崭新的毛巾,一次的牙刷,一次的杯子,一次的刮胡刀,每样东西都说明他不属于这儿,只是一个过客。
但是,叶梓愿意见他,那就代表还有机会。
应该……是这样的吧。
从厕所出来时,明允哲一脸清爽,洗去连日来的疲惫,回复了以往的俊朗模样。
叶梓将热腾腾的早餐端上桌,随意地回头,看到他,露出笑,似乎很满意他此刻的样子。
“过来吃早餐,瘦肉粥和酱油荷包蛋。”
不丰盛,却很家常,也是他们以前一贯吃的。
“好!”
明允哲的唇角不由自主地向两边咧开,乐滋滋地坐在餐桌前,拿起筷子,捧起碗就连划了几口粥送进嘴里。
叶梓看得有些愣住。
“不会太烫吗?”
刚煮好没有多久。
明允哲没有说话,只是摇头,又夹了一片荷包蛋放进碗里。
呃,其实是烫得舌头说不出话来了啦。
“我吃饱了。”
放下碗,明允哲抚着肚子,很满足。
“老婆,你的厨艺还是那么的好。”
亲密的称呼很自然地就从嘴里说出。
收拾碗筷的手顿了了一下,叶梓神淡然,没有回应,将手中的东西放进水池里,便反身回到客厅。
“允哲,我们谈一谈。”
她在他的对面坐下。
“离婚协议你应该已经收到了吧。”
突如其来的话让他脸上的笑来不及收回,就那样僵在嘴边,显得可笑。
忽然有一种古代被判了死刑的犯人在行刑前总会吃一顿好的感觉。
这是否也是她为他做的最后一顿早餐,施舍给他的最后一份温柔?
上一秒还很温馨的气氛瞬间变得低沉,连同他的脸。
“我是不会签字的。”
话从齿间硬生生地吐出。
叶梓叹了一口气,像是对任孩子般的无奈。
“为什么呢?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这场婚姻还有什么意义?”
还有什么意义?!
明允哲瞪大眼。
她居然说他们只见六年的婚姻没有意义!
可是,一想到是自己做出那样的事情让她产生这样的想法,心中还未成型的怒气就被懊悔取代。
他向前伸出手,握住她平放在桌上右手。
“我知道自己做了无法原谅的事情,但是不要就这样判我死刑,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叶梓的左手覆上盖在右手上的大掌,并没有推开。
“你知道的,我给过你不止一次机会。”
是的,他知道。
他该死的知道!
握着她的手掌猛然收紧,他站起,同时也拉高她的手,过猛的力道让椅子向后倒去,砰地一声。
“我是不会离婚的!我已经请了律师,就算起诉,我们也不会离婚!”
此时,他的强硬像是一个掩饰,掩饰自己的心慌和要失去她的惊恐。
叶梓很平静,低着头,久久才低低地叹息。
“看来还是要把‘那件事情’告诉你啊……”
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下挣扎。
“如果你知道那件事后,依然还要闹到法庭,让大家难堪,我无话可说。”
“什么事?”
拉着她手腕的手动了动,但是没有松开,这个姿势迫使叶梓的手臂抬高,身体不得不向前倾。
“你还记得一年前我曾经进过医院的事情么?”
明允哲微眯起眼,回想起一年前他在公司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接到管家金嫂的电话,说叶梓进了医院,他在第二天下午才能赶到医院,被告知是急盲肠炎,只是虚惊一场。
“急盲肠炎的那次?”
叶梓低下头“嗯”了一声,掩去嘴角抿出的悲苦。
“其实,那次并不是急盲肠炎。”
明允哲的心猛跳了一下。
叶梓缓缓抬起头,眸子里什么情绪都没有,平淡的语调,一字一句,仿佛只是在陈述别人的事情。
“我是因为流产才会被金嫂送进医院。”
明允哲只觉得脑中轰然一声,眼前一黑,身体摇晃了一下。
流产……流产……
怎么会……
他们一直都在避孕,因为他的事业正在发展阶段,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养孩子。
当然,这种事情也会有意外。
“我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已经有两个月了,医生告诉我胎儿不太稳定,而我也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但是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因为我怀了我们两人的孩子……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流产吗?”
忽然地,明允哲不敢再继续听下去,他怕自己承受不住那个真相,可是,无法阻挡她不带感情的声音进入耳朵,直达心底。
“一年前我接到你秘书的那通电话,理智告诉自己要相信你,但感情却是无法控制的,我的情绪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在洗澡的时候,连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腿上流下了很多很多的血。”
心脏猛地一缩,明允哲闭上眼。
“不……别说了,别说了。”
他喃喃着。
“送到医院的时候,孩子已经没了,医生说,我的子宫受到伤害,以后可能都无法怀孕了,允哲……允哲,我不会再有自己的孩子了。”
最后一句话,也是最后的致命一击,明允哲松开手,向后踉跄一步,无力地靠在墙上,眼神空洞。
“孩子……是我……都是我……”
他笑,疯狂地笑。
太好笑了,不是么?
他居然还大言不惭地要强留住她。
凭什么?
他还能凭什么?!
直到很久很久,公寓里只剩下叶梓一个人,那让人战栗的笑声依然环绕不散。
叶梓还保持着明允哲离开前的姿势坐在那里,手臂搭在桌上,垂着头,她不知道明允哲是什么时候离开,又是怎样离开的。
然而,又有谁会知道她失去孩子后的心情,在第二天看到匆匆赶来的丈夫,满脸憔悴,为了不让他担心,选择隐瞒,到头来换来的又是什么?
或许,她该被人指着鼻子骂活该,骂是她自找的。
双手捂住脸,掌中一片,干涩。
三天后,叶梓收到明允哲签上字的离婚协议,然后,两人在律师的安排下来到民政处,办完最后的手续。
一张纸,一个印章,宣告他们六年的婚姻就此结束,不再有任何关系。
这一天,很晴朗,秋天的阳光很灿烂,却没了夏天的炎热,温温的,照在他们的身上。
走出民政大楼,两人没有任何言语,他从头到尾没有看她一眼。
在街道上,他们向着相反的地方背道而驰。
走了几步,她停下,没有回头,而是抬头,看着头顶微微作响的油绿树叶,几片几片的,在风的吹拂下,挣脱树枝,飘向天空。
轻松并沉重着,但并不同于那种快乐并痛苦着的感觉。
轻松什么?沉重什么?
来来往往的人,从她身边匆匆走过。
答案,无人能解。
许久,她再次迈开脚步,向前走去,不会发现街道对面有人坐在车子中,一直看着她,眼中充满愧疚和另一种无法言喻的情绪。
叶梓,离婚并不意味着结束。
他踩下油门,向她前去的方向同道驶去。