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概有些后悔吧,可是仍然不愿面对自己的心,否则就不会一直望着太阳落下去的那个方向了。”老人低声回答。
“虽然我很恨他害死了我爹和定霜,但看着现在的他,也不知道怎么的,倒觉得他这种人真的很可怜……”
“我想的也许和你一样吧,承威……他是一个国家的国主,可数十年来,他从未关心过自己的子民,在民声中找到时代的真理。一个人如果只是为仇恨而活着,把享乐当成掩埋内心恨意的某种手段,他周围的人只会因为他而痛苦,他的妄想自然也变成了别人心中的恶魔。但是现在,他好像感觉到了他多年来所犯下的错误,却还是保留着自身的高傲,不想作为一个大平人活下去,可惜他空有一身本领,真是可惜……”
夜色已沉,在大平军的欢呼声中,天却飘起了雨。慕远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那个方向,只是淋漓的鲜血,源源不断地从他的腹部流到身下的木板上,染红了大平军的战船。谁也没有看清,当年轻的国王把隼喙刀**小腹的那一刻,圆睁的眼中还是无法抑制地落下了两行冷冷的泪……
就在瀚澜国王归海慕远于狮湾战场自尽的同时,瀚澜国都鸣海同样遭到了大平军的奇袭,南雁公主邢定玉率军直取鸣海王庭,杀了都城驻军一个措手不及。当洛承威快马加鞭,先赶到瀚澜王庭,见冷星桓一切安好,不由欣慰,忙传太后旨意向武兆康和邢定国先报了平安。
得知慕远已死,冷星桓不禁叹惋,然而不久后的来报,却令她一惊。
“母后,我们抓到那个鬼面国师了!”
邢定玉几乎是风风火火从外跑来报告这个好消息。
“您不知道,原来归海慕远也对他的国师产生了怀疑,在狮湾战场上就下令让一个亲王去逮捕鬼君。可巧那个亲王刚从万波城开进鸣海,在他们造船的源滩那边截住了鬼君,就被我给撞上,逮了个正着。”
“是吗?定玉,鬼君现在在什么地方?我要亲自看看,那个大平国的叛徒到底是何方神圣。”冷星桓从宝座上走下来,面露兴奋的神色。
邢定玉笑道:“那家伙模样长得还不算丑,就是有点瘦,是个五十多岁的瘪老头儿,本来我还以为他是因为生得难看或是被毁了容,才戴那副鬼面具的呢。不过有一点我想不透,鬼君被押起来之后,一直吵着要见您,他说要是见不到您一面,死也会睁着眼睛。”
其实,早在数天前,鬼君刚被逮捕的时候,他怪异的行为已经引起了大平国众将士的不满。
“我真是搞不清楚鬼君那个人,在我们抓住他之前,他怕得要死,可越是将他押近王庭,说就快见到您了,他的胆子居然变得越来越大,后来还跟我们的副将、先将都摆起了臭架子,我真怀疑那家伙已经疯掉了。”
邢定玉一面领着冷星桓走向岩山后的崇浪宫,一面兀自喃喃着。
“听看守的人说,他昨晚上又直着脖子乱吼乱叫了大半夜,多半是因为被上了更重的枷锁,没办法躺下睡觉,在那里在发牢骚吧,后半夜没了声儿,说是嗓子喊哑了。”
冷星桓听了这话,越发惊奇,“大喊大叫?他到底是怕死鬼还是胆大包天?我怎么越来越搞不懂了?”
“我也不懂他究竟在想什么,他如果真忠心于归海慕远,听说了他主子在战场上自尽的消息,换了别人肯定一早抹脖子殉葬。我手下人问他,为什么不干脆自杀算了?您猜他怎么回答?他说瀚澜国的殉葬方式叫‘人祭’,得对着大海上绞架,行人祭时要由专门干这事的一群人先念上一个时辰的经文,现在大平人占领了鸣海城,那帮执行人祭的家伙全都不见了,所以他不能陪宗浦去死。”
“呵,这番论调我倒是头一次听说,那鬼君胡搅蛮缠的本事还真不小。听你这话,我倒觉得他是故意装疯卖傻,好像他手里还握着最后的王牌一样。”
在一群士兵的引领下,冷星桓走到崇浪宫后面的石牢门口,邢定玉立刻叫人将鬼君押了出来。
这天阳光明媚,大海上亦波澜不惊,冷星桓坐在士兵刚搬来的太师椅上,身后的烈火飞星旗仍旧显露着王者的霸气。她似乎是有意要鬼君亲眼看到,即使大平国出了个卖国贼,依然无法颠覆她的天下。
鬼君被两个士兵推推搡搡地押到了太后面前,乱七八糟的长发遮着脸,加上无力的脑袋垂在重枷上,让人看不清他的容貌。许是数日来不断的闹腾,大大消耗了他的体力,此刻的他,看起来瘦弱而疲惫。
“跪下!”一个士兵抬脚要踢他下跪。
鬼君忽然嚷嚷起来:“嘿!你算哪根葱哪头蒜?要我跪下?只怕你们的太后也没这资格!”
“你还嘴硬?”士兵在后用力拖住了他,就要将他按倒在地。
“慢着!”
冷星桓阻止了士兵,听这鬼君的声音,她好像有些熟悉,却又似乎忘记了曾经在哪里听到过。她更惊于鬼君刚才所喊的话,不由得亲自上前,伸手一把撩开他脸上垂落的乱发,就在看清他面容的刹那,她猛然惊呆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