间的好都聚集在这里,有亲情,友情,还有隐隐约约的爱情,人间就因为有这三样东西才会好,不是吗。
孩子里,恐怕只有思琪能够让老头子付崴笑起来的了。付崴对思琪就像对待自己的儿,这么多年来,付崴一直资助着家庭并不宽裕的思琪完成学业,做她想做的,所以思琪实质上就是一个公主,付崴俨然扮演着父亲的角。思琪知道付伯对她的好,从来没让他是失望过,活泼伶俐的她很能体会付崴的情,所以总是很讨付崴的开心。付崴对她就越老越好,胜过自己的儿子。
一想到自己的儿子柏原越来越难以驯服,心中开始不舒服,于是脸不由得沉了下来,刚才被思琪惹出来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他重又变回那副老K脸。
他们父子一见到对方,脸都不会好看。
“对了,伯父!我想多多了,我去看看他——”
南风忽然在大家都刚坐定的情况下开口道。
“多多肯定想你了,快去吧,它应该在游泳池。”
多多是付家一只备受宠爱的国斗牛犬,已经四岁了。
柏原是平静的,话语中不会让任何人察觉他的意图,但是南风明白,柏原哥赞成他开溜,更少一点的人在这里会少一份煎熬。毕竟,父亲是不会让这些晚辈好过的。
南风想,于其被教训还要硬撑着,不如不计后果,一走了之。
“那伯父——我出去了,柏原哥,思琪,你们陪伯父慢慢聊。”
南风走到门口,吹起了响亮的口哨,跑出了付家,抛下这座怎么看怎么像坟墓的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