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章 第六节 和我家关系密切的两名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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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丫环篆儿专门侍候我读书。每天早晨我洗漱过了,吃过饭,篆儿提着一个竹盒,盒内装了文房四宝、四书五经,立在门口等我。我跟母亲说了拜拜,就背着手,踱下楼梯,往私塾的方向走。篆儿落后我一步,谨守丫环的本分。

  私塾在我们庭院西侧,不大不小三间小屋,中间一间是书房,东头是程老夫子的卧室,西头是藏书室。进了书房,我向程老夫子行了礼,程老夫子回了礼,接着师徒安座,篆儿替我磨墨。程老夫子讲书的时候,篆儿站在一旁,看得出来,她对读书很有兴趣,当我的目光为门外的小溪、梅,还有穿梭其间的蝴蝶所吸引时,她贪婪地盯着桌上的书本,嘴唇无声地动着,似乎在跟随着程老夫子朗诵。有一两次,她甚至念出声来,但随即为自己的莽撞羞红了脸,慌慌张张地跑出门去,那时,她脚下的木履声声脆响,配着她风摆杨柳般的腰肢,很有些惊心动魄。

  事实上,篆儿并不像表面那么尊敬我,甚至有时对我放肆得很。程老夫子知道我父亲临走之前,给我取了大名“杨翰”,我母亲给我起了小名“小犀”,他沉吟片刻,给我起了个字叫“梅窗”。篆儿觉得“梅窗”很好笑,如果她生我气了,就“梅窗,梅窗。”叫两声,然后皱皱眉头,撇撇嘴角,好像这是全天下最要不得的两个字。如果她觉得我某个行为好笑,也会“梅窗,梅窗”叫两声,嘴角喷出半个笑来,似乎这是全天下最好笑的两个字。

  严格地说,篆儿不是我的丫环,也不是我们家的丫环,她的身世有点复杂。我们住在猫头鹰庄院里,很少有人来拜访,包括小萧老爷也不来,但却有一个人时常登门,我母亲要我叫她樱姨。樱姨可以说是我母亲唯一的闺中密友,每一次来,她们都要关起门来谈老半天。跟在樱姨身后,怯生生地拉着樱姨的衣带的小孩,就是篆儿。

  樱姨爱笑,一笑就露出雪白的牙齿,这是为礼法所不容的。她是海天庄园最有名的神婆,据说是“孤门”的传人,能知过去未来事。按照“孤门”门规,入门时樱姨发过誓,这辈子一不能嫁人,二不能生孩子,三要找到一个继承人,让“孤门”火不断。樱姨说,三十岁以后,有许多孩子愿意拜在她的门下,她都没有同意,因为入了这门,须守门规,她可不想害人。篆儿是她的干儿。樱姨说,篆儿的母亲是一只,半里跑到樱姨的净舍,要樱姨替她接生。孤门的人亦兼接生,经樱姨的手来到人间的男不在少数,但是为接生还是第一遭。那说孩子的父亲是一名书生。生下篆儿后,把儿托付给樱姨,樱姨算出和篆儿有段缘份,就答应了下来。

  我母亲说过,当我父亲一去数年无消息时,我母亲曾经向樱姨求教过。樱姨告诉她,我的父亲母亲只不过遇到暂时的磨难,终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天。一句温暖的话,有时能帮助一个人克服冬天的严寒。从那以后,两人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每次樱姨带篆儿来我们猫头鹰庄院,都不让篆儿上我家楼来,而是让她立在梅树下等候。她很安静,脚不挪窝,低眼看溪里的鲤鱼,抬头看树上的,一看能看老半天。我看她的样子很逗,忍不住跑下楼去找她玩。她一句话都不说,只是把眼神从鲤鱼和朵移开,移到我身上。我还以为她是哑巴,这让我兴趣索然。后来有一天她告诉我,她不是哑巴,只不过樱姨不让她说话。

  樱姨后来死掉了,据说是伤心而死的。她了一个男人,可是那男人却离开她跑掉了。以后,再也没有男人走进她的内心,她像一丛繁茂的树一日一日地枯萎,直到提前死掉。

  弥留之际,樱姨把篆儿托付给我母亲,说:“给你们家当丫环吧!”

  我母亲说:“你的干儿,怎么能当丫环?我会把她当儿看待的。”

  “不,她的命薄,不这样反而会害了她。”

  篆儿把樱姨的话听入了心,或者说,她要和樱姨赌气,到了我们家之后,她刻意和我保持距离,时时提醒自己丫环的身份。这次开蒙,我母亲本想让篆儿和我一起结伴读书,谁知篆儿坚决做我的书童,也只好随她去了。不过,篆儿毕竟是的后裔,聪明得很,我发现我没能背诵的书经,她都暗暗记住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