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放在我脸颊的手指微微用力,她深深地望着我,眼中带着一丝歉疚,一丝恳求:“姬檀刚刚登基,为了尽快稳住东西太后,他已经准备纳妃了。不出意外,得到封号的应该会是董家和南家的女儿。其余众人只会随意册封散佚,安置在宫中。你小心一些,不要引人注意就好。”
精彩内容结束 我一直认为山下乱七八糟的事情,绝对和我扯不上什么关系的。
对于雾山弟子来说,山下那十丈软红,那繁华富贵,那争权夺利,那千秋功罪,那刻骨爱恋……都只是锻炼性情的东西。在艺成之后,心冷之前,去滚滚红尘嬉笑游玩一番,见一见什么叫卑鄙无耻,见一见什么叫无奈挣扎,见一见什么叫倾心爱恋。再,潇洒拂袖,回山继续清修。
所以,我从来不怎么关心山下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姑姑却是关心的。她告诉我,七年前我见过的皇帝,是她的惟一的嫡亲侄子。
而,那个大言不惭宣布要娶我的混账小子,是皇帝和晏师姐的孩子。
“晏师姐是谁?”我很老实地问。
姑姑沉默了片刻,告诉我,晏师姐是她的第一个弟子,也曾是她最得意的弟子。
十九年前,晏师姐艺成出山,在下山游历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我当然不是笨蛋,那位晏师姐肯定是嫁给皇帝,生孩子去了。晏师姐才是笨蛋。我心中十分不以为然地想着。真正说起来,在我之前,每一任宗主都会收养许多弟子。在弟子们都艺成之后,全部送去山下游历。迷恋红尘不愿回山的弟子,每一代都有很多。可是,为了男人而舍弃雾山的弟子,实在是太少了……
“那和您要把我嫁去上京有什么关系?”我再次问道。
“半年前,萧王起兵谋反,阿秀已经在战乱中去世了。”姑姑用低哑的声音,说。
阿秀就是姬秀,姬秀就是皇帝。姬檀那个臭小子的父亲。原来他已经死了。
我想了想,突然有了一个不怎么好的预感:“您是要我嫁给姬檀?”
我再热衷于习武不愿读书,《资治通鉴》、《史记》这种本子姑姑还是得逼我念的。一个失去了皇帝倚靠又没有庞大母族的皇子,处境必然相当艰难。可,可是,莫名其妙要嫁人已经很惨了,还要嫁给皇子?想起历代记载中的隐晦真相,再想想民间风闻的诡异流言,我觉得原本干净简单的生活,瞬间就被丢进了一个肮脏龌龊的大水缸里,这水缸里甚至还养着蚯蚓。
“一个半月前,姬檀已经登基了。如今朝廷掌权的是东宫太后以及左相南太平。南太平是西太后兄长,也是阿秀朝中最倚重的大臣……”
“为什么有两个太后?”我听不懂了。
“东太后是阿秀的皇后,西太后是姬檀的养母。”
情况不是一般的复杂。这么说起来,东、西太后都不是姬檀的亲娘。朝廷又是东太后和西太后的哥哥掌权……根本不用具体看人事分布,我就能清楚地听见东西两宫掐架掐得不亦乐乎的兵戈声了。不过,东西两宫争权夺利,小皇帝不是恰好可以做个渔翁?
“东太后尚有两名嫡亲皇子,左相的幼女嫁给了三皇子。”
“既然如此,姬檀是怎么坐上皇位的?”
“那时姬檀追随阿秀出征,阿秀于乱马中中箭,是在搬师途中去世的。临死之前,兵权和皇位都交给了姬檀。”
“他既然握着兵权还怕什么?我不嫁。”
“若我让你孤身一人去未央宫刺杀姬檀,有几分胜算?”姑姑突然问。
我撇撇嘴,没有说话。
我只在六岁那年去过未央宫,那个时候的我只忙着玩,根本没留心未央宫的守卫情况。姑姑突然问我这个问题,我还真有些不好答。不过,未央宫的守卫,怎么也不可能比大光明宫更严谨,我九岁时就能在大光明宫各处来去自如,走个区区未央宫,想来不在话下。
至于姬檀……只要他功夫不比姑姑厉害,杀他也不过就是举手间的事情。
“登基不到两个月,他已经七次遇见刺客,五次遭遇鸩杀了。”
我突然觉得喉咙被哽住了。敢情让我风风火火嫁到上京去,就是为了给他当保镖?
“姑姑,您看,其实我可以用宫女的身份去接近他。实在不行,我在暗中保护他也可以的吧?这个任务就当是我下山历练的功课行不行?等他在未央宫里站住脚了,我就回来。也不必让我嫁给他吧……”
姑姑突然转身朝我走过来,伸手摸了摸的脸颊。轻声说:“一月两月可以,一年两年,也许更久呢?暗中保护这种事,太容易露出马脚了。南太平是阿秀在世时最倚重的大臣,南家在朝廷的势力同样根深蒂固,姬檀要对付南家,并不容易。也许十年,也许二十年……”
十年,二十年。做宫女的话,也老得要被放出宫去了。我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何况,丹儿,你这个模样,就算参加宫女的遴选,也会被纳入待选宫嫔的行列的。”
很好。很好。我郁闷无比地望着远处的皑皑白雪,觉得脑壳在一点一点地冒烟。
姑姑放在我脸颊的手指微微用力,她深深地望着我,眼中带着一丝歉疚,一丝恳求:“姬檀刚刚登基,为了尽快稳住东西太后,他已经准备纳妃了。不出意外,得到封号的应该会是董家和南家的女儿。其余众人只会随意册封散佚,安置在宫中。你小心一些,不要引人注意就好。”
看着姑姑悲伤的眼,我心中突然蹿起一股无法理解的邪火。那股莫名其妙的怒气让我遗忘了体贴与温柔,用冰冷的口气质问道:“在姑姑的心目中,姬檀比丹儿更重要,对吧?”
姑姑眼底抹过一丝始料不及的错愕,接着,她原本带着的歉疚消失了。我看见她的眼神又变回了从前一贯的清冷淡漠,从前一贯的颐指气使、绝不容许任何人反驳。她定定地望着我,那样从容冷冰的双眸,似乎从我的眼睛沁入了心肺,直指灵魂。
我听见她用沙哑而不容违逆的声音说:“是姬檀的性命比你的幸福重要。”
“你,要嫁往未央宫。”
我郁闷地看了姑姑一眼,她已经不想再继续和我谈下去了,转身径自走进了大光明殿。
——这样子逼迫我,就不怕我带着剑去未央宫,一剑捅了那个祸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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