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碗口大的鲜花从风中飘落,恰好落在我手中,香气沁人心脾,清凉无比。
我才想低头看那花色的鲜艳娇嫩,手中鲜嫩的花瓣陡然化作一抹清凉,赫然成了一朵雪花。掌心的温热很快就让雪花变成了一抹湿润的水渍,缓缓融入了手心。我想再接一朵花看看仔细,漫天花雨已经彻底消失了,飞天在云中点头微笑,倏忽飘走,身姿妙曼。
古寺中的菩提树一点一点染上暮色,枝叶枯黄。下一瞬,枯枝上抽出新芽。
梵唱声越来越远,鼻息间的檀香逐渐变成熟悉又似陌生的古朴冷香,意识一丝丝被抽离,很安然地从那个梦境中穿回了现实,没有一丝突兀违和的感觉。我安然地睁眼,并没有长久昏睡的不适,连屋内的天光似乎都很熟悉。----坐在我身边的是青羡林。
依然是那张美不胜收的脸,样子却显得有些狼狈。他一身风尘仆仆,面带倦容,胸膛微微起伏,身周萦绕着一抹触目可知的怒气,又似乎在勉强克制。看见我睁眼,凝重的瞩目中多了一丝如释重负,这一片刻的轻松很快又被阴鸷所覆盖。转身站了起来。
我总觉得他此刻地反应相当反常,下意识地双手撑着床褥想要坐起来,意外的是,身体比我想象的更轻。我还困惑于身体奇怪的反应,青羡林已经果断地对侍从下了命令,尽管一个字都没有说,那个轻描淡写却没得商量的斩杀手势却让我心里倏地一凉:在我的屋里,他想要杀谁?
目光追随着受命离去的侍从往外转动,我看见紫靥纤细温雅的身影。我 看_一口气从胸臆间喷薄而出,声音是长久未有的清冷凌厉:“住手。”中气十足。我能感觉到被小把戏羁绊拖累的身体彻底解脱了束缚。
是紫靥替我要来了解药。青羡林被迫给了解药。转脸要杀紫靥泄恨。
在魔教地总坛自然没有人理会我的意见,几个侍从近身扣住了紫靥双臂,将她架了出去。我左右环顾想要寻找冰魄剑,想当然耳,那种危险的东西不可能留在我身边。我掀开锦被赤脚下地,顺手拔出花瓶里的一枝月桂,匆促跟了上去。
青羡林拦在我跟前,一言不发,那眼中的轻蔑不言而喻:散了功的人,趁早老实。莫说我不是散了功就一无是处。就算我真的连树枝都舞不动了,这样的情况能让我“老实”下去?连殷丹究竟是什么脾气的人都不清楚,就可以说喜欢,说一辈子在一起。其实一开始就想让我做一件被收藏的玉器玩物吧?----气息倏地下沉,力贯指尖,柔韧地树枝啪一声抽在了青羡林的肩贞穴上。
这一击确实没什么力道,也不足以伤人。只是很快,快到青羡林也无法闪避。
刁钻的巧劲贯穿他在左肩的大穴。使得他在片刻之内不能稍动左臂。青羡林眼中地惊讶还未彻底清晰起来,我手中的月桂韧枝已迅速抽遍了他左侧六个重穴。趁着他半身无法动弹之际,疾走向前。
押着紫靥往外走的侍从一共有四个人,两个人纠缠着紫靥双臂,另外两人跟在身后侧视护卫。走出那一道内室的屏风,地上只剩下冰冷的大理石地板,赤脚踩在上边一阵入骨地寒。我能清楚地听见身后衣袂擦过厚毯的声音----没有内力的打穴只能阻挡青羡林一时,现在他的身法比我快。
根据他的脚步声判断,我知道自己恐怕很难在他赶到之前接触押走紫靥的侍从。尽管如此。还是大步往前尽力而为,在树枝只差半分就刺入两个护卫在后的侍从命门穴时,一股无法抵抗的力量拖住了我的脚步。我倏地止步当前,反手将树枝刺了回去。
经年研修地剑道精妙并不会随着内力空虚而消失,青羡林武功是很好,在我突兀的反击下也连连败退。措手不及。我一连几次抽中他要害之处。可惜他有内力护体,我单薄的腕力只是隔靴搔痒。丝毫不能造成伤害。
五招过后,青羡林逐渐以内力威逼,任我剑术精巧、攻防无懈可击,被他蛮横一掌推来,还是禁受不住一连往后退了四五步,浑身上下都被震得一阵麻木,胸中气血翻涌。我已经被逼到了角落里,避无可避,青羡林迎面一掌当头拍下,四周气息都仿佛凝成了实体,呼吸也变得艰难。
这样决死的环境里,我听见耳畔哔哔驳驳的声响,仿佛炸开的灯花。
眼前地一切似虚似实,青羡林地身影在刹那间都缓慢了起来。
体内消失已久的寒意一点一点从四下里凝聚,虚弱地构成了一个单薄地内玄。我甚至能感觉到极寒内力迅速积蓄的过程。之前我一直努力重修无我诀,逆行天真剑,碍于体内束缚手脚的小把戏,一直不能重建内玄。此时小把戏解药到手,无我诀早有根基,重建内玄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在这么微妙的时机恢复内玄,总有些意料之外。不单我觉得意外,在场任何人都想不到我会在此刻迅速恢复半成内力。尽管只有半成内力,襄助我判断局势、重创对手已经足够了,杀人原本不必千钧之力。我冷冷看着青羡林凌空劈来的那一掌,盘算着时机,只等他身形落近,一剑可取咽喉。
一直不知道藏在何处的奉剑倏地杀了出来,剑光凌厉而散乱,不为伤人,只为阻挡。
他当然不可能真正对青羡林出手,只是为了救我一命,因此出手并不果断。
这样的阻挡非但不可能救得了我,反而会把自己也搭进来。我没有分心研究他的剑势,只从风声就可以分辨出来,他看似救人,实则求死。不能对青羡林出手,也不能坐视我血流五步,只好同死。----连奉剑都舍命相殉,可见青羡林此刻浑身迸射出的杀意并不是我的错觉。
他要杀我和紫靥。我只有从前半成内力,倘若一击不中,后果万劫不复。
就在我内玄宛然流转,生生不绝,重新触摸到当日的感觉,指尖缓缓推动手中被掌风扫散的半截月桂软枝时,半空中的青羡林生生收住了身形,竟然有些狼狈地落回了地上。他一身积攒的力道宣泄不尽,尽数吐在了脚下的砖面上,打磨得无比光滑的大理石寸寸碎裂,一时烟尘腾飞,地动山摇。
强行收回自己多半不能控制的掌力,造成的后果远比被掌风劈中还恐怖。
青羡林也算内力极深的高手了,生生收回这一掌,一样被震得脸色苍白如纸,几乎站立不稳。下一刻,就见他苍白的脸上激出病态的潮红,嘴唇翕动,隐忍再三,一口逆血仍是从薄唇中激射而出。
奉剑原本抱着必死之心拦在了我身前,见状连剑都顾不上收回鞘中,三两步扑倒在青羡林脚边,满地碎石时双膝落地,抱着青羡林的双腿,扶着他的腰身,惊恐地喊:“公子!”
他想杀我,临了又改了主意,不惜自伤身体。为什么呢?我有些茫然。
如果他没有半途停下那一掌,这时候我手中带着桂花香气的树枝,已经贯穿了他的咽喉。他已经知道我恢复半成内力了?----不可能吧?他并不知道我可以逆行天真剑,也不知道我从前一直在重修无我诀。何况,我只恢复了半成内力。除了我自己,没人知道只要我愿意,就可以仅用勉强的力量配合剑技就杀掉青羡林这样段数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