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花宫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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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白衣子看着母亲冰雪的脸,忽然间感慨万千……她的目光里散发出倔强而不顾一切的光芒,声音涩涩战栗着却又清晰无比,“放我们走,否则我就死在你面前,反正我已经死过一回了,我什么也不怕!”

  “月儿,你这是在威胁你娘吗?”挑起眉毛,冷莲的手指在宽大的衣袖里摩挲着,看着自己的儿,她冷冷地问,语气中肃杀之意更重。

  笑风的血流了她满手,冷月虽然用力为他捂着背后的伤口,却依旧阻止不了。神悲悯而凛冽,白衣子不苦笑起来:

  她是雪山派的命中魔星罢?不然为何已经伤了莫大哥,现在又伤了笑大哥。他们雪山双雄真不该就这样死在她的手上。

  “是的,娘。今天晚上,我要和笑大哥带着青鸾下山去!”陡然间,她抬起了头,直视着威严庄穆的移宫宫主,一字一句地回答。

  听到儿那样的回答,冷莲蓦然笑了起来——

  白衣子看着娘亲多少年来第一次展眉的笑,看着她枯槁靥边露出的浅浅酒窝,仿佛忽然镇住了。冷莲旁边的秦婉慈也是这般表情——似乎,从宫主一开门出来,她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她知道师傅的笑容只会给将死之人看。那么,她是要杀了台阶前这两人吗?

  冷莲的眉目间,不知是什么样复杂而恍惚的神,定定看着自己的儿,缓缓点头:“好!说得好!——我真是教出了个好儿!”

  话语未落,剑光如同游龙般从羽衣中腾起,直取台阶上的两人!

  “月儿!”笑风大惊,然而伤重垂危,从地上捡起长剑已经来不及,他身子一侧,便要挡在冷月身前——然而,却未想冷月早料到了他会如此,左手同时便将受伤的人用力推开,右袖一拂,展袖卷起地上跌落的流光剑,迅速斜斜反削过去。

  母两人在瞬间使出的、居然同样都是那一招“情为何物”!

  “师傅!”“师!”脸剧变,秦婉慈看得呆了,抢身过去扶住了雪域华佗,看着庭前动手的两人,一时之间竟然镇得说不出话来。

   一样的出剑,一样的走势,迅速而灵动的,两柄剑在空中流转出清光万千,凌厉准确的刺向对方。

  然而,终究是师傅、而且又是先发制人,冷莲的剑更加空灵的不带一丝烟火气,迅疾的破空刺到,在儿的剑没有达到前,刺破了她眉心的肌肤,然后凝如江海清光般停了下来。剑气从冷月眉间投入,她只感觉手足一软,剑势便是无力的一偏——只划破了娘亲左肩的云袍。

  “叮”一声,流光剑跌落在了地面上。

  “月儿!”笑风勉力从地上抓起了剑,然而因为失血,感觉流光剑拿在手里几有千斤之重。他看着命悬一线的年轻子,脸苍白却不敢稍动。

  “师傅!”秦婉慈蓦然不顾一切的奔过来,“你不能杀小师!不能杀!”

  冷莲却仿佛没有听到弟子的厉声大呼,只是有些冷冷地蹙了蹙眉,眼角的寒气愈发清冽—她手中的长剑刺破儿的眉心,血一滴滴沿着白衣子秀挺的鼻梁流了下来。冷月闭上了眼睛,然而闭眼前却忍不住看了旁边的笑风一眼。

  ——真的是命么?今晚,如果不是被她误伤,笑大哥和她,又怎么会无法离开?

  不知为何,冷莲没有立刻痛下杀手,眼神飘忽地有些不可捉摸,定定看着在剑下却神丝毫不变的儿,许久,忽然缓缓地、一字一字的问:“月儿,你悔否?”

  “儿至死不悔!”冷月面沉静,安安静静地回答,浑不以生死为意,“娘,你杀了我吧?放笑大哥走,让他走!”抽搐了一下,她怔怔地微笑着,凝视着自己的母亲。

  “住口!”陡然间,冷莲气得浑身颤抖,厉声喝止,忽然长长出了一口气,看看沉沉不见星月的天,大笑,“好,好,好个至死不悔!你好,你好!——”

  陡然间,她翻转手腕。

  “师傅!”秦婉慈再度惊呼,拼了命似的奔上去想挡在小师面前,然而眼见得已经是来不及。刹那间,旁边的负伤男子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撑起身去一把揽过了冷月的肩头,将她护在怀里。

  “师傅!师傅!你还要做这般灭绝人的事情么?她是你的儿,你于心何忍——”秦婉慈看着剑光再度腾空,脸苍白,撕心裂肺的大喊着,扑过去护住那两人。

  “婉慈,你给我让开……”脸冷硬,冷莲的嘴角微微带了一丝冷漠的笑意,厉声呵斥,“再不让开,为师连你一块杀!”

  剑风凌厉的袭来,在刹那间秦婉慈眸中闪过绝望的神,闭上眼睛等死。

  “叮!”仿佛金铁交击,刺耳的声音从剑身上响起,冷莲手中的长剑猛然一震,剑势偏了出去——“谁?!”惊怒交集的,移宫的宫主瞬地抬头看向山门的方向。

  得了那一刹的空档,秦婉慈顾不得别的,立刻扑上去死死抱住了师傅的腿,生怕她再度出剑,一边回头对着雪域华佗急喊:“笑大哥,快带小师走!”

  然而,笑风和冷月看着山门方向,却居然一动不动。婉慈心下大急,顺着所有人的目光看过去——暗里,居然有一行火把烈烈的燃烧过来,沿着山路蜿蜒奔近,声势惊人。

  队伍走得很快,几乎是一路奔来,先头已经到了山门附近。一顶软轿正轻轻放下地来,轿帘掀起,一个人欠身步出软轿。那一道凌厉的指风,便是从中而来。

  “阴阳指!”雪山派的独门绝学。

  秦婉慈震惊的脱口而出,神也是一变,手却更紧的拥住了师傅的双足,感觉师傅的身子刹那间微微颤抖。

  软轿里走出的那人,也不见如何举步,却瞬间便到了天心阁阶下。仿佛是方才一阵急促的赶路让身子有些不适,微微咳嗽了起来。也不说话,只是来到台阶下,站到自己的爱徒笑风和冷莲之间。

  “师…师父!”心底一宽,笑风感觉神志随着血液的流逝慢慢模糊。他今本是瞒了师父孤身潜入移宫,本以为了青鸾便可迅速返回——却不料,刚刚从昆仑雪域的师父竟得知了他的动向,连带人追了过来。

  雪山派的掌门独孤无敌没有答话,甚至没有看弟子一眼,脚尖只是一挑,地上的流光剑倏地跃起,落入他枯竹一般的手中。

  “莲,当年负了你的人是我!””脸枯槁的男子振眉,神复杂的看着雪发白衣的移宫宫主,隐隐的有些爱怒交加,却又带着掩不住的惋惜,“你想报仇大可以来找我——只是,你若要害月儿和风他们,我却不会答应!”

  秦婉慈方才急切间抱住了师傅,生怕她又要加害笑大哥和小师——然而,回头看着雪山派的掌门对师傅拔剑说的那番话,她心中一阵翻涌,感觉无数复杂的悲欢情仇就涌上心头。

  轻咬贝齿,脸在白发的映衬下越发惨白,冷莲却站着一动不动,眼看着雪山派的弟子们涌入山门,火把照耀的移宫后山上荧荧的磷火都黯淡了不少——十五年了,还是第一次看见有雪山派大举进入移宫!

  秦婉慈感觉师傅的身子微微颤了一下,却转瞬平定如初。冷莲手持长剑,看着台阶上相依而坐的一对人,眉间似乎有什么动了动,然而,却只是漠然的回答:“独孤无敌,你的徒弟勾引我的爱,私自窃取移宫镇宫之宝青鸾意图逃下山去——我清理门户,理所当然。”

  “呵……”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冷面子,独孤无敌忽然忍不住苦笑了一声——没想到,当年文雅秀丽的莲仙子居然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真是不近人情!

  “好,事到如今,万难善罢甘休——移宫宫主,恕在下冒犯了!”独孤无敌脸肃穆,缓缓抬手——十五年了。他忍了十五年,躲了十五年,想不到,终究还是要来一个你死我活才能罢休!

  “独孤掌门!师傅!”有些惊惧的,秦婉慈脸苍白,有些求助似的望向一边的小师。然而,冷月的一颗心此刻全系在了笑风身上,见他伤重昏迷,身外的一切根本入不了她心头半点,她用嘴角扯下了雪衣的一角,目不转睛地帮雪域华佗包扎着伤口。

  “婉慈,你放开手。”冷莲的声音依然缓缓响起,冷定,带一丝肃杀之气,“把碧雪剑捡起来给我。然后,回去,把师们都叫起来——今晚移宫有生死之劫。”

  婉慈抬头,定定的看着师傅,又回头看看雪山派的掌门真人——十五年了……这两个人,都变了那么多。然而,依然如同昨日般,在天心阁前拔剑相向。

  “师傅,十五年了,师傅!好不容易一家团聚,何苦要兵戈相见——”没有一丝星光的里,秦婉慈忽然横了一条心,将那个埋葬了十五年的秘密喊了出来。

  “住口!婉慈,你给我滚一边去!”陡然间,冷莲脸苍白,身子晃了晃,目疵裂,盛怒道,顺势抬起足一脚想将死死拦着她的弟子踢开。

  秦婉慈当胸受了一记,然而却不肯松开手,眼里含着泪,对着长发高束的独孤无敌嘶声大喊:“冷月是你的儿,是师傅和你的儿,你们不要再自相残杀了。”

  这句话,如针般刺入每个人的心脏。连刚把笑风扶入雪山派那边软轿歇息,怔怔守在他身侧的冷月,都被针刺一般的跳了起来。

  “滚开!”冷莲的脸一连变了数变,用力踹开秦婉词,“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婉慈被师傅毫不留情的一击,顺着台阶一路滚落下来,独孤无敌一个箭步上前,将她的去势拦住,扶她起来。仿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雪山派的掌门剧烈咳嗽起来,气息平甫,挥剑指向前方的白发子。

  “师傅,冤冤相报何时了。”眼里有盈盈的泪光,婉慈回头,急切的拉着独孤无敌:“求你们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难道非要你死我活才肯罢休么?”

  独孤无敌只是越发激烈的咳嗽起来,身子都佝偻了下去,转瞬间,婉慈见他鬓角的几丝白发在她眼前晃动——十五年前那个英武俊杰,如今居然如此的憔悴了啊……

  “该有个了结了。”好容易喘上了气,独孤无敌直起身子,感激的看看身侧的移宫弟子,然而话音却是坚决的,他推开婉慈,把剑怒指,一步步走上去:“所以,莲……今日你我之间必须死一个。”

  “大言不惭。”轻哼一声,冷莲悲愤地扬了扬眉,“十五年前的剑下败走之徒,今日还敢言胜?”

  “十五年前是我让你。”独孤无敌眉间有一丝凄凉,说起往日,他便有忍不住的缕缕心酸,然而他的手依然坚定的握着流光剑,“今日,我必不会再让。”

  冷莲站在原地,看着这个高而瘦峭的男子提剑一步步行来,不知为何没有立刻拔剑,眼睛里有隐秘的笑意:“好!今日你我再分一个高下如何?胜了,你便拿了青鸾,带着月儿他们走——胜者生,负者死!”

  “这一次无论胜负,我们……都不必活了。”独孤无敌瘦骨嶙峋的手指握着剑,忽然间回答。然后,剑动,招出。

  冷莲反手拔剑,眉目间竟是怨毒之,死死的看着面前刺过来的剑芒,忽然清啸一声,抽剑凌空——片刻之间,游走神庙四处,仿佛化身千万,紫红的光芒陡然间笼罩了整个庭院,剑气凌厉的让人不能喘息。

  “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了!”

  “娘。”忽然间,一个声音清冷冷的响起来。冷月飞掠而来,张开双臂插在了两人中间。

  剑芒豁然收减,冷莲的脸白了白,贝齿紧咬着下唇,许久,才幽幽道:“滚开,我没有你这么不知廉耻的儿!”

  “娘,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漆黑的眼睫毛颤抖了一下,白衣子缓缓睁开哭喊道。

  ——黯淡的天幕下,没有一丝星光。

  “轰”一掌将儿排开,碧雪剑带着凝重的杀气横扫而去,冷莲的眼底杀气狂涌。

  庭前剑气横空,纵横凌厉,一干旁观者都被逼得连连倒退,到了楼梯口上。

  晚风奏响,黑衣的独孤无敌和白衣雪发的冷莲展开剑幕,又是两声冷锐的金属交击之声。

  猎猎的长发如同闪电般交错飞舞,瞬息万变,碧雪剑如同流星,瞬忽来去,空灵不可方物,没有刹那的停顿。冷莲拂袖回首,手中的长剑突然幻成了两道影子,同时分刺独孤无敌的左胸和右肩,一点寒芒迅速一分为二,宛如白云骤合又分,无从判断何虚何实。

  剑入血出,嫣红嫣红的!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独孤无敌的剑光在手指下陡涨不定,却始终不曾真正挥向近在咫尺的子。

  “哈哈…!”冷笑了两声,冷莲划臂而立,怔怔地望着被自己一剑定住的人。

  “独孤无敌,你今天是跑来送死了,你以为我下不了手吗?你错了,往日的冷莲早在十五年前被你丢弃在兰溪边上时就死了,如今的我是移宫的宫主,你死在我的手上,可有怨言?”她的神有一抹暗中才有的绝,一头的白发随风飞舞着,像一团白的雾气笼罩着她。

  嘴角的血冒着泡泡泊泊地流淌了下来,独孤无敌身形不稳,苍白的脸上闪出一丝惆怅之,他以剑支身,方才不至于倒下。

  “咳咳,莲,我死了,你放他们走吧!也不要再恨了,那样太累了!”声音低弱而颤抖,流光剑在他的手下摇摇坠,他定定地看着昔日的情人,眸里有一抹凄楚的寒光,“放他们走!”

  这个瞬间独孤无敌只觉胸口撕心裂肺的疼,举步维艰,虽然极力压住了咳嗽的声音,可那无声的咳却依然带出了一口口的血,从唇角慢慢溢出,眼前的一切仿佛模糊了。

  眼里的煞气宛如清晨的雾气般消失,嘴角泛起一丝琢磨不透的笑意,冷莲的眼睛有错愕的光芒一闪即逝,看着这个将死之人,心底忽然空落落的。

  怔怔地看着她,独孤无敌崩溃般地放开了剑,一个箭步跪倒在她跟前,“莲,莲,莲,让他们走!”他一叠声的唤她的名字。

  “为什么,为什么?”握剑的手垂了下来,忽然间仿佛生气散去,冷莲对着那个跌倒在地上的黑衣男子轻笑,忽然缓缓抬起手掌,缓缓运气。

  “不要!不要!”匍匐在不远处的冷月晶莹苍白,挣扎着扑过去。

  凛冽的掌风带着汹涌的气势,狠狠地击下,空气中隐约有血腥味凝聚起来。

  “娘!”白衣子不顾一切地推开了自己的父亲,然后迎上了母亲的一掌。

  只是转眼间,那个白莲一样绽放的子就委顿下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