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木心下微楞的片刻,只听得眼皮底下的风云堡大门忽然“轰隆”一声敞开了。
探下头望去,一袭黑衣走了出来,俊挺如剑。飞身上马,抖开了缰绳,扬长而去,转瞬间消失在长街的尽头!
眨了眨眼睛,收回了目光,神木有些疑惑地望向身旁的白衣公子!这么晚了,风云堡还有人要出去执行任务吗?
然,沐易航的目光沉稳而清冷,深处有微弱的笑意一闪即逝!右手中紧握的玉箫在左手上有节奏地掂量了两下,他默不作声地转身。
绿衣子跟上他的脚步,走下了高楼。
静默和沉寂横亘在他们中间!穿过了园和长廊,他引着她来到了湖边!
斗转星移,冷月杀清。石拱桥下的细纹流水映照着岸边绿柳上高悬的红彤彤的灯笼,寂寥冷清的沧穹上隐渗出来一层层韵白。桥上的人安逸地沉默着,身侧柳絮轻拂,薄寒微笼。
“今古山河无定据,桥柳暗月茹悲!”薄唇龙吟,语气悠悠,沐易航抬起明眸,沉稳静雅地淡淡一笑,目光久远而深邃。
“一统江湖武林,真的那么重要吗”挣扎了许久,神木还是难以自抑地开口了,坚毅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颤抖!
沐易航怔了一下,微微侧身看着她,深不见底的眼底涌出一抹让人看不清的冷光。
“为什么我身边的人都自以为能看穿我的心?”岔开了话题,手中的玉箫指了指碧波荡漾的湖面,沐易航淡淡地挑眉,举手之间潇洒风雅,“这天下武林本来就应该是一家,用自己的力量为这个江湖制定一个规则,有何不可?”
嘴角微扬,含着一抹若隐若现的笑意,这一刻,沐易航的目光变幻莫测到无极!
神压抑,绿衣子怔怔的看着他熠熠闪亮的眸子,双手不自觉地颤抖。淡淡别开了目光,神木垂下了眼帘,迷离的柔媚中似有一丝哀楚。
“都怪现今朝政混乱,府影响力衰弱,才会让你们这些江湖人士跑出来紊乱世道!”抿嘴苦笑着,她鼓起勇气说出了心底的话,凛凛的。
医者父母心,她见不得杀戮和血腥!
这一刻,她无力地叹息。她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不像其他医生一样老老实实地学医济世,成为宫廷御医,光耀门楣,偏偏设立一个药王谷,去接待一些打打杀杀的江湖中人!
片刻安静之后,“姑娘还真是快人快语啊!”微微一笑,沐易航看着她,清俊的脸上露出一丝惊异之,神木蓦地抬头,却听得他继续道:“姑娘若是身处江湖之中,自然也是巾帼英类的人物!”
听不清楚他是赞赏还是讥讽,绿衣子脸白了白,神傲然,“我出谷时日以多,恐家中爹爹挂念,还请沐易航少堡主放我回去吧?”微微颔首屈膝作揖,她急促地道。
看得出她已是怒极,所以连名带姓地直呼他。
“姑娘这是在请辞吗!”清寒的话语淡漠地溢出嘴角,沐易航俊朗的眉宇间焕发出刀锋一样的冷光。
感受到了他语气的变化,心底猛地一颤,神木慢慢地抬起头来,眼底有强自压抑的光芒。
“堡内根本没有什么老夫人,何来就诊一说,沐少堡主这是要囚我吗?”冷笑了一声,神坦荡而安若,神木咬着嘴唇问他。
沐易航的脸上露出某种啼笑皆非的表情来,却一闪即收,“你……?”他望着她,神温和俊雅,似是笑了笑,却再没有说一个字,仿佛对她彻底屈服了。
神木的脸越发惨白了,她看着他淡笑的样子,忽然感到茫然无措,眼睛里顷刻间莹光闪闪的!
“嗯!确实不敢再耽误神木姑娘的时日了!”明知道她哭的原因,风云堡的少堡主却淡淡地点了点头,语气漠然,没有一丝温度。
下意识地平静了自己的情绪,神木忽然抬手拂了拂颊边被风吹乱的发丝,“多谢少堡主!”哽咽着,看着他苍白清俊的脸,她幽幽地谢道。
沐易航没有再说什么,沉默良久,转身离去!
神木缓缓蹲下了身,看着桥下的细纹流水,她的肩膀轻轻地抽搐了起来。清莹的眼眶里闪烁闪烁着,她忽然一低头把脸埋在手掌里不动!
她想,见过他这样的人,恐怕以后的任何男子都无法再入她的眼了!
第二天,风云堡派出了一辆马车。
长亭里,送别的人中竟然没有那一袭白衣!绿衣子心思便有些不定,抬眼看着旁边的惊云堂堂主慕云,却是一贯的笑脸待人,似是很热情!
“诸位保重,告辞!”心凉了半截,神木也不想多说什么,跟几个熟识的人寒暄了几句,便起身告辞。慕云笑了笑,起身相送!
到了大门口,神木恍惚中听到了一丝箫音,清新雅致,煞是动人!
心中乍然一紧,神木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迟疑着。
出了戒备森严的朱红大门,绿衣子忍不住回头,望向庭院深处的大殿,在一片郁郁葱葱中,那座楼宇显得格外冷清漆廖!
这时,那个人,一定正坐在大殿里蹙眉批阅着公文吧!
“神木姑娘,一路走好啊!”陡然间,一句清亮的话语中响起在耳侧,冷不丁地吓了神木一跳。怔怔地侧过头,却是神风堂堂主凌风!
她看着他,奇怪为什么他今日又和往常不一样起来。却碍着已是要走之人,多说无益,便也住了口。
默然地颔首,绿衣子微笑转身,踩凳上了车夫挑帘的马车。
“请告诉你们少堡主,说——”在帘子放下来之前,神木迟疑了一下,终于低头,对外面的慕云和凌风道:“说我昨日那些话,都是玩笑罢了,请他别放在心上!”
马车旁的两人,目光淡淡,也不问,只点头道:“好。”
车夫吆喝一声,马车缓缓起步,待得刚走出几步,神木只觉得心中堵得慌,忍不住把帘子一揭,探出头去,颤声道:“回去告诉少堡主,风云堡日后若有任何用得着我的地方,尽可来药王谷找我!”她斩钉截铁地叮嘱。
“好!“远处的两人互相看了看,朝她挥了挥手,微微笑了!
马车铮铮然远去…….
天空中的日光稠密如织,清风徐徐吹荡,庭前廊檐下的坠玉风铃发出了一连串清脆的碎响。桃树上开满了粉白的朵,在凄迷的天光下,仿佛被披上了一层五彩的华光,卷起了一阵阵扑鼻的清。
暗风相送,落梅如雪,瓣扑簌簌自枝头跌落,飞舞着洋洋洒洒地散漫开来!
目光稀薄而温暖,问天剑法第一招“正道何在”,第二招“情为何物”.......
单手把剑一横,手中的宝剑铮铮然脱鞘而出,焕发出了虹的光芒,有如群龙狂舞般。落英缤纷,一股强韧的剑气潇洒地溢散开来,击起了一片片交织的彩蝶。
一袭白衣,凛然若风。俊秀的身姿在空中盘旋飞掠,时上时下,缥缈不定。
绯翔空,梅影翩然处,招招动情而锐利。
在簌簌震落的千万片梅瓣中,回旋飘落,沐易航忽然撤步,稳住了剑身。
空气陡然安静了下来,万物凝结了呼吸!白衣公子抿嘴微笑,目光随意地望向自己的神器,寒气逼人的剑刃上依次整齐地排列开一朵朵梅英。
“好!”看见那一剑的气势,亭前静观的紫衣子忍不住发出了赞叹之声。
白衣公子回头望着她,笑了起来,眼睛里有火一样的光芒。
步履轻若凌波,持剑横胸,沐易航走到了她的身边。
“紫,喜欢吗?”将落梅的剑身伸到了紫衣子面前,白衣公子的眼睛是迷蒙而冰冷的。
“少堡主是最棒的,不过——!”紫衣子戏谑地笑了笑,忽然间飞快一转身,扬手拂袖。轻风微扫,那剑刃上的梅瓣仿佛受到了某种力量的使唤,齐齐飞掠出去。
“夺夺夺”一阵爆响之后,后方的梧桐上嫣然摆开了一朵丽的牡丹。
“你果然大有长进啊!”沐易航抽剑,负手而立,看着师出奇的表演,微微笑了笑,迷离的目光里略有深意。
眼睛里闪出了喜悦的光,“既然如此,你就派我出去执行任务吗?”紫衣子顿觉事情有转机,便借机开口要求道。
沐易航反而怔了一下,他侧身看着她,华眸里若有若无的隐忍与担忧悄然溢了出来,却没有回答。
“少堡主!”紫蓦地惊慌起来,她定定地看着自己一向崇拜无比的师兄,“我既是烈焰堂的堂主,这次剿灭江南霹雳门,您就应该派我去!”她一口气说出了压抑已久的想法。
沐易航的眼睛深邃而迷离,仿佛一个让人陷进去就不愿醒来的梦,却始终沉默着。
“我只是想为风云堡做些什么!你都可以派江浪去,为什么不肯派我去!是我技不如人吗?”一跺脚,紫衣子哀求的目光里充满了期待。
沐易航淡淡地笑了笑,一直深不见底的眼睛里,忽然有什么晶莹的亮光泛起。
“少堡主!”身侧的人依然在哀求着。
“傻丫头!”终于有些不忍,白衣公子倏然转身,抬起握剑的手按住了师的肩膀,“紫,这次任务非同小可,我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你明白吗?”他有些无所适从地笑了,然而那样的笑容里却有一种魔力,流动着静静的华光,宛如拂过荷塘的月影。
看着他冷热交织的眼眸,紫衣子不自觉地深陷!只要一看到他,只要一接触到他那双手,她便软了下来。抿了抿朱唇,紫顿时百感交集,难以自抑。
“好了!”沐易航有些坦然地笑了,口气像哄着小孩子,“我还有事要去处理,你去找凌风慕云他们下下棋吧!别老是一个人呆在烈焰堂里,那样会闷坏的!”
说完,他微笑着松开了她,转身离去。
看着渐渐远处的人,紫衣子后退了两步,靠在亭柱上。神怔然,不知是喜是悲!
从小一起长大,可是他看她的目光却只是看着一个不懂事的伙伴而已。
或者这样也好,至少对于她来说,能经常见到他,能在他百忙之中和他说上两句话,她便已心满意足。
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他了!可是日复一日,她却越发清晰地感觉到根本没有人能够走进他的内心。
也许——只有那个人!
这一刻,紫忽然想起了那个面罩轻纱的白衣子!那一日,他将受了重伤的她带回堡里,安置在白云宫里,为她运功疗伤,并且放任她安全离开。那一,她站在她的身侧,看到他凝视着远方的苍穹,灼热而迷离的眼眸里,深处依稀有了一抹浓浓的情意。
魔教中怎么会有那么一个子!她又何以挑起沐易航的心悸!
从小到大,他看待任何事,任何人都是那样客观而冷清,不夹杂一丝喜怒哀长在里面!
大千世界中,有太多的东西根本无法入他的眼!那种洞穿一切的冷漠和气吞山河的强者风范在让她畏惧的同时,却又感到深深的迷恋。
风柔和地吹来,本是一个安宁好的黄昏,不知道为什么,整整两年没有再流泪的紫衣子,忽然眼眶里潮湿了。
等到霹雳门一举拿下,接下来就是日月魔教了!可是其他几位堂主均已屡建奇功,只有她,连剿灭江南一带小门小派等小事都不曾参加,日后日月魔宫之战,恐怕更没有希望了!
是,月光如水,空气中有流霜飞舞。黑渐渐笼罩开来,一片雾霭沉沉。树林中一股冷意扑面而来。地面上灌木丛生,荆棘遍道,阴风在耳边“飒飒”作响。
骏马的脚步渐渐缓慢下来,马背上的黑衣人双手控缰,表情平静。穿过这一片瘴气林,前面就是江南霹雳门的地盘了。少堡主定好了一切计划,他只是先去打探一下虚实!
他深知这一次任务的成败对自己来说有多么重要!所以他会全力以赴,使命必达!
“呜呜呜”林中荡起了诡异的哀嚎声,仿佛是一群含冤未雪的孤魂野鬼在地府里鸣不平,心中顿时警觉起来,单手控缰一手拔剑,劈波堂堂主江浪冷冷地环视了一下四周,身形若隐若现!
树林瞬间静得可怕,除了清风敲叶之声外再无一丝声息。他的剑招蓄势待发,耳目五感也变得清晰起来。这种寂静仿佛有种奇异的灵力在操控着,使黑衣男子心中不安起来。
突然,前方不远处传来一轻微的响声,巨物扑面而来。他一跃而起,冷气铮然出鞘,向声响处劈去。
“轰隆”一声巨响,被劈成两半的竟是一口长条黑漆棺木。江浪身躯凌空急速后转又是一剑狠劈下去。又是一黑棺,一条人影从棺中暴起枯手直直向他撩来。
“伏尸阵”不心中一惊,他双脚踢出,直奔死尸门面。剑气豁然横扫而去,亮如闪电。面目狰狞的尸体落地,即刻化为一潭沼泽。
眼光急速回旋,落回到马上。霎时间数条棺木齐齐破土而出,犹如八卦飞速盘旋向他袭来。黑衣男子深邃的眼眸顿时一聚,身形翻转,双手灌满真气,挥剑旋向四周。电石火光交接处,人影翩然。玉面具下,他冷峻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意,双指一抿按在了墨剑刃上,凛冽的剑光映衬下,他的双眸冰冷而犀利。
额边的墨发絮随风后扬着,“哼”微微冷笑了一声,他飞跃而起,挥剑凌空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