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未申初,慈林忽觉腥风大作,天昏地暗,初时以为是山雨欲来之兆。突地警觉到不对。想起师父明德方丈说过:“龙行云,虎行风。”心道:“莫非有大虫?”想到这儿,猛地睁开双目。骇然正见一只吊睛白额大虫向已身上扑来。慈林慌忙跳下地面。那大虫一扑,没有扑着,又反向向慈林猛窜过来。慈林心道:“它虽是孽畜,我身为佛门弟子,却不可随意杀生。”当下拿定主意,运起一成般若神功,将大虫击退一丈。慈林本意是要它知难而退。谁知那大虫受了些轻伤,更发起虎威,气势更凶地扑向慈林。
蓦地一声清叱道:“好孽障,又来害人了么?”只见一个邋里邋塌的小化子从山林里跑了出来。三两下跑到猛虎的前。那大虫似甚怕她,掉头向他处逃去。那化子一下子跳到虎背上,两只黑呼呼的小手拧着大虫的耳根,咯咯笑着,那大虫吃痛不起,狂奔乱跳,似想将小化子甩下来。那化子稳如泰山,跨下使颈一夹,虎骨咯咯作响。
慈林心下不忍,高声道:“阿弥陀佛,小施主放了它罢,一个畜牲,施主何必跟它一般见识。救命之恩,小僧在这里谢过了。”那化子充耳不闻,只顾自己玩得快活。玩了一会儿,大概小化子也觉得累了。跃下虎背。慈林心头一松。念了声:“阿弥陀佛!”
那虎刚要跑,谁知小化子眼疾手快,踏前一步,揪起虎尾,轮着圈玩。慈林摇首叹息。那化子看在眼里,心头恚怒,突然抿嘴一笑,让人心里发毛,佯作失手,那虎向离弦的箭一样向慈林甩去。慈林大惊之下,不暇思索,微一偏首,那大虫从身子左侧甩出七八丈远。“砰!”地一声摔死在地上。慈林不由气道:“施主,你也太心狠手辣了。”
那花子嗔视了他一眼,突然袭击怒道:“秃子,你可知你犯了何戒。”
慈林一怔,道:“贫僧身犯何戒?请施主不吝赐教。”
那化子道:“你刚才妄动无名,五戒中犯了嗔戒。还有,你谢我救命之恩,出家人不打诳语,我见你在树上打坐,分明功力深厚,已登堂奥。为何慌言戏我。这又犯了那一戒呀!”
慈林心中一惊,心道:“一日间,果然犯了两戒。”心下惶恐不安,那化子何等聪慧,已知他心动。故意道:“大师如此悲天悯人,何不就把在下杀了,好替这只虎兄报仇,岂不好。反正我命贱,生来就无父无母,姥姥不痛,舅舅不爱的。还不如这畜牲,尚有人怜悯。”说着,鼻子一酸,抽抽答答地哭了起来。
慈林一下慌了起来,忙哄道:“小施主,都是不贫僧不好,施主不要哭了,小僧真的该打。”说着,竟真的狠狠打了自己两耳掴子。
那花子嗤地一声破啼为笑,用手往脸上一抹,看似拭泪,其实是将泪水冲掉的泥,重新抹上。小化子突然指着慈林身后道:“谁?”
慈林回头看看,没有人,摸摸后脑勺,茫然不解,待回过头来,那小花子已不见了。慈林心中奇怪已极,也未甚在意。待回到树下寻自己的包时,却不翼而飞。这才晓得上了当。只有摇头苦笑的份。好在离少林寺已近,拼着饿他三五日,想是没什么大的干系。慈林生性性豁达,想到这里,心情一松,豁然开朗。
游反生走了半月余,这天到了七彩山下,心头一松,竟晕倒在山下。巡逻的喽兵看见,忙上报蓝旗官,蓝旗官又往上报到帮主罗恒中处。罗恒中忙命人把他回自己住处,并携同儿女前去探望。随行的还有玄氏兄妹。雪霁菲雯姐妹俩也到了山上。进得屋来,已是挤满了人。游仲勋见帮主前来,忙迎上前去,作了个揖,道:“参见帮主。”
罗恒中道:“不必多礼,生儿怎么样了?”
游仲勋道:“多谢帮主关心,已经请过大夫了。主要是累的。生儿现在不知中了什么毒,功力全无,其余均如常人,休息够了就好了。”
罗恒中劝慰道“游护法请放宽心,我看生儿福缘深厚,定能逢凶化吉,早晚会恢复功力的。”话虽如此,罗恒中也是忧心忡忡,生怕爱婿出什么意外。
罗氏兄妹早到了塌前,游反生恍惚看到罗缘玉哭成了个泪人般,心头一软,想到我虽不甚喜欢她,却还是拿她当亲妹子般,不可过份冷落了她,伤了她的心,因道:“玉妹妹,好端端的,怎么哭起来了。你看我这不好好的。”
罗缘玉闻言,哭得更历害了。道:“游大哥,你一定要好起来。都是我害了你。我……我其实是喜欢你的。”说到这儿,脸益发热起来。雪霁脸上一片苍白。玄渚清的脸色也很难看。菲雯道:“罗姐姐放心吧!游大哥人好,心好,不会有事的。”
罗琴实闻言不由打量这个天真未泯的小姑娘。暗中喜悦,朝她一笑,菲雯回眸看了看他,低首捶弄衣角。玄渚云看中满不是滋味,沮丧地想:“罢了,人家是天下第二大帮的少帮主,自己相貌平平,拿什么与人家匹配。还是知趣地好。”想到这儿,顿觉心恢意懒,人生了然无趣。玄渚清则暗自忖道:“看样子缘玉十分中意这个小子,我得想个什么法子,整死他才好。”几个少年男女,各怀心事,忧虑重重。
罗恒中分开众人,来到塌前,道:“生儿,罗伯伯来看你来了。”
游反生就欲起来大礼参拜,罗恒中忙按住他道:“生儿,快躺下,罗伯伯看你一眼,这就走。你好好将养成身子,要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尽管说。”罗缘玉捅捅父亲,罗恒中哈哈一笑,道:“玉儿,你游大哥可是为了救你才中的毒。你可要好好的照顾人家。不许欺负人家。”罗缘玉撒娇道:“爹,你偏心。”
罗恒中朗朗一笑道:“谁说的,女儿,女婿,我可是一样疼的。”除了雪霁,玄渚清,众人哄堂大笑。
翌日,菲霁到桂园里摘桂花,折了几枝,忽然看到一枝桂花,长得甚好,可惜太高了。长在树梢上,迎风招展。菲雯打量着,离自己约有一人高,只好回去。走了几步,又舍不得。回头看看,因离得远了些,看看又不算太高了,心头如小鹿般怦怦乱跳。跑到树下,放下折好的桂花,踩着树权,向上爬。离那只桂花越来越近了,菲雯探出手向那桂花摸去,抱着树干的手突然一滑,从树上掉了下来。菲雯惊叫了一声,心道:“这下完了。”正想着,平空突然伸出一只手接住了她。因为下冲力大,两人都滚到了地上。那人生怕摔着菲雯,一直没敢松手。菲雯虚惊了一场,看看救自己的,正是罗琴实。娇嗔道:“还不放手。心中甚是感激。
罗琴实这才依依不舍地松手。又扶起菲雯。独自走到树下,暗自动气调息,轻轻一跃,跳起三丈高,迅速地摘下那枝桂花,递给菲雯道:“姑娘,适才在下无意冒犯,这枝花就算在下给姑娘陪礼了。“菲雯接过花。
罗琴实又道:“姑娘,明晚我在醉心亭恭候姑娘芳驾。可以吗?“菲雯抿嘴一笑,跑开几步,又回身娇羞地点点头。罗琴实心中狂喜。连连在地上张了几个跟斗。手足舞蹈着。玄渚云在角门看得清清楚楚,芳心一阵狡痛。
菲雯拿了花回到屋子里,把瓶里的花换掉。对着花出起神来。芳心颤抖得紧。又是欢喜又是害怕。欣喜的是终身有了着落。害怕什么,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只觉得二人的身份相着得太悬殊了。
山中人无事习惯早睡早起。申未已初,已是万簌俱寂了。一条灰影闪进游宅。摸进游反生的屋子,拨开门拴,闪身进了去。蹑手蹑脚地走到游反生塌前。举起刀朝塌上砍去。蓦地,陡闻一声清叱道:“大胆贼徒,休走。”灰衣人一惊,没想到有人,顾不得再下辣手,迅速奔至窗前,朝窗一记劈空掌,窗棂扑簌簌地被震掉了大半下来。穿窗而逃。雪霁自知不懂武功,追也无益,就没有去追。
原来雪霁耽心游反生重伤未愈,尚需人照料,一直在外间待夜。今日发现有人要图谋不轨,急中生智,装腔作势吓走敌人。其实,只要灰衣人没惊惶失措,沉着震定一点,自可杀了游反生,再从容逃走。
雪霁惊退走敌后,心中不免后怕,倚在墙壁喘息不定。只听有人忽然在耳边道:“小丫头,你救了我一命。”游反生不知何时已从塌上起身。雪霁急道:“你毒伤还未好,怎么就起来了呢?”就欲推他上塌。游反生索性坐在地上,把雪霁拉到身旁,笑道:“你看今晚的月色多好,陪我赏月吧!”
两人坐在窗前,一轮皎月斜照在二人身上,洒下一层银辉。游反生道:“我们每人吟一句诗,诗中必需有月字,没有就算输,好不好?”
雪霁头摇科像个拨浪鼓似的道:“不好,人家学问没你好,自然说不过你的。”
游反生央求道:“试试吗。我也没有读过很多书的。”
雪霁歪头道:“那好吧!我先说,‘海上升明月,天涯若比邻’”
游反生道:“广泽生明月,苍山夹乱流。”
雪霁又道:“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
“回乐峰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
“床前明月光,凝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游反生赞道:“对得好”忽见雪霁神色黯然,道:“对不起,霁儿,是不是想家了。都是游大哥不好。”说着,装腔作势地就欲往自己脸上掴去。雪霁忙拉了他的手道:“游大哥,不是的。”游反生顺势握住她的纤纤玉手道:“那为什么无端端地要哭起来了呢”
雪霁哽咽道:“我自爹去世以后,多蒙游大哥照顾,小妹很是感激,然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自感身世,孤单无依,才……”
游反生把她轻拥入怀,抚慰道:“小傻瓜,有你游大哥在,什么都不怕。刚才你救我了一命,我欠你一份人情,以后,我会更好地照顾你,直到……你嫁得如意郎君。”
雪霁突然神色惨白,良久,才幽幽道:“等你娶了罗姑娘,你就不能照顾我了。”
游反生轻咳一声,道:“我怎么会娶她,娶她还不如娶你呢?”心下忖道:“女孩子家真是古怪。”他说的倒是由衷之言,如果找不依勿笙,在莫,罗,雪霁三位姑娘中,他还是比较偏疼雪霁的温柔娴婉。莫纤云心狠手辣,行事诡绝,令他头痛欲绝,招驾无力。罗缘玉心高气傲的大小姐脾气,他也受不了。只是等待时机,退婚而已。
雪霁叹了口气,心道:“果真如此就好了。”因道:“游大哥,夜已经很深了,你该去睡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