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原因归结为船外面的天气不好。
在将偶然击毙的老山风鲸肢解后,月光舟就再次钻进了风暴层那常年不停息的狂风暴雨之中,硕大的雨点敲打着铁甲外壳,周围那黑色的云层中时不时流淌着白色的电光,却无法改变天空的底色,而是迅速的被无处不在的黑色吞噬。
明明是白天,光照状况却和深夜里一模一样。不过好在莉诺卡的月光舟电气化工作进行得还算顺利,少女利用风雨灯的灯罩和光魔灯丝结合制造出来的电灯被安放在比较需要灯光的地方,三层和四层甲板的走廊也终于有了稳定的灯光,就算没有带烛台,也不用再凭着墙角发出的荧光小心翼翼的在黑暗中摸索了。
可就连舰桥上的灯光都不能使多菲雷亚的心情好转,少女闷闷不乐的坐在驾驶台上,膝盖上还摊开着带来解闷用的小说(希达强力推荐作品),不过小说的书页已经好长时间没有翻动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嘛!”沉默中的少女忽然大喊起来,还重重的敲了下驾驶座的扶手,喊完之后少女重重的哼了一声,小嘴唇憋得紧紧的,眉头像麻花一样拧在一起。
此时此刻,月光舟正加快速度,向着尤歌朵拉的家乡五十二区飞去,这段旅程还要持续四天----其实按照原先的航行计划,月光舟要先到距离较近的风暴层中转城镇(也是人鱼和人类的混合居住)去打听情况,做好准备再继续往五十二区前进的,如果按这个计划做,整个航程要持续将近七天。长是长了一点,但是尤歌朵拉说的大祭司要对人类动手是十天后,这个角度看绰绰有余。
所以多菲雷亚搞不明白徐向北突然下令直接向着五十二区奔去的原因了,要说是挂念五十二区的人类的命运,早干嘛去了。为什么不在知道这个消息地那一刻就直奔五十二区呢?怎么都解释不通嘛!
而让多菲雷亚格外不爽的是,当她就这个问题质问徐向北的时候,徐向北完全是在顾左右而言他,用各种看似很有道理实则胡说八道的理由来敷衍她。
还有辛西娅,本来多菲雷亚对这位贵族少女还颇有好感,可是现在,尽管辛西娅的样子其实和往常没什么两样,在多菲雷亚看来却完全变了味道。
什么嘛。一副女主人的样子!多菲雷亚这一天多里不止一次这样想,特别是昨天晚餐的时候,辛西娅告诉大家瓦利艾尔家在五十二区有私设联络点的时候,少女地表情在多菲雷亚看来简直就像是……就像是……
多菲雷亚咬紧了嘴唇,非常不甘心的在心里嘀咕,不过就是有那么一点王族血统嘛,如果不是自己已经被家里放逐了,整个帝国情报局都听从自己的调遣呢!普通的大贵族有什么好得意的嘛!(这里多菲雷亚并没有想到帝国情报局效忠的其实是王族中的实力派。而不是像他们的誓言说地那样向全体王族效忠)
就这样自顾自的郁闷了好一会,多菲雷亚终于松开一直憋得紧紧的肩膀,扬起头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这是怎么了?”少女看着舰桥那熟悉的天花板,自言自语道,“王族的胸襟可不应该是这样啊……”
说完少女又叹了口气,随即摇摇头,脸上露出自嘲的笑容。
这种释然地表情才刚刚露了个头。阴郁又再次占领了少女的面容,原本少女那扬起的下巴又垂了下去,目光也无力的转向地面。
“但是,辛西娅也搬进了夏亚地房间了呢。”多菲雷亚以低落到极点的声音呢喃着。堵在胸口地沉重感让少女不得不大口大口的吸气,她伸出手。抚摸着自己面前的舵盘,继续低声诉说着,“而且,月光舟哟,昨天夏亚和辛蒂两人一起离开之后。发生了些什么呢。总觉得……总觉得……”
----总觉得辛德蕾拉的表情变了许多,可是又说不出来究竟哪里变了。
多菲雷亚再次咬了咬嘴唇。为什么自己会如此在意呢。明明夏亚和他的羽翼怎么样,和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不是么?莉诺卡也说了吧,羽翼和翔士间亲密一点,甚至、甚至做那种事情,根本就没什么奇怪地,不是么?
由于脑海里突然掠过地某些词语,多菲雷亚涨红了脸,可能是因为周围没有人的缘故,少女地脸颊看起来比往常红得还要彻底许多,似乎还能看到蒸汽正源源不断的从那像熟透了的苹果般通红的皮肤上溢出。
就在这个时候,轮子滚过甲板发出的嘈杂声从舰桥入口外传来,并且还在越来越大,显然制造那声音的人正向着舰桥这边走来。
多菲雷亚慌慌张张的举起双手,使劲捂住自己的脸,仿佛想把涌上脸蛋的血液挤回去似的拼命用力压着,可是事与愿违,她的脸蛋非但没有恢复正常的颜色,反而随着手掌的挤压变得越发的红润。
急得团团转的多菲雷亚最后灵机一动,她先是把身体一仰,靠到驾驶座的靠背上,又向下缩了缩,紧接着她竖起膝盖上的大书,把自己的身体和脸蛋统统挡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之后,少女才很奇怪的想到,为什么传来的不是脚步声,而是轮子滚地的声音呢?难道是莉诺卡又发明了什么怪东西?可那也不对啊,莉诺卡现在不是正在实验室里摆弄从风鲸身上弄下来的生物光核心么,难以想象兴致勃勃的技术狂少女会丢下研究天然形成的战列舰级别的光核心的的大好机会,跑来到舰桥来弄些怪声吓唬自己。
疑惑促使多菲雷亚悄悄将书页偏开一点,在书和椅背之间露出一条缝,好奇的向外窥视着---她没有注意到由于自己的精力转移到其他方面,她脸上的潮红正在渐渐退去,继续拿书本这么煞有介事地遮挡变得一点意义都没有。
声音的主人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多菲雷亚大吃一惊。
她竟然看见一只大锅跑上了月光舟的舰桥甲板----不,不是跑。而是滚,因为大锅底部没有脚,取而代之的是四个轮子,两个前轮的轮轴上还装着个齿轮,齿轮上挂着奇怪的链条,链条一路向上伸展,通过另一个齿轮和装在大锅顶上的开口边缘地一个古怪装置连接在一起。
而更让多菲雷亚惊奇的是大锅里装着的东西。
从多菲雷亚的角度看去,刚好可以看见锅里的水面。以及泡在水里的人鱼公主的上半身。
“嘿咻!嘿咻!”尤歌朵拉很卖力的发出近似苦工们劳动时地号子的声音,同时憋着一张脸,双手用力的扳动装在大锅边缘的那个和底部的轮子连通的古怪装置(多菲雷亚不知道,那个装置其实是徐向北仿制地球上自行车踏板弄出来的),也许是那装置实在太难推了地缘故,尤歌朵拉的那纤细洁白的手臂上竟然能看到纠结的青筋,而少女脸上也是一副就要力竭而亡地恐怖表情。
盯着缓缓前行的大锅和尤歌朵拉看了好一会,多菲雷亚明白了。少女推动那奇怪装置地双手,正是大锅前进的动力源,另外,似乎尤歌朵拉还能通过那个古怪的装置来改变大锅的前进方向。
“嘿咻!嘿咻!”
尤歌朵拉还在很用力的地喊着,她那扭到一起去地脸让多菲雷亚忍不住放下手里的书本,关心地问道:“你没问题吧?”
“没……问题,这个东西。嘿咻,只要爬上这个坡,嘿咻,就不那么费力了。”说着载着尤歌朵拉的移动大锅终于爬上了舰桥甲板入口附近的那段坡道。于是尤歌朵拉长长的舒了口气,人鱼少女抬起手来。以稍显夸张的动作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看,现在就简单多了!”
似乎是想向多菲雷亚证实自己话语的真实性,尤歌朵拉以轻松的动作快速扳动那个奇怪的装置,得意洋洋的对坐在驾驶台上圆睁着眼睛的前王女殿下扬起了下巴。嘻嘻笑着。
“啊。小心,前面……”多菲雷亚的提醒刚说出口。“惨剧”就发生了,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载着尤歌朵拉的大锅一头装上了舰桥前部的舱壁,大锅里的水随着惯性向前飞溅,夹带着锅里的鱼一起撞向坚硬的铁质舱壁,溅起的水花在舱壁上碰得粉碎,稀里哗啦的砸向地面,而飞起的人鱼也一头撞上舱壁,发出凄惨的叫声,随即哗啦一下落回锅里残留的水中,溅出更多的水花。
多菲雷亚不忍的别过脸去,一边叹气一边搓着自己的额头。
头上飞满星星和月亮的尤歌朵拉瘫倒在锅里,过了好一会才抓着大锅的边缘爬起来,人鱼少女卷着尾巴坐在少了大半的水里,很快就委屈撅起了嘴巴,眼眶里也憋出了大颗大颗的泪珠:“过、过分,夏亚明明说了舰桥甲板很宽阔,可以让我随便练习的!”
“我说,会撞上是因为你刚刚得意忘形跑得太快了吧?”多菲雷亚皱着眉头,对尤歌朵拉吐槽道。
“才、才没有很快呢!多菲你刚刚也看到了吧,这么难用的东西,我怎么可能让它跑得很快呢?这把手可是好难推好难推的哟!根本就跑不快嘛!”尤歌朵拉用手臂“砰砰”的拍着大锅前面那个奇怪的装置,慌慌张张的辩解着。
“但是刚刚你自己也说了,上了最开始那个坡之后,就不那么费力了吧?”
“啊呜……那是、那是……啊呜啊呜……那是……”尤歌朵拉就像被揪住颈后毛的猫咪,虽然想反驳,却完全想不出词,只能很委屈的将双手合在胸前,摆弄着自己那戳在一起的两根食指。
“你啊,好歹也算是个王女吧……”多菲雷亚都无奈了,她心想自己恐怕永远都搞不懂人鱼的想法了,明明胸部比自己显得大人多了,为什么举动却总是像个小孩子呢?
“王女?”尤歌朵拉好奇的歪了歪脑袋,一脸不解的样子。
“WANGNV!”多菲雷亚将这个词拆分成通用语字母(这里用拼音表示BY作者),一个一个的拼出来,随后又连读了一遍,“王女!懂了么?王女?”
“王女?那是什么来的?”尤歌朵拉问这话的时候那纯真的表情让多菲雷亚倍感脱力,而多菲雷亚的表情使人鱼少女的脸上显现出些微的愧疚,“呜呜,对不起啦,通、通用语我、我其实不太擅长啦!”
多菲雷亚再次叹气,从谈话开始的时候算起,自己这是第几次叹气了?
“意思就是,你真的是你爸爸的女儿么?”
显然这话在尤歌朵拉那里被理解成了最表面的意思,人鱼的公主嘟起嘴巴:“当然是了,如果尤歌朵拉是爸爸捡来的,那爸爸就不会那么疼爱尤歌朵拉了!”
“不……我的意思是……”多菲雷亚解释还没出口,她就意识到这个问题纠缠下去一点意义都没有,毫无心机的尤歌朵拉不太可能撒谎,她多半是货真价实温蒂妮公主,另外,刚刚尤歌朵拉的话语中有某些东西触动了多菲雷亚的心弦。
----那爸爸就不会那么疼爱尤歌朵拉了!
疼爱啊,多菲雷亚想。
----我被什么人疼爱过么?
多菲雷亚想起了那个身影,那个总是在很高的地方俯视着自己的身影,那个总是被光芒包围以至于自己常常看不清她的容貌的身影,那个名为母亲的身影。
同样是一国的公主的少女抚摸着自己的银发,情绪复杂的开口问道:“呐,尤歌,你爸爸是什么样的人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