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缓将绯妆放在地上,看着那剧烈翻滚的水面,运极目力直透水底。捕捉到刺客的行踪之后,我用力在池塘岸边拍了一掌,下一刻,紫靥倏地破水而出,我手中利剑在同一时间出鞘。极寒内力灌注剑锋之上,刚刚入水,小半个池塘就彻底冰封,恰好冻住了刺客的双臂。
我心痛已极,下手毫不容情,剑气凌空划破水面,分开层叠水波,斩断了刺客冻住的双臂。刺客似乎惨呼了一声,声音被水呛入了腹中。他倒头沉入水中,我已经扯住了一侧的葡萄藤,噗地抽入水中,缠住刺客的腰身,将他从水池中卷了起来,重重摔在花泥中。
勉强稳住脚步,我咬牙将剑尖停在了那刺客的咽喉处,低声道:“说,谁?!”
才问出口,我就知道是白问了。被派来刺杀姬檀的杀手,怎么可能轻易问得出话?
那是个脸容阴鸷的中年男子,身形颇为瘦小,肩膀粗壮,宛如大鸟般的双臂已经被我斩断,冻在池塘的浮冰中,双臂截断的伤口凝着薄冰,鲜血一时淌不出来。太过失态的我出手并没有控制住近日隐约浮躁的极寒内力,他整个人都被冻坏了,眉间勾着薄霜。就是这样一个几乎不能动弹的人,却有着微弱的力气与决然地心思,想要咬舌自尽。
紫靥反手就是一拳撞在他下巴上。掌心顶着短刀清冷的银柄,力道惊人。那刺客被打得头颅甩开,含不住口中的鲜血与牙齿。红红白白吐了一地。紫靥单膝点地蹲在他身边,狠狠捏住他地下巴,看着他口中仅剩的三两颗牙齿。双眸血红:“死?”跟着就是一声切齿的冷哼。
看着她赤红地双眸,我才彻底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心里空落落的,眼前茫然。我&看
突然感觉到有一个不危险的人靠近,缓缓从背后抱住我,六月天泛着寒气的脊背逐渐被温暖,从来没有酸过的鼻头就造反了。我努力睁大眼睛,泪水还是一颗接着一颗往外掉。有人替我擦去了脸颊上不断滴落的泪,在我耳边轻轻地哄:“眨眨眼,眨眨眼……哭……也没关系的……”
我没有眨眼,我将酸楚到疼痛地眼睛闭了起来。胸臆间的苦楚不断翻涌。呼吸急促。
有人捧着我的脸,温柔的唇轻轻亲吻。我已经不会呼吸了,颤抖着双手推开那个人,一手揪住胸前的衣襟,张大嘴,大口大口地喘气。闭上眼之后一片黑暗,看见地都是绯妆落水时的样子,她柔软的罗衣底下飞溅出一朵寻常人看不清的血花,在我眼中清晰无比!
我知道自己不能继续想下去。我快不能呼吸了。我必须睁开眼!
慌乱中,我睁开眼,天地明晃晃地一片,带着茫茫水雾。
姬檀就站在我跟前,双手失措地僵在半空。他紧张地看着我。眼中是惊恐是忧心是痛苦。
----他那么瘦。我茫然的心中被这个景象刺痛,睛明穴酸涩无比。眼泪流出来,一路灼痛。第一次步履踉跄,退了一步。我左手握剑,右手捏住揉在掌心的衣袖,两只手都握着东西,两只手却空空如也。我把持过什么?啊?
“问出来!”我听见自己疾言厉色的声音,针对刺客,面对紫靥。这样燥热的夏天,耳畔的风飕飕地冷。我近乎偏执地指使紫靥,“指使他的人到底是谁?不管是谁!在我跟前杀人,在我跟前杀我的人!问出来!”
血是随着厉吼一起喷薄而出的,我知道自己太伤心了。为我的大意,为我地轻忽。
----为那位娇憨可爱地姐姐,轻描淡写出乎意料的死去。
姬檀遇刺地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临时行宫,一拨拨人陆续赶来探问。
我的院子并不如姬檀原先的寝宫那么好进,最终进来的只有四个人,上官兄妹,青羡林与晏楚。上官兄妹不说,都是冲着绯妆来的,青羡林并不怎么在意死去的绯妆,看在情面上说了两句请节哀的话,晏楚是萧彤派来“保护”姬檀的将军,一意盘问当时的细节,要求我将刺客交出来。
从前我在雾山就不爱应酬别人,这一次也是没有办法,绯妆不在了,紫靥拖着刺客在院子里“问”话,我不可能让姬檀一个人见不知底细、忠奸不明的外臣。偏偏这“外臣”就这么不识时务,非要火上浇油,一心逼着我将刺客交出来----那是杀了绯妆的凶手,谁敢逼我交人,我就敢把谁当凶手一锅端了。
我按捺住怒气,在珠帘后轻轻咳嗽了一声,姬檀立即偏头过来:“阿丹?”
“你问问青羡林,那个黑个子是不是他的人?管得住不?管得住就让他带着黑个子趁早给我滚出去,该干嘛干嘛。管不住……”我满肚子的怒火正不知道往哪个混账身上撒呢。交刺客?!你怎么知道我抓住了刺客,不是被刺客逃跑了?!
除了我以外,姬檀没有偏头跟任何人说私话的习惯,他委婉而磊落地措辞,向青羡林转达了我的意思。青羡林只是看着我苦笑,听明白话中意思的晏楚登时就蹦了起来,屈膝叩道:“陛下何出此言?青侍中是文臣,末将是武将,青侍中侍奉陛下驾前,末将常年领兵戍边,何来私交亲厚之说?末将只愿效忠陛下,听从陛下差遣!”
这句子斟酌得恭敬,口气倨傲得完全不是一回事。也亏了姬檀早就习惯装死人,居然也不动怒,反而呵呵褒扬了两句。气得我一把扯下珠帘,大步流星走了出去!拇指大小的珍珠唏哩哗啦滚了一地,堂上四人都是一幅吃惊已极的表情看着我。上官兄妹与青羡林都明白我的脾气,惊的大抵是我反常的冲动。又黑又高、一身戎装的晏楚也满眼错愕,显然是想不到我竟敢撕帘而出。
“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马上离开此地。”我冷冷指着堂外明亮的石阶。
晏楚稍微吃惊之下,不禁微略退了一步。然后,他露出耻辱的偏执表情,定定地盯着我,那眼神满是挑衅与轻蔑。没出息的家伙,长得高看得远是不错,可惜没有长得高瞪得狠那么一说。再者,瞪得狠不如捶得狠。我右手微微散开五指,刚想握拳,上官千亭已凑了上来,一把握住了我的手。
“晏将军到底是外臣,这样盯着殷宝林看,不成样子吧?”上官千亭说。
这句话可让晏楚找到刺儿头了,鄙夷地看了姬檀一眼,骂我:“不守妇道!”话里未尽的意思,他用眼神表情叙述得相当明白:这么粗俗无礼、抛头露面的女人,也就姬檀这个落魄皇帝才看得上眼。真要用一句话形容,那就是王八配乌龟,天生一对。
姬檀原本是一直假装听不懂冷嘲热讽装死人的,这时候也有些紧张起来,一直看着我的表情。上官千亭是第一个知道我想翻脸的,奋力想抓住我的手,被我轻描淡写甩到了一边。我三两步走到晏楚身边,伸手就是一拳揍在他眼眶上。他眼睁睁看着我并不迅速地动手,躲避不开,眼中的难堪很快被充血的乌黑眼眶遮掩。我又是一拳揍在他另外一只眼眶上。
姬檀一直紧张的肩膀松了下来,青羡林与上官千亭也明显松了口气。
都担心我怒火中烧会杀人?我是伤心,却还没有伤心到昏头,伤心到滥杀。
一脚将晏楚踹出门去,我听着重物坠地的声响,心中一片木然。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