帛颜朝说话人淡淡的瞥了一眼,这人正是秦世梵。
精彩内容结束 已经很晚了,潇潇夜雨在霓虹灯的映照下,斜斜的飘洒着。
一所公馆门外,停候着一排汽车。这里,今晚有一场酒会。酒会刚刚结束,红男绿女喧笑着,三三两两从客厅大门走了出来。
公馆的主人高先生一直陪送着一位小姐走到门前石阶上。这位年轻小姐装束淡雅,在身边衣着光鲜的女人里并不惹眼。不过她的美是并不需要光艳的衣服来衬托的。她的美在于她的自身,是只消往她身上看上一眼,她周围的一切就会顿失光彩的那一种。不过,也许是常常流连辗转于这种交际场所的缘故,她袅袅婷婷的行动举止间又带出了几分俗媚来。
“帛颜,真是抱歉,抱歉,”高先生哈着腰向身旁的这位年轻小姐喃喃说着,“你看今天真的是赶的不巧。这么晚了,不能亲自送你回去,我真是放不下心。”
于帛颜也不看他,两只秋水眼只是迷离的望着雨雾,她轻笑了一声,道:
“有什么放不下心的?你没认识我之前,我不是一样活得好好的。——好了,我这就走了。你进去吧,男人呐,总是有办不完的正经事。”说着,刚一扭身要走,一个中年男人忽然在他们身旁停下了,道:
“不介意的话,我送于小姐一程,如何?”
帛颜朝说话人淡淡的瞥了一眼,这人正是秦世梵。
上了秦世梵的车,帛颜只是不言不语,侧着脸,看着潇潇夜雨中的街景。
“我从于小姐的口音里听出一点熟悉的乡音。不知道,于小姐是哪里人?”秦世梵搭讪的问道。
帛颜呆了一下,她迟疑了一会儿,方低声道:“六安。”紧接着,她就幽幽的轻叹了一声,提起那个地方,有太多不堪回首的往事。
“真没想到于小姐竟然也在六安那种小地方住过。”秦世梵笑道。
“是个好地方,”帛颜依然望着车窗外,幽幽的说,“很久没回去过了。”
“于小姐一定想不到,我也在那里住过。不过,也是很久都没回去过了。”秦世梵笑道。
“是吗?”帛颜淡淡道,撇过脸来,看着他的侧脸,似乎是想找出一些熟悉的印记来。她很快又扭过了脸去。
“的确是个好地方。什么时候,能够结伴一道回去看看,倒是不错。”秦世梵接着说。
帛颜似乎没听见他的话似的,自顾的喃喃道:“只可惜,我没有福气在那里长长久久的住下去。如果当初没有出来,就在那里扎根下去,开枝散叶,拥有一个普通女人都会有的幸福,也许——”那一刻,她的神思恍惚了……
很快,她便收回了心神,顿住了话头。莞尔一笑,转而问道:“怎么,那个小地方,秦先生竟然也去过?”
“我年轻时候呆过。”秦世梵随口答道,紧接着又笑着问,“我听于小姐的话,想必在那里有过一段罗曼史。不过,像于小姐这样的人物,在哪里都是惹人怜爱的,有人追求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只是,那样一个小地方哪里能有配得上于小姐的男人呢!倒还是来了上海这个繁华大都市好。”
“我倒不这么看。”于帛颜淡淡的打断了他的话。
送到了地方,帛颜轻描淡写的道了谢,转身就要开车门下去。
“不请我进去坐坐?”秦世梵随即笑着问道。
帛颜也不看他,扭身朝着车门,只是淡笑着道:
“真是对不起,我从不让外人进我的家门。”话音才落,她却已经自己开了车门,下车去了。车上的秦世梵望着她袅袅的倩影,直到她已经开了房门进屋去了。
他的嘴角微微牵出一笑,发动车子,走了。
上海的雨还在下着,淅淅沥沥,连绵不绝了。
潇席正要出门,秦太太忙赶出来把他叫住了,问他:
“你这是要去方家吗?”
潇席返过身,向他母亲说:“我是到一个中学同学家里去。他父亲这一向身体不太好,我过去帮忙看看。”秦太太道:“什么同学的父亲?身体不好倒不去看医生,却要你这个还没毕业的医科学生去看。”潇席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确定了一下时间,一面道:“他们家做的是小买卖,靠在小菜场里卖菜,也挣不了几个钱,有个病痛,都不舍得花钱到医院去。”
秦太太的脸立即就拉的老长的,道:“人家这是见你这个人好说话,故意要占你的便宜,那种市井小民最是懂得算计的。”
潇席沉着脸,不作声,对于他母亲并不了解他的同学,就妄加评断,他总是掩饰不住几分反感。不过,他知道母亲告诫的本意还为了他所着想,所以也不并不还口。
“你还是正经去方家看看方小姐。”秦太太又紧接着道,“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她生病了吗?”
“蓉妹妹不就是轻微感冒吗?”潇席道“他父亲又是大医院的院长,该吃药、卧床休息的话都应该嘱咐过了,还用不着我去为她操心。”
“我又不是让你操什么心,只是让你去看看她,让她知道你关心她。”秦太太道,“女孩子家就在乎这些。”一面她已经吩咐佣人去叫车夫准备车送潇席去方家。这时,张妈却在楼上喊了:
“少爷,方小姐打来的电话。”秦太太忙就把潇席从门口拉回来,往楼上推,“你看你看,电话都催到家里来了,你还不愿意去呢?”
潇席拿起电话,就听蓉欣在电话那头说:“你不知道我病了吗?怎么不来看我?”潇席道:“听你的声音,感冒应该不会很重。好好休息,饮食上注意一些。别生了病还净是想着玩。”蓉欣撅着嘴道:“你还没见到我,倒先知道我病得不重了。我嘴巴里苦得厉害,吃什么都不对味。席哥哥,你去给我买一份蛋糕给我送过来,好不好?”潇席道:“生病了,还是不要乱吃东西。”蓉欣道:“我只吃一口,还不行吗?”
潇席还是禁不住笑了笑。
他先坐车去买了蛋糕,怕她忌不住口,吃多了不消化,只买了一个份量小的。到了方家,他就把车夫先打发回去了,道:
“太太可能还要用车,我回头自己叫车回去就可以了。”车夫看着他进了方家的大门,才把车开走。潇席在方家待了不到半个钟头,就又出来了。蓉欣本来并不愿意放他走,还好赶上又来了几个看她的同学,他才的脱身。
潇席从方家出来,叫上黄包车,直奔同学家里去了。
从同学家中走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他同学一家人执意要留他吃晚饭,他拒绝了。要请他吃饭,必定又要破费一场,他是这么想的。他同学一家人却是以为他是吃不惯他们的粗茶淡饭,而且他们的拥挤的屋子里不仅住人,角落里还堆满了菜,各种气味参杂在一起,窜的满屋子都有一股子怪气味。想必他这种大少爷坐在这里也不可能有胃口的,也就没有再强留。
潇席走出弄堂的时候,外面的雨也已经停了,皮鞋踏在湿路面上,凉凉的声音。在他们屋子里呆的时间长了,猛然走出来,才发觉外面的空气分外的清新。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在潮湿的冷风里走着,走了很久,都没有想起来叫一辆黄包车。
当初,考取香港大学,父亲执意让他选择医科,他是不情愿的,他也知道父母做这种选择多多少少与方家是脱不了关系的。父母为他的前途打算的心,他是可以理解的。不过,对于方蓉欣,他没有那种男女之间的情愫。他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至于,蓉欣是否对他就是有那种感情,也很难说,她还只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对一切都还是懵懵懂懂,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也不知道什么适合自己。也许现在的她只是喜欢被人宠着。不管怎样,值得庆幸的是,现在对于以后要从事的医生这份职业,他是越来越有兴趣了。是一种饱含着责任的兴趣。
他挺起了脖子,扬起脸来深吸了一口气,却觉得风已经很凉了,他竖起了大衣领子。马路对过跑过来一个拉客的黄包车,车夫在寒风里不停的喊着:“黄包车!黄包车!”
潇席站住脚,默默的望着他有一会儿,招招手,叫住了他。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