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酒店老板笑道:“同喜同喜,先生要用些什么酒食,小店虽然简陋,这几年却酿了几坛好酒,先生要不要来一壶?”
精彩内容结束 接近年关的时候,四先年蒋琬来到了川藏之边,鹅毛大的雪片撕棉扯絮一般的落下,凛冽的寒风里,他裹上一件从一个牧农家买来的大氅,披在身上,眉毛之上都结了一层冰花,他仰起头,长长的吸了口气,寒风很快就袭入他那火热的胸膛里。
已是黄昏时候,四处白茫茫的一片,几乎不见人迹,四先生蒋琬看著天气将暗,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如果再没有人家出现,今夜他就只有在野外挨饥受冻了,这藏西平原之上,可不比南方那万里的如画江山,到处是人烟凋蔽,走上大半天都可能见不到一个人影。只苦了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本地的牧民熟知地理,却不会走错。
年前听人说西北将有一场罕见的大风雪,果然说中了,四先生蒋琬还没有走出青海,稀稀落落的就下起了雪片,接著越下越大,到最后竟然发了狂一般的在天空之中乱窜,这藏西一下雪,可不比其他地方,地面都几乎积雪三尺,如果走路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滑下百丈深的断谷,饶是四先生蒋琬小心谨慎,都不免滑倒了两次,幸好没有遇到什么大的危险。
忽然眼前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在这一片银白之中显得极是刺眼,四先生蒋琬心中不由一喜,走近看时,果然是一户小酒肆,座落在一个小山包脚下,那个连漆都没有一块的木匾上已经被白雪掩盖,看不出是什么名字。
掀开厚厚的布帘,四先生走了进去,外面还有些许亮光,然而这小酒肆中却显得极是阴暗,只依稀朦朦胧胧的瞧出有几个本地的牧民在喝著青稞酒,大声的说著他所听不懂的藏语,四先生将双掌拢起放到嘴边,呵了一口热气,搓了两搓,早已经在冰雪之中冻得麻木的双掌这才有了些许知觉,他也不知道对方听不听得懂汉语,叫道:“老板、老板……”
不一会儿,一个长相憨厚的中年男子从里间掀帘而出,叫道:“来喽来喽!”走到蒋琬面前,道:“这位先生可是汉人?”
蒋琬料不到这人竟然会说汉话,这下不用担心听不懂他们说话了,说道:“是的。”
这藏民也不排斥蒋琬这一个外来的汉人,笑著说道:“其实我也是汉人,几年前从蜀国逃难来到这里,就再也没有走啦。这里虽然艰苦了一些,风大雪紧,土地也贫瘠,不过好在没有战争,辛苦一些,还是活得下去的,这些藏人对我也算照顾,在这几年,竟然娶了个老婆,今天都快要生啦!”
蒋琬看他满脸的喜气,再仔细的打量了一下,果然见他依稀还保留有汉地农民的样子,只不过在藏西呆得久了,也沾染了许多他们的热情和憨直,心中不由起了亲近之意,说道:“如此,恭喜了!”
那酒店老板笑道:“同喜同喜,先生要用些什么酒食,小店虽然简陋,这几年却酿了几坛好酒,先生要不要来一壶?”
蒋琬点头道:“暖暖身子也好,多谢老板,再给我随便来点下酒菜即可。”
那酒店老板点了点头道:“好好好,先生这边请坐,这就来,这就来……”说著将蒋琬引到靠窗的一个木桌前,伸出袖子仔细的擦了擦,“先生,请坐!”
蒋琬微一点头,微欠了一下身子:“多谢老板了。”
那酒店老板也许是今日心情好,说道:“这么客气干什么,等下小儿出生,摆喜宴酒,先生一定不要急著走,先生可还没见过这藏地的民俗吧,孩子出世,必然要请合族大小前来吉喜一般的,藏风醇朴,最是好客,今天先生就可以见识见识。”
不一会儿,那酒店老板就拿了酒菜过来,一盘黄肉,一碟盐豆,一小壶佐酒,摆在桌上,就在这时,一个老夫人颤颤微微的奔过来说道:“快生了快生了,梁子快来!”
那招呼他的酒店老板急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对蒋琬说道:“抱歉,先生请自便,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进去拿……”一边转头叫道:“娘,快进去呀,我这就来……”说著也顾不上蒋琬了,匆匆忙忙的奔进里屋。
蒋琬也没在意,径直倒了一杯酒,只觉得一股香气扑鼻而来,这种藏酒他还真从来未有喝过,忍不住呷了一口,却又立即忍不住呛了出来,“咳咳,怎么这般辛辣!”
那几个藏民见到他这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叽哩咕噜的说起话来,四先生蒋琬虽然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不过也猜得到是在笑他将酒喷了出来,汉人喝不了这等烈酒之类。
蒋琬一笑而罢,倒也真的有点喝不习惯,不过还是强忍著喝了几杯,就在这时,里屋传来一个女人痛苦的声音:“啊,啊……”还有男人在旁边小声的劝慰,“坚持住,坚持住,马上就出来了,马上就出来……”
这间小酒肆本就简陋,里外相隔也只不过是用两块旧门板分开,这声音听在耳中格外清晰,四先生蒋琬一呆,过了好长时间,只听到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屋里登时喜极而泣,接著那个老妇人的声音叫道:“是个男孩,陈家有后了,梁子,快,快给媳妇儿弄一碗稀粥过来,等过两天,再炖碗鸡汤,好好的补一补……”
那酒店老板道:“是是是,我这就去,这就去……”蒋琬转过头看了一眼,他奔出里屋之时,脚步跄了一下,显然是喜极,新生命的到来如此艰难,十月怀胎再经历撕民裂肺的痛苦来到世间,不仅那酒店老板,就连蒋琬和几个客人,都不由自主的感觉到了那种新生命诞生时候的洋洋喜气,那酒店老板看到屋里的几个客人,大声道:“今天内子生了个娃娃,这顿我请了!大家放开肚皮的吃,要多少有多少!”
听到他的这一句话,所有人登时都大为喜欢,呵呵大笑,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话,可是他们的笑声却是那样的真诚,快乐,不是吗,是快乐!他们也许贫穷,与外面天壤相隔,可是,只看他们这时候一脸真心的笑容,仿佛那孩子是他们自己亲生的一样,他们又比大多数人都要活得快乐。
在地宫,人的生命比一张薄薄的纸还要低贱,一刀下去就是头颅落地,可是每一个新生命的诞生之初,却是那般的欢乐,甚至带给身周每一个人不由自主真心的笑容,这笑容,是如此的纯澈,没有一点虚伪的成份。
蒋琬猛然倒了一杯酒厂,一仰头倒入了喉中,依然是那样的辛辣,只不过这次他却感觉到一股浓浓的暖意,冰冷的烈酒倒入喉中,整个人如同被火烤一般暖洋洋的舒服。
临走的时候,他还是扔下了一块银子,那酒店老板跑过来说:“这顿不用付,算是为了见证娃娃的出世,图个喜气!”
眼前的年轻人笑了一下,说道:“那就算作是令郎诞辰的贺礼吧!”
酒店老板一愕,那年轻人把银子放在他手,转身掀开门帘走了出去,屋外,大雪正紧,纷纷扬扬,那酒店老板看著眼前手中的这一大块银子,远比酒钱多出十倍,不由得冲出屋去,大声道:‘客官,多了,多了啊……我还没给您找零呢……”看时,那个奇怪的年轻人却已远远在数十丈开外。雪花飘在他身上,却仿佛遇到一层无形的气障,又自他肩头飘落,远远的,却听得风中传来那个年轻人的歌声:“群盗纵横半九州,干戈满目几时休?官曹各有营身计,将帅何曾为国谋!猛虎封狼安荐食,农夫田父困诛求。抑强扶弱须天讨,可怪无人借策筹……”
歌声越来越远,那个少年的身影也渐渐的在大雪之中消逝成一个黑点,只有那酒店老板还站在门外,手中握著那锭银子,就算是酒店老板这种粗人,都听得出风雪歌中的那种凄凉悲怆之意,这样的一个年轻人,正应该是大好韶华,为何却有这凭多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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